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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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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飞蛾从阎王殿门缝中飘飘晃晃挤进来,月光洒下一层薄纱罩住小虫,一双玉手从薄纱中探出,绸缎似的黑发泼洒,一个清新俊逸的影子倒映在窗纸上。
离梦舒展筋骨,四下望去漆黑一片,正是作案的好时机!
老旧的地板踩上去吱吱嘎嘎响,离梦索性飘着走。
正殿除了桌椅摆件几乎空空如也,侧殿两间屋子也是,离梦来回飘了几圈也没看到什么东西,倚在后门上思索。
身后的门向后敞开,离梦整个身子往后栽,结结实实抵在一个冰凉硬挺的物体上。
他缓缓转头,一个毫无生气的脸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啊——!
离梦从纸人堆里挣扎而出,回头望着红白分明的纸人脸齐刷刷盯着自己,心里一阵发毛,飘行的速度加快,没看清路又结结实实撞向一物。
天杀的老不死阎王!家里摆这么多纸人留着陪葬啊!
离梦捂着脑袋向前一推,是热的,推不动。
热的?纸人是热的吗?这是什么工艺?
离梦思绪万千,摇了摇撞得晕乎乎的脑袋,眼前的画面终于由模糊渐渐清晰,一个俊俏潇洒的少年长身而立,黑袍广袖,一头漆黑长发不扎不冠随意披着,嘴角却挂着似是而非的笑,双眼睥睨,正上下打量着离梦。
糟了,撞上鬼了!
离梦嘿嘿一笑,正想着怎么脱身,那鬼大哥开了口:“请离开。”
说是开口,但离梦根本没看到他嘴巴动,以为自己幻听了,指着他一脸认真道:“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鬼大哥:……
离梦:“有吗?”
一记手刀冲着离梦面门袭来,他侧身一躲,反手一弹将那鬼大哥击飞数米。鬼大哥身形不乱,飘然站定抬手一挥间万钧势力压在离梦头顶。
“不是吧,下死手啊你!”离梦躲过一击,冲着鬼大哥喊道。
那鬼大哥依旧不语抬眼间已至离梦跟前,两人一呼一吸间已过数招。离梦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眼前之人绝非等闲之辈,至少是鬼王级别,八成是阎王殿护卫。
这破阎王殿家徒四壁就一堆烂纸人还要什么护卫!这沈郁真是又怪又抠又小心眼!
但话又说回来要是真惊动了沈郁自己可真是完了,必须赶紧脱身!
眼下夜游镯坚决不能用,否则自己身份肯定暴露,思来想去只有那件玩意能用了。
鬼大哥飞身袭来,离梦却不慌不忙右手捏诀,左手从发丝中扯出一根红绳抛出。
霎时间熏风浮动、满院落英,那红绳一生二,二生三,千千万万根红绳在院子织成天罗地网将鬼大哥缠住。
鬼大哥僵在院中,死死盯着空着漂浮的红绳,斑驳的碎影在他眼中流转。
“你先冷静冷静,”离梦飘在一根红绳上侧躺着,慢条斯理道:“惊动了阎王那老东西咱俩都没好果子吃,等会我把你放了,你再放我走,好不好?”
鬼大哥的视线转向离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离梦,像是要从他脸上挖出什么奇珍异宝。离梦却盯着他的嘴,眼见他双唇翕动,离梦翘首以盼,附耳倾听。
“这红绳是你的?”
不是!大哥!你怎么还已读乱回呢!
“那你别怪我下狠手了,”离梦说着掏出乾坤袋伸手不知翻找着什么。
“好!”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生怕离梦没听清鬼大哥又说了一遍:“我不跟你打了。”
离梦皱眉,警惕道:“真的不跟我打了?”
鬼大哥又重复问道:“这红绳是你的?”
