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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蛇须】寡妇门前是非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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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村头有一刚成婚便死了丈夫的瞎眼寡妇,这寡妇身量极长,更不用提那耀眼的美貌。
但这已经不是她死的第一任丈夫了,据说,她每一任丈夫死状凄惨,无一不像是被什么巨型妖怪撕裂了身躯。
发生在那寡妇身上的怪事愈发诡异,口口相传,村民大多避之不及,可仍有少数人甘愿为此前仆后继。
哪怕寡妇身旁还带了长相俊美的蛇瞳少年。
01.
“这消息可否属实?”
“莫非那素盏鸣还真是蛇妖所化?”
“要不请阴阳师大人……”
……
素盏鸣耳畔充斥着源自不远处村民们惊奇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却无比清晰。她双手捧着茶盏端正跪坐在榻上,那双漂亮却又无神的鎏金色眼眸低垂,耳边的金色碎发随之落下,柔化了她略有些冷硬的菱角。
素盏鸣并没有把村民们的议论当回事,毕竟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要上演,正当她低头想要抿口茶水解解渴时,身侧倏然伸来素白的手一把将茶盏从她手中夺去。
“已经凉了,母亲。”
少年清亮的嗓音里隐隐带着责备,素盏鸣自知理亏并未多说些什么,下一刻,盛了温热清水的茶盏重新回到她的手中,她不由抿唇一笑。
低头小抿一口,水温正好合适,素盏鸣眉目自然而然地弯起,将那张精致面孔衬得美艳了几分,“八俣是乖孩子呢。”
“……别总把我当小孩,母亲。”名为“八俣远吕智?”的白发少年嘟囔了一两句就撒娇般搂住了素盏鸣腰身,抬起那张妖异美艳的面孔直直望向素盏鸣,“不过,母亲难道就不讨厌他们吗?”
素盏鸣并非天生眼盲,但她失去了很多记忆,自然也记不清为何会眼盲,如今她的视野里仅有模模糊糊的人影轮廓。
嘴角带着笑意的她伸手抚摸着怀中八俣远吕智?白色的长发,“我们无法改变他人对我们的看法。”
“可我讨厌。”白发少年说,他将脸随意埋进素盏鸣小腹,在素盏鸣所见不着的地方,双眼微眯,眼底闪过一丝肃然杀意,“我不喜欢他们看你的眼神。”
那种贪婪的、觊觎的。
仿佛只将素盏鸣当做一件随时可以取用的商品。
真是令人反胃。
“你这孩子……”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八俣远吕智?干脆把脑袋枕到素盏鸣跪坐着的双膝上,闭上那双令人望而生畏的绛紫蛇瞳假装进入浅眠。
她收养的孩子依偎在她的双膝上,于是素盏鸣自然而然轻笑着抚摸那孩子的脑袋,细长手指轻轻捋顺孩子柔软的发丝。
孩子大了,心思反倒愈发不好揣测。素盏鸣有些无奈地感叹着,平日里她无法看清八俣远吕智?的神情,只能通过八俣远吕智?的话语与动作来揣测他的情绪辨别,如今素盏鸣何尝不知八俣远吕智?是在气恼些什么,但她从不会去怪责他人。
“好孩子,不要想太多。”
微弱的烛光将素盏鸣窈窕的轮廓模糊投印到窗纸上,从屋外远远看去惹人无限遐想,尤其她还是刚死了丈夫又带了孩子的貌美寡妇。
可细看却能窥见窗纸上倏忽而过的蛇影。
02.
素盏鸣前几任丈夫无一不死于新婚夜,新婚夜本该是新婚夫妇的良宵美夜,可除却素盏鸣外,她的丈夫皆死于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而素盏鸣每回都于屋内陷入无法醒来的梦境里。
那几次成婚夜,半梦半醒之间,素盏鸣隐隐约约发觉有什么冰凉而滑腻的东西缓慢悠闲地从她小腹上游走过,在她脖颈处吐息,细密的鳞片紧贴肌肤,惹得她不寒而栗;但在完全清醒后,素盏鸣又不记得究竟梦见了什么,又是什么东西从小腹上游走而过。
会是什么?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去思绪回忆,与之相关的仍然一片空白,仿若被人活生生挖走了属于这一块的回忆。
而当无意间联想到村民口中的“蛇”,素盏鸣脑海中骤然出现了个答案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
素盏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和她总感觉被“人”暗处盯上的感觉般,令她无比不适。
眼前画面逐渐模糊,恍惚间素盏鸣险些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那几次成婚夜,耳畔捕捉到极细小、极轻微的声响,这是她先前几次都未能回忆起来的关键——
“……素……母亲。”
八俣远吕智?略带不满的嗓音忽然打断了素盏鸣回忆过往的思绪,即便无法看清八俣远吕智?脸上的神情,素盏鸣也清楚他有些气恼。
“我的母亲。”八俣远吕智?隔着案桌支撑起身子,一点点凑近素盏鸣,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的绛紫蛇瞳细细打量着素盏鸣的面孔,“你在我面前,透过我,又在想着谁?”
