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劝我少喝酒熬夜》观鹿闻野

15、心疼

　　晚上九点多，苏叶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醒来，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先感觉到身上覆盖着的、带着些许陌生又干净气息的薄毯。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辛夷回来了。
　　客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温柔。苏叶揉了揉眼睛，看向次卧紧闭的房门，又瞥见茶几上原封未动的小蛋糕，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她掀开毯子起身，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才趿拉着拖鞋走到辛夷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门很快被打开，辛夷似乎正准备洗漱，换下了外出的衣服，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看起来柔软舒适的卫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洗去了平日里的清冷感，竟显出几分难得的……青春气息，像个还没出校园的女大学生。
　　“吵到你了？”辛夷见她站在门口，轻声问。
　　“没，自己醒了。”苏叶摇摇头，指了指客厅，“蛋糕还没吃呢，一起？”
　　辛夷看了一眼蛋糕，下意识婉拒：“我晚上不吃甜食，容易生湿……”
　　话没说完，就被苏叶一个白眼打断：“哎呀养生达人，偶尔破例一次不会怎么样的！买都买了，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放坏了多浪费？而且——”她顿了顿，眼神带着点狡黠的恳求，“这可是专门给你买的欢迎蛋糕，给点面子嘛，辛医生~~~”
　　辛夷被她拖长尾调的撒娇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苏叶不适合用夹子音撒娇，太肉麻了。
　　不等辛夷反应，苏叶不由分说地伸出手，轻轻拉住她卫衣的袖口，将她往客厅带。辛夷被她拉着，看着苏叶刚睡醒还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和明显在耍无赖的脸，那句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任由她把自己拉到沙发边坐下。
　　苏叶兴致勃勃地拆开蛋糕包装，拿出小碟子，切了相对较大的一块递给辛夷，自己则只切了小小一角。
　　辛夷看着碟子里奶油和草莓分量十足的蛋糕，微微蹙眉，但还是拿起叉子，小心地剜了一小块送进嘴里。甜腻的奶油和微酸的草莓在口中化开，恰好好处的中和了酸甜，是她很久不曾尝试的味道。
　　苏叶一边小口吃着自己那份，一边暗暗观察着辛夷。见她虽然吃得慢，但并没有露出厌恶或勉强的神色，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得意。
　　看来自己的“强行投喂”策略奏效了，对待辛夷这种畏畏缩缩的人，就得用“强”的。
　　四寸的蛋糕对两个胃口不大的女性来说还是太多了，尤其辛夷只吃了小半块就放下了叉子。看着剩下的大半个蛋糕，苏叶有点发愁。
　　“嘶，果然吃不完……”
　　“放冰箱吧，明天还可以吃。”辛夷说着，便主动站起身要收拾狼藉的茶几。
　　“哎，我来我来！”苏叶连忙按住她的手，“你都辛苦一天了，这点小事我来做就好。你快去洗澡吧，早点休息。”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辛夷微热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
　　辛夷看着苏叶眼底还未完全消散的疲惫，和她此刻不由分说的坚持，点了点头：“好。”她收回手，转身走向房间拿睡衣，脚步比平时略显匆忙。
　　苏叶看着她的背影，一边收拾着蛋糕碟叉，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辛夷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中医博士，智商肯定没问题。工作时聪明剔透，人情世故也并非完全不懂，可偏偏在某些方面，迟钝得像块木头。自己又是送花又是等门又是买蛋糕的，示好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她难道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还是说……感觉到了，却在故意装傻？
　　苏叶撇撇嘴，将剩下一半的蛋糕仔细封好，放进冰箱。
　　算了，不急。反正人都住进来了，来日方长。她就不信，凭她软硬兼施的本领，这块“木头”没有开窍的那一天。
　　而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辛夷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脑海中刚才苏叶拉住她袖口时明亮的眼神，和她指尖传来的温度。
　　她闭上眼，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并非草木。
　　她能感受到苏叶对她释放的信号。
　　有些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正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悄然改变。而她，似乎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能够完全掌控局面，或者说……掌控自己的心。