这红绳是月老送自己的,难道这鬼大哥欠月老人情?没想到那死老头面子还挺大,离梦心里想着,嘴上接道:“没错,我是月老殿的额……侍花使,没错!我是负责浇花的!”
说话间离梦收回红绳,在鬼大哥面前甩了甩,得意道:“月老送我的。”
那鬼大哥还是盯着离梦的脸,眼睛瞥了一眼红绳,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作揖道:“方才多有得罪。”
这鬼大哥本就生得俊俏,笑起来更是如春风拂柳,离梦很是受用,随即把之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一只手勾搭上鬼大哥的肩竟聊了起来。
不一会功夫离梦便把话问了明白,原来沈郁有事外出特命这位鬼大哥照看府邸。
这不巧了吗!这鬼大哥一看就是实心眼,看我怎么问出森罗梦网的下落!
离梦正想着,前厅却传来脚步声,他吓得赶紧躲到鬼大哥身后。
鬼大哥确实仗义,拍了拍离梦肩膀,在他耳边丢下一句“交给我”后便大义凛然,昂首阔步而去。
可靠的男人果然最帅气!离梦默默对着鬼大哥离去的背影竖了一个大拇指。
前厅一个身着短打箭袖黑衣的男人看见满地纸人东倒西歪,提剑就往后院冲来,正好撞见鬼大哥,立马单膝跪下道:“阎王!您……您出关了?对了!有人夜闯大殿,您没事吧?”
沈郁眼神微动,大殿后门猛地合上,隔绝前殿交谈,他扫了男人一眼道:“薄冰,近日可有夜游神消息?”
薄冰起身道:“属下按您吩咐每百年都送上贺礼,但……但他不是很高兴……”
沈郁并不震惊,淡然道:“他还是认为自己不是夜游神?”
“是,他还给自己重取了个离梦的名号,”薄冰见沈郁沉默良久主动问道:“阎王您闭关千年之久,这次出关可有打算?”
沈郁道:“你继续暂代我的位子,第十殿一切事务全权交于你负责。”
薄冰乍然斗立,他已经代了将近一千年的班,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得阎王出关,现在还要自己代班!他抿了下唇道:“地府很多事恐怕还是得大人您做主。”
沈郁看穿薄冰心思,许诺他这次代班不过百年,之后等自己回来再给他好好放一个长假。
薄冰看着沈郁的背影,脑海里满是放假的承诺,乌青的眼眶留下欣慰的泪水。
沈郁回到后院却不见离梦踪迹,他立下四望,张口喊道:“离……”话到嘴边又咽下,他顿了许久又道:“人已经离开了,你可以出来了!”
还是无人应答,沈郁独立在院中,月光将影子拉长,在四方的院中划出一痕。
是梦吗?
沈郁垂下脑袋,脸上神情全无,竟与那些纸人有几分相似。
一双手从他两侧冒出挂在他肩膀上,离梦整个人猴在他身上,拉长声音道:“谢谢大哥!”
沈郁转过身,又是一副星眸流转、浅笑晏晏的模样。
离梦不忘正事,眼睛一转道:“大哥,我特地来地府出游,不小心走到了阎王殿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但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要不,大哥你领我在阎王殿转转?你放心,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出游?还是来地府?刚说完离梦就后悔了,自己这嘴在前跑脑子在后追的毛病几百年了都改不掉!
说都说了,离梦只能疯狂冲沈郁眨眼,装出一副呆傻模样。
沈郁没多想,只答一字“好”。
果然有熟人引路就是不一样,这阎王殿后竟别有洞天,从后院耳门溜出,又钻过一片竹林,穿堂走廊,跨过小桥流水,越过轩榭亭台,撩起藤蔓瀑帘,一座古朴的木屋出现在眼前。
推开门,一阵清香袭来,堂屋正中挂着的画随风而动,上面的人仿佛活了。
离梦打眼一看,心虚地把住门框后退半步。
“怎么了?”沈郁扶住离梦,偏头问道。
离梦含糊几句,正了身形往里走去,站在画像前静静端详。
画像上的人和离梦生着同一副面孔——当然不是现在这张吃了化形丹后的脸,是他原本的脸,斜倚在秋千上,笑得开怀。
想必这画上的就是夜游神了,素闻他一向不苟言笑,果然笑不笑是分人的,这不对着沈郁笑得挺开心的呀。
不知是不是屋内熏香太重,离梦的脑袋有些昏沉,他摇了摇脑袋,问道:“大哥,这也没什么看头呀,阎王多少也有点私人收藏吧,能不能带我开开眼界?”