八俣远吕智?话语低沉嘶哑,莫名的,素盏鸣无意识觉得熟悉。
“没什么……”素盏鸣徒劳睁大那双无神空洞的鎏金色眼眸,她能感受到属于八俣远吕智?的气息扑洒脸颊,可不知为何,在八俣远吕智?面前,素盏鸣有些心虚回避这个话题。
哪怕她的孩子在她面前无比乖顺。
“抱歉,母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八俣远吕智的声线又恢复了那带了点稚气的嗓音,他惯会摆出这副委屈模样来博得素盏鸣谅解,牵起素盏鸣的手放到自己一侧脸颊,像猫儿样在素盏鸣手心蹭了又蹭,柔软的嘴唇好几次状似无意地擦过她的手心,“是我话语重了些,我只是担心母亲又被那些人诓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母亲不要怪我好吗?”
“我不会怪你。”
悄悄松了口气,心头那点异样很快烟消云散,八俣远吕智?是她清醒后便带在身边的孩子,她又怎么能怀疑自己养育的孩子?
“那便好。”八俣远吕智?伸手搂住了素盏鸣的脖颈,将嘴唇悄无声息贴近她脖颈处的几乎,似乎只是喃喃自语,也似乎在低声与她交谈般,“母亲可不要抛下我一人啊。”
这孩子最近怎么了……
“我不会抛下你,八俣。”素盏鸣安抚般把手放到了八俣远吕智?的脊背上,心里悄然盘算是不是接连死去的丈夫吓着了他。
03.
日奈很喜欢住在隔壁的寡妇,哪怕被自家父母三令五申警告过,生性活蹦乱跳的她有时候会蹭着四下无人偷偷翻墙溜进隔壁院子中,院子里栽种着一棵樱树,寡妇闲暇时会亦步亦趋来到樱树底下,哪怕她的无双无法视物。
素盏姐姐长得很漂亮,金发金眼又像是那闪烁于天际的雷光包耀眼。
这般想着,刚从院墙上跳下的日奈落入了一个温暖清香的怀抱中,她抬头眨了眨眼睛对上寡妇那双无神空洞的鎏金色眼眸,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稳稳接住她。
“素盏姐姐好厉害啊!”
“你啊——要小心些。”
素盏鸣有些无奈地将日奈放回地上,方才身体本能快于大脑思维才能让她稳稳接住日奈,她有些诧异于自己身体的本能。
“素盏姐姐!”日奈惊呼一声,随后又快速捂住嘴巴朝素盏鸣身后望了望,没有看到那抹紫白身影才松懈下来。
小孩子的天性也在于能够很快发现谁好亲近,谁又难以相处,她先前从总跟在素盏鸣身后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一股令人心生恐惧的气息,而在跟少年对视时更像被望不见尽头的深渊所凝视。
真吓人啊!
想到那少年,日奈不禁打了个抖索,她倚靠进素盏鸣的怀中,鼻尖嗅着那股令人心安的清香平复情绪。
日奈在院子里疯玩到逢魔时刻才恋恋不舍地翻墙准备回去,不经意回头便看见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白发少年,少年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可那双绛紫色的蛇瞳中没有任何笑意可言,而数条通体紫黑的蛇从他宽大的狩衣下缓慢爬出。
“啊——!”
日奈的尖叫自然传不入素盏鸣的双耳里,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无法发生,她惊恐地望向那白发少年,白发少年将食指抵在微笑的唇前。
太可怕了!
没等她有过多反应,她眼前骤然陷入灰暗,意识昏沉,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按照什么指令而行动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去,又是怎么样回去,甚至没了这些记忆,只记得那天偷溜进隔壁寡妇院子中的事情。
日奈没有多想,只以为是素盏鸣将睡着的她送回的,但对八俣远吕智刻入骨髓?的恐惧莫名加深了许多。
04.
这又是第几次拒绝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村民?
八俣远吕智?百无聊赖地想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角向下耸拉出冰冷的弧度,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素盏鸣刚喝过的茶盏片刻,就着素盏鸣喝过的位置,将茶盏内的清水一饮而尽。
“素盏鸣。”他缓声呢喃出素盏鸣的名字。
“嗯?”
