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要神三更嫁》锋汀

3、第 3 章

　　一阵香气叫醒离梦，勾得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循着味飘到院中。
　　小桌上摆着各式凡间吃食，有赤豆元宵、水晶饺、糯米团、蒸糕……离梦吞了口口水，指尖轻点，一个洁净咒瞬间将自己收拾整齐，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往嘴里狂塞。
　　沈郁系着围裙，又端出一碗豆腐花，晶莹剔透的花蜜裹着嫩白爽滑的豆腐，一股热气带着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离梦猛吸一口，舀起一勺放在口中细细品尝，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还想吃什么？”沈郁立在一边问道，活脱脱一副凡间大厨的模样。
　　离梦解开他围裙，拉着他一块吃早茶，眼睛时不时瞥向他。
　　“怎么了？”沈郁摸了摸自己的脸，侧头问道。
　　离梦摇摇头，嘴角还挂着花蜜，嘿嘿一笑，又把头埋在碗里，心想真是捡到宝了，本来以为沈郁会杀上门，没想到这么多天没动静就算了，这个鬼大哥还挺会照顾人，每天都变着花样做吃的。

　　离梦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躺在椅子上痴痴望着天空，脑袋里空空，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喊一句：“这才是神仙该过的日子啊！那些狗屁仙风灵露我再也不吃了！”
　　就在离梦以为日子已经不能再幸福了的时候，沈郁打了个响指，院中两棵树中间霎时多了一张藤条编的吊床。
　　离梦看向沈郁的眼中充满了星星，他拍着胸脯承诺罩他一辈子。
　　半个身子刚爬上吊床，他又站回地上，大喊着：“糟了糟了。”

　　“怎么了？”沈郁用仙法收拾完桌子问道。
　　“我答应了暮水今天给她送夜魂香的！”离梦冲进屋子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瓶。
　　沈郁眼神划过那通体星空一般璀璨的精致小瓶，面上依旧挂着笑，眼底却透着淡淡寒意，“你这几日熬夜就是为了做这个？”
　　“当然了，这香只有在丑时才能做，一般人我可不给他做”离梦在沈郁面前得意地晃晃了瓶身，丝毫没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转身离去，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沈郁靠在门框上，脸上的笑意褪去，化成一道黑影跟在离梦身后。

　　“不在，那她去哪了？”离梦对着戎彧殿里探出个脑袋的道童问道。
　　那道童显然是偷懒打瞌睡刚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袖中掏出一份卷轴展开后慢悠悠道：“唔……看守司命殿的值班轮到咱们戎彧殿了，正好是暮水仙子当班，那她应该在司命殿吧。”
　　离梦道了谢退出戎彧殿，念着司命殿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司命殿万星阁中摆着天下众生的命簿，命簿里能看到众生迄今为止所有的经历，自己只要找出沈郁的命簿，翻上一翻自然就知道他将森罗梦网放哪了。
　　平日里司命殿由几大武神殿轮流派人看守，如今看守的暮水正是自己好友，让她给自己开个后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反正自己就是看看，绝不乱动，她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离梦对于自己的聪明才智相当满意，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查岗！”
　　门口倚在墙上的仙子脑袋猛地往下一坠又稳稳当当弹回肩膀上，身子抽直，一双杏眼瞪得浑圆。
　　看清来人是离梦，暮水长舒一口气索性席地坐了下来。
　　离梦从袖中拿出夜魂香，在她面前一晃，眼看她伸手来抢反手又塞回袖中，凑近了扭扭捏捏提出想进万星阁的念头。
　　暮水自然是不应，离梦早料到，他慢条斯理细数起暮水闯的祸：“月老上次酿的情花蜜不知被哪个小贼偷了；还有龙王送你家戎彧真君的九火琉璃盏听说你家真君一直不舍得用，也该提醒他拿出来看看了，不然碎在哪个角落都没人知道；还有……”
　　暮水赶紧捂住他的嘴，眼神闪躲。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个黑影从离梦的影子中溜出，猫儿似的一下蹿进了殿中。

　　“你就放我进去看一眼呗，只要一眼，刚刚那些事我统统不记得，今后你再想要夜魂香，不管多少我都给你做，”离梦一步一步腐蚀着暮水的底线，眼见她有些动摇，趁热打铁道：“偷溜进司命殿的人可不少，也不缺我这一个，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好……好吧，但是就一炷香时间！”暮水伸出一身手指在离梦眼前晃了晃，“未时水神要进通天阁，你必须在那之前出来！”