沈郁装作为难的样子,离梦赶紧凑到他跟前又是赌誓又是央求,沈郁终于“勉为其难”地转了下墙上的烛台,侧面墙化作水波纹般的质感,两人一前一后穿了进去。
墙后是一条窄长的通道,离梦不认路却走在前面,脑海中刚刚那幅画的影子挥之不去,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在这阎王殿当差有没有听说这阎王当初为什么和夜游神分开?”
沈郁脚步停住,他看着离梦的背影,伸出手去够却抓了个空。
已经忘了是多少年以前,沈郁也是这样面对同样的背影,一剑捅了上去。
背影像块被劈开的丝绸帕子摇摇晃晃落下,轻飘飘倒在沈郁怀中,嘴里呛着血,含糊不清道:“幽之,为……什么……”
“嗯?你怎么不走了?”离梦回头催道。
沈郁松开握紧的拳头,掌心的指甲印发白,有血丝渗出,他追上离梦,语气仿佛秋霜凝结:“阎王他性情古怪不爱说话,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些事。”
离梦看他一脸落寞,以为他是想起被变态老板折磨的痛苦,当即对沈郁的印象又糟糕几分,拍着他的肩道:“我懂你,天天面对这么一个又怪又抠又小心眼还变态的糟老头,辛苦了!”
沈郁整个身子僵住,脖子一顿一顿地转向离梦:“糟老头?”
离梦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道:“那可不,一把年纪了还骚扰我……我、我、我们天庭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的离梦神君,呸!不要脸!”
沈郁整张脸都黑了,压着声音道:“阎王他……倒是也不老吧?”
“几千岁的老东西了还不老呢?”离梦摇摇头一脸嫌弃,“上次地府最帅阎王大赛我可看了,得了第一的三殿阎王火城都一头白发满脸褶子了,其余几殿阎王更是‘老当益壮’,直接弃赛的沈郁不用想也知道估计长得那叫一个着急。”
一旁的沈郁:……
走廊尽头一扇大门紧闭,离梦兴奋地奔上前去,刚跑两步忽然气短,他扶墙喘息,脑袋越来越重,隐隐作痛。
这地府空气质量真差啊!都怪沈郁那老贼!离梦一边咒骂沈郁一边调整呼吸。
沈郁一个闪身扶住离梦,急道:“怎么了?”
离梦摆摆手推门而入,屋内一排一排木架上放着各式宝物,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好消息,地方八成找对了。
坏消息,东西实在太多了!
森罗梦网那么重要的东西会放在这里吗?要真按话本说的沈郁常常拿出来睹物思人,那在这一堆东西里找也太费功夫了吧。
离梦双手背在身后,不经意道:“我听说阎王对夜游神一往情深,几百年来对他念念不忘,常常半夜睹物思人呀。”
沈郁强压嘴角的笑,挤出一个语调上扬的“嗯”。
“那他都看什么呀?”
沈郁的笑脸融在烛光中,“刚进来的那幅画,阎王每晚都要看上三个时辰。”
离梦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老头对着自己的脸流口水的模样,寒意席卷全身,强压心头的不适问道:“没别的了?”