　　搬进苏叶家的第一周，在一种出乎意料的“错位”节奏中过去了。
　　辛夷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会频繁地与这位新室友打交道，甚至预设了一些可能出现的尴尬或摩擦。但现实是，她们俩的时间表像是两条偶尔相交的直线，大部分时候都在朝不同的方向各自延伸。
　　辛夷的生活规律得像医院的钟摆：早上七点起床，洗漱，准备简单的早餐，七点五十出门，八点半准时出现在诊室。下午五点半下班，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六点出头就能到家。
　　她会自己做晚饭，清淡、简单，符合她的养生理念，然后看看书，或者做一些舒缓的拉伸或有氧运动，偶尔加练点力量训练，九点钟去洗澡，十点半左右准时上床，十一点睡觉休息。
　　而苏叶，则是完全不同的节奏。她上班时间比辛夷晚，通常八点多才睡眼惺忪地冲出卧室，一边嚷嚷着“要迟到了”，一边旋风般洗漱、换衣服，抓起包和手机就往外冲，连辛夷默默放在餐桌上的温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至于早餐？看她那样子，大概率是在律所楼下的便利店随便买个三明治或者地铁口的小摊边买跟油条对付了。
　　下班时间就更没准了。这一周，辛夷几乎没在晚上八点前见过苏叶。
　　周一到周四，苏叶基本都是晚上九、十点才拖着仿佛被抽掉骨头的疲惫身躯回来，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把高跟鞋踢掉，包包随手一扔，人就瘫在沙发上，一句话不说，半天不动弹。
　　像“鼠”了一样。
　　周五晚上更离谱。辛夷按照自己的作息，十一点就睡了。半夜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门口有细微的响动，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凌晨十二点四十七分。
　　“……”
　　律师的工作时长……这么阴间的吗？
　　辛夷躺在黑暗中，听着外面苏叶极力放轻，但仍能察觉到的、细微的脚步声，内心充满了惊讶，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慨。
　　这已经远超合理的工作强度了吧？难道不可以告律所过分压榨员工吗？《劳动法》在律所内部是失效的吗？
　　但这种基于职业本能的评判，很快被另一种更柔软的情绪覆盖——心疼。
　　她想起苏叶那空空荡荡、只有刚需家具的房子，想起她提起房贷时那副“我还剩二百五”的自嘲，想起她明明累得眼底发青，却还强撑着精神跟她插科打诨的样子。
　　孤零零一个人，在江川这样竞争激烈、生活成本高昂的城市里打拼，没有家庭可以依靠，全靠自己一点点挣下立足之地，背负着房贷的压力，还要面对如此高强度的工作……确实太不容易了。
　　辛夷自己虽然是本地人，但早年父母离异，父亲不靠谱，她更多是靠着爷爷奶奶和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天。她能理解那种孤身奋斗的艰辛，只是苏叶所承受的，似乎比她更甚。
　　这种心疼感，在周六上午，她看到苏叶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哈欠连天地走出卧室，却还努力对她挤出一个笑容说“早啊，辛医生”时，达到了顶峰。
　　辛夷默默地看着苏叶游魂似的飘向厨房，大概是去找水喝。她心里某个地方松动了一下，随即做了一个决定。
　　她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医学期刊，起身走向厨房，语气平静如常。
　　“苏叶，今天中午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苏叶正拿着水杯灌水喝，闻言愣了一下，差点呛到，惊讶地回头看她。
　　辛夷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补充道：“总是吃外卖不健康，以后……你周末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顺便多做一点，反正我一个人也要吃。”
　　她没说出口的是：我想对你更好一点。
　　至少，在这个她可以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苏叶能稍微轻松一点，健康一点。
　　苏叶眨了眨眼，似乎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然后那双因为缺觉而有些黯淡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像落入了天上的星星。
　　“真的吗？那……我想吃糖醋排骨！可以吗？”她几乎是带着点雀跃地问。
　　“可以。”辛夷点头，转身打开冰箱，开始盘算需要哪些食材。
　　背对着苏叶，她没看到对方脸上那得逞似的、带着巨大惊喜和温暖的笑容。
　　有些关心，无需言明，却已悄然落地生根。在这间不算大的房子里，两个独立而孤单的灵魂，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相互取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