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虫》静静的爱丽丝

4、梦想成真

　　宋海峰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开彩票投注站的梦想竟然实现了。
　　他原本是开滴滴的司机，但受伤后他衍生出一系列并发症，不能像梁博瑞瘫在司机室里还能风风火火地长距离地开货车。工作是做不下去了，他失去了经济来源。梁博瑞卖房赔付的伤残费、治疗费虽然暂时还没用完，但迟早会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他一个没有太高学历又没有一技之长的残疾人，该怎么活下去呢？他愁得吃不下饭，每天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时一想到这事就长吁短叹。
　　宋海峰没想到，自己每天都在楼梯口爬来爬去的样子竟然成为他命运的转机。那个邻居发现，隔壁楼栋时不时有个小伙子摇着轮椅进出，每次进去之后他却挪出轮椅，再攀着楼梯爬上台阶。这种生活中极其难遇到的事情很难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每天这么爬不累吗？也没个人抱你上去？”邻居忍不住开口，东北人热心的本性使他无法当做视而不见。
　　宋海峰没事做，呆着也是呆着，干脆闲聊打发时间。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这也不是个办法呀！一直爬来爬去像个什么话嘛。”
　　宋海峰只是苦笑。他已经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蝼蚁，压根就不再考虑个人形象问题。比起爬行时被人撞见的面子，他更关心自己的里子——他的生计之策——他急缺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本来还想着开几年车后自己就休息，盘下个彩票投注站当老板，不想到现在都是奢望了。”
　　“彩票投注站？需要的面积挺小吧？”邻居眼睛一下子睁大起来。他思索了二十来秒，点上一根烟，慢悠悠地向坐在轮椅上的宋海峰说出一个想法。
　　原来邻居在这个老公房租了两层楼，一楼是他的小卖部，他与家人住在二楼。一楼的小卖部里面，贴着墙壁有一个开门朝外的小隔间，那个隔间非常狭窄，里面还有一个凹洞。因为不好改造原有地基和水泥挡板，加上他自己也只是租户不是房东，没法擅自变更房子构造，他便在将那个隔间当做杂物放置处。隔间非常窄，假如在这里摆个柜台，旁边供人进出的行走宽度就所剩无几了。
　　“摆摊卖点别的东西的话这太窄了，但是搞个彩票投注站好像可以。不过这种可是‘棺材间’，你介意不？”
　　“多少钱？一个月。”宋海峰脑子里完全没有对“棺材间”的排斥，他关心的只是和对方AA租金的事情。他没办法，任何涉及金钱的话题都是他的雷区。
　　“算了吧，还谈什么钱。要是再大一点面积的话我就要跟你摊租金了，但是这么点大的地儿就算了吧，太窄了，本来我也是当做杂物间用的。”
　　“啊，啊，……”宋海峰惊讶地合不拢嘴。他压根没有想到对方可以免费让他蹭着几平米的地而不收钱。
　　“啊什么啊，同意还是不同意？南方小男人，磨磨唧唧的，不同意我就反悔了！”邻居用力吸了一口，闭上眼睛，把烟吐在宋海峰的脸颊边。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你人真是太好了。”自从受伤以来，宋海峰遭遇了太多人情冷漠，尤其是他老家那群丝毫不念宗族情分的冷血亲戚。再看到现在这个慷慨让利的大哥，巨大的反差让他一下子受不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就这么掉下来，滴落在安静踩在轮椅的大腿上，渗进厚厚的牛仔裤里。
　　“哭啥哭呀，大老爷们哭个啥啊。多大点屁事！谁还没个病灾困难的时候。”
　　宋海峰和邻居大哥两个人一起找到王有发，向房东说明了来意。宋海峰再三强调，自己只是稍微装修一下隔间的四周的墙体，绝对不会改变它原有的构造。王有发听完后欣然同意，身为房东他本就知道宋海峰和同住的梁博瑞生活不易，反正也不改造房子，实在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打扫、喷漆，装修完后是申请与审批——两个月后，一个超级迷你的福利彩票投注站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诞生了。
　　与隔壁的小卖部隔离开来后，宋海峰给投注站尾部安装了一个卷帘门。它原本是与小卖部连在一起的，前面的土坯已经装修好安上投注的柜面了，但这也意味着宋海峰不能从前门进出，他只能从这个隔间的后面出入。
　　“上新锁了呀？你开门时间跟我不一样啊，你要进去怎么办呢？”邻居大哥悠悠地抽着烟。
　　那个投注站的面积太小，柜台旁边的通道只有一个人的宽度，连轮椅都摇不进去。从隔间的后门到投注站的柜面大概有四米的深度，这四米的距离注定了寸步难行的他要抛弃代步工具轮椅。“我从后门入口自己爬进去，爬到位置上坐好。轮椅直接放在入口嘛，收工了正好爬上去离开。”
　　“开个店还要爬，真是遭罪啊。”
　　“不遭罪不遭罪，习惯了。宋海峰乐呵呵地笑着。瘫痪一年后他已经能接受这一切。最近三四个月以来，在舍友梁博瑞的指导下，他掌握了轮椅上下转移的技能。虽然其他轮椅技巧还不会，但能实现轮椅转移的基本能力已经使他足以应对生活中最常见的困难。他当然受制于这个过于狭小的空间，但若不是小到禁锢局促的程度，邻居又怎会爽快地免去本该算钱的房租呢？宋海峰很知足。
　　“不用找个人抱你吗？”邻居鄙夷和担心两种神情同时交织在脸上。“每天爬来爬去的，得累死个人吧。”
　　梁博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邻居说得没错，瘫子是能爬行，但要爬行这个距离也是挺困难的。对此他叫水电工师傅在墙边安装了两颗钉子，从上面吊下来两条绳子。这两条绳子就是宋海峰的助行器，当他从轮椅上转移向下的时候，趴在地上的他可以抓住绳子朝着铺面柜台的位置，借着手臂的力量，拖着生肉般全然无知的下半身一点一点往前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