随意丢下茶盏,八俣远吕智?朝素盏鸣的方向伸出手,明知道素盏鸣无法看见,依旧唇角微勾,“我带你离开这吧,素盏鸣。”
“……什么?”素盏鸣双唇微张,似乎一时间无法理解八俣远吕智?的话语,她无法看清眼前的画面,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轮廓,“八俣你唔——!”
没等她有反应的几乎,八俣远吕智?一手攥紧素盏鸣皓月般的手腕,用力一拉拉进两人之间仅存的距离,另一手随之紧紧桎梏住素盏鸣腰身,将人牢牢禁锢进自己怀里,素盏鸣不得不岔开腿,才让自己没有那么狼狈地坐到他身上。
“他们觊觎你。”八俣远吕智?低垂下头,双唇贴近素盏鸣泛红的耳,绛紫色蛇瞳侧眸凝视着素盏鸣,“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要带你离开,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他的语气平静,就好像在跟素盏鸣说想吃樱饼的事。
素盏鸣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忽然轻笑出声,全然没有养子觊觎自己的责备,“果然还是个孩子。”
有双膝支撑着力,没有被桎梏住的那只手抬起从八俣远吕智?的发顶一路抚摸到脸颊,不算细腻的指腹摩挲着脸颊肌肤,她无法看清自己养子的模样,只能一次次靠抚摸来判断养子成长到何种地步,这次也不例外。
似乎直至此时,素盏鸣才惊然发现当初捡回的孩子如今都生长得与自己同样高。
八俣远吕智?低垂着头,方便素盏鸣缓慢而温柔的抚摸,喉结微动,狭长的绛紫色蛇瞳里尽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八俣远吕智?能够轻易嗅到每晚伴随他入睡的属于素盏鸣身上的清香。
而素盏鸣正对觊觎她的养子毫无保留地裸露出光洁的后颈。
“你说是不想让我把你当做孩子,可行为还是很孩子气。”素盏鸣将额头贴上八俣远吕智?的额间,那只抚摸着他脸颊的手转而安抚地轻轻揉捏他的后颈,“不要想太多了,八俣,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八俣远吕智?又问:“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可你并非我的亲生母亲,素盏鸣。”八俣远吕智?不再呼唤素盏鸣为“母亲”,他抬起伸手取下蛇形木簪,被簪子盘起的金发顿时倾泻而下,与他银白长发交织缠绕,“随时有理由可以脱身,你实在太狡猾了,我又该如何相信你?”
强烈的不安让周遭的空气变得无比稀薄,哪怕再迟钝,素盏鸣也能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一个细密的吻陡然落在素盏鸣耳后,素盏鸣浑身一僵,反应过来后立即想要挣脱开八俣远吕智?的桎梏,可后腰处蛮横的力度让她前胸不得不紧贴八俣远吕智?胸膛,身体没由来的酸软更是令她无力反抗。
素盏鸣嘴唇动了动,“……我原谅你。”
八俣远吕智?一愣,他轻笑了声,戏谑的眼神扫视素盏鸣,“你是想让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
“太晚了,还是跟之前一样天真啊。”八俣远吕智?的吻接着落在素盏鸣肩颈上,“不如向我证明——证明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素盏鸣瘫软的身躯被轻易压制地上,八俣远吕智?伏上来时唇齿张合,短短一句话钻入她的心底,搅动着她所构建起的认知。
“须佐之男,我的神将大人,你该醒了。”
05.
素盏鸣感觉自己的灵魂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冷眼注视着底下共赴云雨的两具身躯。
这戏剧般繁衍的一幕如此熟悉,逐渐与丢失的记忆中缓慢重叠,脑海里突如其来的记忆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不适,它们本就该呆在那儿。
向来荒芜的心脏被千百年的记忆填塞,记忆中的一幕幕对他而言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他以旁观者的角度静静窥视着一幕幕发生,又见证了一幕幕落幕,最终周而复始。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恢复原样躺在熟悉的床榻上。
等候顿时的八俣远吕智?——应该说是八岐大蛇朝他露出张扬的笑意,那双绛紫色蛇瞳细细打量着他,随后俯身凑近他,与他鼻尖相抵,“这场游戏很有趣吧,「母亲」。”
听到幻境中名讳从八岐大蛇口中吐露,须佐之男厌恶地蹙起眉头。
“究竟是谁陷入了这场游戏,”须佐之男忽然嗤笑了声,鎏金色眼眸自幻境出来后第一次打量着眼前的神王八岐大蛇,“难道不是你吗?你输了——八岐大蛇。”
“我的神将大人,你同样没赢。”八岐大蛇嘴角勾勒出玩味的笑容,他的双手攥住须佐之男的手腕,“以自身为代价,跟我的命数捆绑数千年,那么,你永远别想着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