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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迷糊的卧底 ...

  •   西北的春来的稍晚一些,三月末的微风恰似十五六岁的青春,吹动着她刚刚留起的长发。
      那一年,借着寻找春草的第一支细芽,我们的手轻轻地触碰在一起,她的脸有些微红,我将头偏向河岸,不敢看她。
      转眼又是秋天,我最讨厌的季节。下午的风有点凉,我再一次来到“三月草见”,它是个酒吧的名字。
      还没到酒吧营业的时候,静吧区,熟悉的三月厅,陌生的她。
      精致的妆容,时尚的穿搭。
      这样装束的她虽然已见过多次,但我依然觉得陌生,所以我并不想来见她。
      灯光有些昏暗,桌上放了一打啤酒,两只高脚玻璃杯。
      “我说过咱们最好不要再见,你怎么又打电话?”
      “不再见面?你倒是把酒吧的记账结了呀!”
      “不就一千多块钱么,我现在没钱。如果你着急,明天我会想办法把账清了,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这是她和一个情投意合的姐妹合资开的酒吧。
      昏暗的灯光下,我点燃了一支烟。
      视线透过缓缓升腾的烟雾,似乎穿越蒙蒙雾气能看到曾经我熟悉的那张脸。
      她环抱着手臂,臀部靠在棕色长椅的侧背上,双腿交叠,黑色的丝袜,红色的高跟鞋。
      看着她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不爽,便缓缓站起身,向三月厅的出口走去,准备去跟朋友借点钱,明天把欠酒吧的一千七百多块酒钱还了。
      “司远,你个混蛋,给我站住。”
      她终于放下了环抱的手臂,站直了身子。
      我也走的很慢,其实并没有真的要走,她叫我过来肯定不会是为了追讨欠下的酒账。我只是想让她嚣张的气焰给我收着点,她显然也是懂的。
      可笑的相互了解。
      “说吧,找我到底干啥?我也很忙的。”
      我又坐回她的对面,带着些痞笑看着她。顺便开了瓶啤酒,把桌上的两只高脚杯都倒满,并顺便抽出一支炫赫门递给她。
      她有些气愤地接过香烟,从身侧的红色手提包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打火机,将烟点燃,吸了一口才缓缓地说:
      “我帮你找了个工作。”
      “什么工作?”
      我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眼睛盯着酒杯有些心不在焉。
      “具体做什么我没问,好像是做卧底。”
      “卧底~?给谁当卧底?”
      “这个你先不需要知道,合适的时候对方会联系你。”
      “那去哪卧底?”
      “呃~,这个我没问。”
      “那卧谁的底总知道吧?”
      “好像是个女的。”
      “不是,全世界的女人怎么也有三十亿吧。肖颖,你还能再不靠谱点么?”
      她的名字叫肖颖,跟我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
      听了她的回答,我都快被气笑了。
      “那~,要不我再打个电话详细问问?”
      “别问了,干不了。”
      “为什么?”
      “只要把烧红的烙铁往我跟前一放,我就全撂了,根本都不需要屈打成招。”
      “噗~”
      肖颖一口啤酒喝到一半就笑喷了出来,溅了我一身。
      我腻味地皱了皱眉。
      “你特么是个男人么,有点儿骨气行么?你想当地下党啊?美得你。顶多就是个商业间谍,让你盯个稍啥的~”
      肖颖缓了一会儿,压了压笑意才不满意地说。
      “那也不去,这么不靠谱的工作你咋找的?”
      “拖一个朋友介绍的。”
      “你哪个朋友这么不靠谱呀,明天我去找他聊聊。”
      “你管我哪个朋友,我陪人睡觉,客人高兴,帮了个忙行吧?”
      “滚~,我不需要。你特么为什么非要时不时刺激我一下,有意思么?”
      我紧握拳头愤怒地锤着桌子,啤酒在杯中剧烈地震荡。
      肖颖盯着我愤怒的样子,嗤嗤地笑着:
      “有意思啊,我就喜欢看你失魂落魄,无能愤怒的样子。这证明我放弃等待的决定没有错。”
      “你就这么恨我?”
      “我就是恨你,你特么不想要我当初为什么撩我。我跟男人睡怎么了?我告诉你司远,我可以睡全天下的男人,就是不会让你睡,连手都不会再让你碰一下。”
      肖颖的眼中没有泪水,唯有恨意。
      “那特么叫恋爱,是相互的,什么叫我撩你?我也是认真的好吧,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睡你?”
      我也不甘示弱。
      “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从没想过成为第一个睡我的男人么?”