沈郁观察着离梦眼神,期待的感动没有出现,反而多了一份嫌弃,他迟疑道:“没了。”
靠人不如靠己,离梦假意说自己转转,实则四处查探。
这里简直是百宝库,有些小玩意离梦真想偷偷揣进袖中带走,但他毕竟是个神君,这点高风亮节还是有的,他这次来是取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离梦正转着,脑海深处的痛感再次袭来,他差点没站稳一把扶住木架,这次的痛钻心,手甚至止不住的发抖,竟意外掀翻架子上的一个蛇形瓷瓶。
瓷瓶坠落地上摔得粉碎,一瞬间浓雾遍布整个房间。
浓雾中走出一个穿着红衣的人影,看不清脸,那人影一会近一会远,浓烈的红在白雾中格外扎眼。
“小梨子——小——梨子——”
那人轻声唤着,声音萦绕耳边,人影却越来越远。离梦伸出手去够,那人影隐入白烟,低吟声也停了。
离梦僵在原地,四下望去全是白雾,低头看去也是白茫茫一片,脚下的土地也变得不真实,整个人仿若漂浮云端。
离梦不敢挪动半步,他现在连站着都是勉强,只能张开双手努力维持平衡,一双冰凉的大手从白雾中伸出自身后牵住他的手。
一股冰凉的气息喷在离梦后颈,低吟声再度响起:“小——梨子——我来、娶——你了——”
离梦不敢回头,心脏跳动极快简直要挣脱胸膛。
他缓缓偏头,一个高了自己一个头的男子身穿婚服立在自己身后,依旧低吟着,只是声音越发嘶哑,仿佛是从干瘪了千年的腔子里吐出。
嗒——
一滴血落在离梦脸颊,粘稠腥热,他慢慢抬头,就在即将看到新郎真面目时,一个黑影拦腰抱住离梦带着他一齐滚在地上。
离梦扶着沉重的脑袋,他还没站起身就被沈郁拉着跑起来。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阵强风袭来把两人卷到墙上,离梦满腹怒火站起身,一个巨大黑影袭来,他抬手一挥黑影被掀翻砸在一排木架上,激起一片尘土,一条巨大的蛇身缓缓立起,张着血盆大口朝着离梦怒吼。
“救命!这是什么!”离梦的气势荡然无存,他指着巨蛇质问沈郁。
“黑羽蛇,小心他的声音,会迷惑人心!你刚刚就是着了他的道。”沈郁挡在离梦身前道。
真是终日打猎反被鹰啄了眼!自己竟然会中幻术。
看着眼前的巨蛇离梦目眦欲裂,既然阎王不在自己也没必要隐藏身份,离梦翻手间手腕处显现一条黑镯,随着他震手,黑镯碎成无数晶片在他掌中盘旋。
黑蛇腾空袭来,离梦站定不动,吐息已喷在他面前,手腕正要摆动,沈郁一个飞扑挡在他身前。
两人被甩进一堆杂物中,离梦扭头正要开骂,看到沈郁后背两道殷红深痕嘴又合上,催动无数晶片袭向巨蛇。
眨眼间巨蛇尸块横飞,鲜血瓢泼而下,离梦一挥袖漫天血雨化作鲜红的雪花落下。
“你没事吧?”离梦扶起沈郁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仙丹。
沈郁拉着他胳膊,手指擦过夜游镯,气若游丝道:“你快走吧,阎王回来看到这幅样子怕是要责怪与你,咳咳,这边我来应付……”
一听到阎王两个字离梦脸色瞬间黑下来,谁家好人在家里养这么危险的东西!
离梦左手捏诀,一阵金光笼罩二人全身,周遭景物飞速变幻,眨眼间全屋血气荡然无存,惟有清风伴流水,明月照落花。
沈郁只觉身下柔软异常,环顾四周自己竟躺在一张软榻之上,他疑惑道:“这是……?”
离梦一个响指变幻为原身,他翘起大拇指指向自己,“老子离梦!”又点向地下,“这是老子洞天!”接着拍了拍胸脯:“沈郁他尽管来犯!我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