　　离梦得了应准生怕暮水反悔，一个飞身就进了司命殿，殿内星辰密布，一片浩瀚星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中心一个光点炸开，从中飞出28扇星宿雕花木门，木门层层叠叠绕成一个圈围在离梦周身。
　　离梦环视一圈找到万象阁的门，刚要推开，脑袋又是一阵刺痛，他捂着脑袋弯下身，再抬头眼前却是鬼火森森，迷雾朦胧，俨然一副地府模样。

　　“怎么回事？”离梦左手捏决，右手悄然催动夜游镯，神识分身凌空环视，周遭群鬼攒动，每一处地形都和地府一一对应，放眼望去甚至能看到前天夜闯的阎王殿。
　　是幻境吗？可是这也太真实了，而且范围如此之广，细节如此逼真。
　　一双透着寒意的手搭在离梦肩上，白得像块冰。
　　离梦催动术法，无事发生，他不可置信地再次尝试，那双手却从他背后伸出紧紧抱住他，彻骨的寒意直窜上身，他想要挣脱却连根指头都无法动弹。

　　“杀了他——”低吟声在离梦耳畔响起，与上次鬼新郎的感觉不同，这次像是从千万年前飘来的回响，丝丝条条仿若细雨飘落湖面，无声地搅动心绪。
　　“谁？”离梦拼尽全力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那手突然指向前方，不知何时周遭群鬼全没了踪影，浓雾掩盖周遭一切，一个人影自雾中走来。
　　会是谁呢？是上次的鬼新郎吗？
　　人影越来越近，露出一张没有表情，死灰一般，和离梦如出一辙的脸。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咿呀呀——！”
　　身后的人发了疯似的叫着，举起离梦的手抬起。离梦看着眼前自己的脸几乎停止呼吸，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剑，眼见就要刺中自己，离梦大喊一声，后退一步，整个人跌落。
　　周围浓雾散去，璀璨星海点缀虚空，离梦全身无力地跌入一扇门中。

　　另一边司命殿内，沈郁拿着本命簿，上面空无一字。
　　他将命簿归位，又化作黑影出了大殿，门口暮水正死命拉着一位神君，眼泪鼻涕抹了那神君一身，哭天抢地道：“水神呀，你这次下凡一定要多多保重！”
　　水神一脸黑线，硬生生将暮水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头也不回地冲进司命殿。
　　暮水收了哭脸，一脸焦急地看向殿内，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出来，撞上了可怎么办！”
　　沈郁心里纳闷，他一直待在万星阁可是压根没见着离梦身影，难道离梦走错了？
　　可倘若他现在进去寻人要是再被水神发现场面就更加混乱了，思忖再三，沈郁还是决定暂时蛰伏在大殿门口静观其变。

　　离梦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心想下次再也不能熬夜了。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渐渐近了，他心里一慌环顾四周只有屋子一角摆了面通顶高的镜子，他赶紧躲到镜子后面，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然误打误闯进了通天阁！
　　水神几乎是跑进来的，反手把门摔上，又加了两道封印。
　　离梦看得疑惑，这是谁家神兽跑出来了？还是魔界又杀上天庭了？怎么把水神大人吓成这样。

　　水神一个洁净咒把自己收拾干净，从一侧书架上取出一截竹筒，从中倒出一份卷轴扔进镜中。
　　离梦看他这架势是准备下凡渡劫，那眼前这镜子想必就是唤尘镜了。
　　天庭众神并不是在神位上待着就行，修行无止境，三灾九难十劫更是躲不掉，有些劫难闭关悟道便能渡过，若是遇上棘手的便要下凡历劫。
　　而仙人下凡不入地府轮回镜，而是通过这司命殿通天阁中的唤尘镜。

　　离梦放下心来，准备等水神入镜后自己再趁机溜出去。
　　刚刚的幻境冲击力太大，又被水神这么一吓，眼下松了气身子软下来扶着镜背休息。
　　不知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离梦指尖，他收回手，一滴血从指尖渗出，镜子上亮起一个白点，他凑近看，那白点裂成一道痕，是自唤尘镜内部发出的。
　　入镜大阵已催动，水神周身飘散的金光符文一一碎裂，离梦当下看出是唤尘镜的缘由，顾不得暴露身份，站起身呵住水神。
　　说时迟那时快，水神一句“你怎么在……”还没说完，屋内狂风大作，唤尘镜内风起云涌，一股吸力将水神拖入镜中，离梦赶紧拉住水神，却只拽下一片衣角。
　　待一切平静下来，唤尘镜内再无人间百态，变作一面普通镜子，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纹横亘在正中，恰好落在离梦脸上，将他的镜中倒影划为两半。

