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虫》静静的爱丽丝

6、开业上班

　　梁博瑞的货车不在城中村，而是在距离出租屋有一段距离的车场。每天安装上轮椅车头后他就驾驶着这个给它提供无限助力的辅具风风火火去上班。
　　他开的那辆货车很高，凭借他自己的能力是绝对无法爬上去的。停在货车前，工友上来双手穿过梁博瑞的膝盖窝，而梁博瑞也顺势将手挽上工友的脖子。工友没怎么发力，就像提起一只小鸡般轻轻松松将这个带着鸭舌帽的小伙子抱起来。
　　在没有残疾之前，因为职业是货车司机的关系，梁博瑞腿部肌肉相当发达，但恰恰是锻炼出来的肌肉在截瘫后萎缩得最快最明显；而对于那些四肢肥大的胖子而言，肢体的脂肪软肉反而不会萎缩。梁博瑞当初受伤住院时就发现了这一点，那些没怎么锻炼的大胖病友几乎没有变细，原本是脂肪的大粗腿在脊髓损伤后依旧是大粗腿；若不是坐在轮椅上，外人根本看不出眼前的人是一个脊髓损伤残疾人。梁博瑞体脂率本来就低，大部分体重就是锻炼出来的腱子肉，肌肉比重很大，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条腿从饱满健美变成两条又细又软的熟面条，可怜巴巴地缩在看上去宽大无比的裤管里。下肢肌肉萎缩后，梁博瑞体重直接轻了20斤，如今的他连110斤都不到，工友抱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工友把梁博瑞抱到半空，梁博瑞便伸手去抓住驾驶室车门顶上的扶手。每当这时，他总会条件反射地低头一看，自己身体已经被工友抱离地面1米多。胸口以下毫无知觉的他感到万分恐惧，没有下半身的支撑是极其恐怖的一件事。他在车队里是极其卑微的，他不敢得罪任何一个工友，因为他害怕哪天他们一旦看不爽时就故意在搂抱自己的时候松开手。萎缩的双下肢连同无力的腰腹时刻在告诫着他自己，下半身只是一长条连着骨头与皮肤的烂泥软肉，丧失了作为直立行走生物应该具备的、最起码的功能。梁博瑞第一时间去抓车门顶的扶手，手指触及人造皮表面的时候，他全掌握拢紧缩将扶手全部攥紧在掌心，指关节都握出骨头暴起的痕迹。万一真的下坠，梁博瑞抓着扶手也不一定凑效，但他就是要抓住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只有这样梁博瑞才能让自己获得些许莫名的安全感。
　　与每天上车都能够得到帮助的梁博瑞比起来，宋海峰就可怜多了，他只能自力更生。
　　天还没有亮，宋海峰就来到投注站后门。一方面他每隔几小时就需要翻身，无法睡一个安稳的觉，醒得早已经成为生物钟；另一方面他想人少的时候就转移坐进柜台后面，不想让太多人看见他摇着轮椅上班的样子。直到现在，来他店里买彩票的人中除了附近几个楼栋。
　　轮椅绕到后门，他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小门，轻轻巧巧地钻了进去。由于两栋楼之间距离很近，宋海峰并不需要安装轮椅车头，靠手摇轮椅就能很快到达。
　　他天生没有什么运动爱好，残疾后除了基本的推轮椅和轮椅转移之外，基本不会什么轮椅操作技巧，诸如翘轮等具有较高危险度的动作他自然是不会触碰的。同样的路障，梁博瑞可能一个翘轮就滑进去了，但宋海峰绝不会这么做。为了省事，他咬咬牙从预算里掏出钱找了个师傅搞了个小斜坡，将投注站内和门口外的高度差给抹掉。
　　从后门到前门大概有四米的距离，这四米的距离注定是他跨不过去的难关。因为这段路只有一人宽，他只能抛弃轮椅像一只蜗牛一样在地上爬行。虽然一般没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但为了面子上不那么窘迫，他和梁博瑞决定在墙壁上钉几颗钉子，再在钉子上绑上绳索。
　　每天上班，他的挑战便从抓着绳索进入门口的环节拉开序幕。有了钉在墙上的钉子以及吊下来的绳子，宋海峰可以用半空拖曳下半身的办法取代身体伏地爬行的前进方式。不管怎么说，这种爬行姿态都是更加体面一些的，至少他减小了因整个身体都匍匐在地而在无形中摩擦受伤的面积。截瘫残疾人很怕皮肤被擦破，一旦擦破那复原时间可是要比健全人长上好几倍的。
　　不过再怎么体面，这样的攀绳爬行也还是残态毕露就是了。宋海峰瘦弱的胳膊朝第一节绳子揽去，他先用力往下拽，试试看绳子是否捆得足够结实。一旦绳子松了，那他将整个人都掉落在地面上。普通人不会觉得从不到1米的高度摔一下是什么值得恐慌的事情，但对于宋海峰以及梁博瑞这种双腿完全是熟面条的摆设物而言，从这个高度掉下去的半空坠落效果跟蹦极差不多，截瘫残疾人普遍患有骨质疏松，身体骨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