　　离梦飞身出了大殿，拉住暮水，上气不接下气把来龙去脉一股脑说了，当然隐去了自己出现幻觉的部分。
　　暮水听完心凉了半截，他不死心地拉着离梦道：“怎么可能呢，只有通过唤尘镜渡劫且失败的人才会与唤尘镜相斥！”
　　离梦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也犯了嘀咕，难道自己作为夜游神时下凡渡劫失败了？
　　但眼下没空想这么多，拉着暮水强行让她冷静，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修好唤尘镜？”
　　暮水空洞的眼神重新泛起光，她紧紧箍着离梦的手道：“阎王！唤尘镜和轮回镜同根同源，眼下只有把阎王找来，最好是十殿沈郁，他掌管轮回台。”

　　离梦起身就要回洞天问鬼大哥沈郁的下落，怎知沈郁早就猫在一边听了个真切。
　　沈郁现了原身装作从远处飞来寻人，离梦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拉着他又上气不接下气把事情讲了一遍。
　　“怎样？快带我们去找阎王！”
　　沈郁一脸淡定：“不用。”
　　“不是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没跟你开玩笑！”离梦气得快要笑出来。
　　暮水也在一边帮腔：“是啊，这位鬼大哥，你快带我们去找阎王，不然被发现了我俩小命不保啊！”
　　沈郁视线在两人惨白的脸上逛了一圈，露出一个足以融化坚冰的笑，慢条斯理道：“我的意思是不用麻烦阎王，我看过他修补轮回镜，其中关窍已然知晓。”
　　离梦将信将疑，他认真道：“兹事体大，你可别强出风头。”
　　沈郁侧头，他的笑有种魔力，让人瞧了如镜湖无风映明月，离梦盯着他的眼睛，不知哪来的勇气，点头说了句“好”。

　　三人结伴再入通天阁，其中的唤尘镜眼下毫无光泽，静静立在角落。
　　沈郁浮在空中打坐，一座大阵瞬间以他为中心布下，随着他施法，唤尘镜中的裂纹竟真的开始愈合。
　　离梦缓了一口气，看向沈郁的眼神多了一丝晦暗。
　　“等下，怎么回事？”暮水指着唤尘镜大叫道。
　　镜中本欲愈合的裂纹竟再次绽开，甚至有扩散的趋势，离梦忙转向沈郁：“鬼大哥，这怎么回事？”
　　沈郁脸上同样震惊，他继续施法，那裂痕一会合拢一会炸开，屋内翻涌着强烈的法力，一时间屋内东西都飘了起来。
　　离梦看出沈郁快被反噬，顾不得唤尘镜，出手打断施法。
　　三人皆被炸开的法力掀翻在地，沈郁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抬眼望去，唤尘镜已然碎的彻底，整面镜子布满了碎纹。

　　暮水飞身到镜旁，颤抖着手抚上镜身，双手张开挡在镜前，冲二人喊道：“你们两个！都离镜子远点！”
　　两人爬起身，离梦揉着胸口，声音嘶哑道：“暮水，有没有可能是这镜子坏了？”
　　暮水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这显然是遭了反噬，你们两个都曾用唤尘镜渡劫且都失败了！”
　　沈郁看向离梦：“你？”
　　离梦赶忙摇头又看向沈郁：“你？”
　　沈郁也摇头。
　　暮水这下也被弄糊涂了，索性只认死理，喊道：“你俩快退出去！这镜子不能再坏了！”

　　三人吵闹间，脚下突然泛起一阵幽光，霎时间三人眼前风景变幻，屋内陈设褪去，只有无边星海。
　　一个高大只有轮廓，通体流溢着星辰的巨人居高临下看着三人。
　　暮水率先跪下：“小仙拜见司命星君！”
　　离梦躬身作揖，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琢磨半天才憋出一句：“星君，你家镜子好像坏了……”
　　司命星君淡然道：“本座知晓，已通报天帝。”
　　什么！通报天帝！离梦猛地抬头，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是……有事好商量呀！我可以请阎王来修呀！你看不看话本！那阎王是我姘头，呸！是我老相好，我一喊他准来！”
　　离梦急得已经不管自己有多讨厌沈郁，当即把他搬出来当挡箭牌。
　　司命星君不紧不慢道：“阎王方才已试过。”
　　离梦指着沈郁道：“你说他啊？他不是阎王，他就是阎王一小跟班，你认错人了，我给你去找真阎王。”
　　司命星君一语不发，远处天兵如金云锦霞，眨眼间将众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戎彧真君扫了一眼自己门下的暮水，把她吓得直接瘫在地上。
　　戎彧真君上前一步道：“神官离梦、仙子暮水、阎王沈郁，恶意损坏唤尘镜，请跟我走一趟吧。”
　　离梦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郁，在众天兵的围观中一拳挥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