      我沉默了,因为我的确曾经畅想过。
      她是我的初恋,我也是她的,在青春懵懂的年纪。
      涌动的荷尔蒙让我们彼此向往靠近,却又对未知的接触充满恐惧,所以我们只会在放学的傍晚,穿过无人的树林时,偷偷地拉一会儿手。
      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纤薄柔软的嘴唇下有一颗米粒大小的志,每当她说话的时候,那颗小志总是有节奏地律动,深深地吸引着我。当然我也曾畅想过去尝一尝小志上面的春桃是什么滋味,也曾畅想过相互紧拥着翻滚在铺满落叶的海洋……
      但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胸中有些许的委屈。
      “不错,我是想过,可那又怎么样?你埋怨我,要不是你妈将我们早恋的事弄得满城风雨,我能那么被动么?七大姑八大姨轮番过来开导我,我特么都有心理阴影了。”
      “你不是挺牛逼的么,抽烟打架,怎么碰到这事儿就怂了?你被动,你被动难道我不被动么?整天面对来自各个角落的窃窃私语,我都没有害怕,因为我觉得我的喜欢没有错,可你却退缩了。”
      肖颖的眼中终于蒙上水汽,面对我的责问,依旧没有丝毫退缩地盯着我。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就是怂,怎么了?我真想过在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拉着你的手告诉他们,我没有错,你爱信不信!”
      眼泪终于顺着肖颖的脸庞落下,滴在了高脚杯里。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后来让同学给你传递消息,你为什么都不回应我,为什么?”
      “我当时胸中憋着一口气,我怕回应了,胸中隐忍许久的那口气就散了。可你呢?特么的,就在我即将高考的时候,却听到你去大城市的KTV坐台的消息。是为了报复我么?”
      我一口将杯中的啤酒喝尽,冰凉感冲击着五脏六腑的燥热。
      三月厅彻底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肖颖才倔强又不屑地说:
      “你想多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依然证明我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
      “那你告诉我,现在的我还漂亮么?”
      我盯着她的脸认真地端详,依稀还有往日的影子,我又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
      “其实,在我的眼中,关于你的一切已经在那年三月的春风里定格。它不会再生长,也不会再消磨。”
      “我懂了,那个工作的对接人电话号码我已经发你消息了,工作应该没什么问题,去不去随你吧~”
      肖颖走了,三月厅只留下了啤酒和我。
      默默地喝着啤酒,我的心并没有想象中的煎熬。
      我懂了,她也懂了。
      其实在高考前的那一刻我就该懂了,我并没有因为那个消息而悲伤太久。毕竟我们仅仅只是懵懂的喜欢,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也没有真正爱过。
      她今天的发泄也不是对过去的耿耿于怀,而是现实的烦恼和压抑让她觉得累了。
      如果今天站在面前的是苏寻,我的心一定无法如此快速平静。
      虽然她已经离开了一年,可若是有任何一点关于她的消息,我都会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世上人的痛苦有千万种,但归根结底只有两种,一种是得不到的痛,一种是得到又失去痛,后者更甚。

      离开酒吧,又找个网吧玩了一会儿。
      玩累了才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公交车兜兜转转,夜色伴随着我回到自己的小窝。
      半卧在弯月形的沙发上,又打开一罐啤酒,灌了一口,我环顾这间装修了一半的屋子。
      地板砖铺完了,吊顶已经有了雏形就差喷漆,墙面腻子已经刮完,壁纸还没有贴。
      剩下的装修工作我们是打算自己干的,一来可以省些钱,二来动手营造自己小窝的感觉也很有纪念意义。
      可是,从她走后这一切都停摆了。
      曾经花了半个月时间挑选的壁纸此刻歪歪斜斜地堆在客厅的角落,已经落满了灰尘。
      灯光有点暗,屋顶依然悬挂的是那盏装修临时用的普通节能灯。
      那里本该有一盏挂满水晶吊坠的吊灯,灯光经过水晶的折射将屋子映射的色彩斑斓。
      ……
      又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冰凉感瞬间穿过胸腹,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有些清醒。
      我渴望清醒又害怕清醒,于是又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慢慢升腾,刚产生的一丝清明又缓缓消散。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思维在现实与迷幻中穿梭徘徊。
      这是我的房子,曾经是我们的,梦想中的婚房。
      在西京的郊区,两室一厅,80多不到90平。
      只交了首付,每个月需要还两千六百多的房屋贷款。
      我因为参加电子竞技比赛,并没有参加毕业季的招聘。比赛结束后再去找工作,很多公司却已经都招满了人。多亏房子首付没有将父母给的钱花完,才让我在浑浑噩噩中活了一年多。
      可买房剩余的钱现在已经被我彻底耗尽了,没有工作,以后的房贷该怎么还?
      想到这儿我又难受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当时觉得二人的幸福生活应该靠我们自己去努力,所以没让父母交全款。
      现在有些后悔了,可家庭的经济情况却帮不上忙了。一场私人融资暴雷将父母一生的积蓄淹没。此刻再让他们帮着交房贷,无疑是在他们伤口上撒盐。我知道,家里的生意经营起来已经很吃力了。
      虽然我自认从小就是个混球,可混球也会长大。长大的混球依然有点混,却也逐渐能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了。
      这个世界并不是人人平等的,有的人出生就在天堂,有的人出生就在地狱,而我却出生在半空中,走着走着又掉进地狱了……
      这操蛋的人生,还不如直接出生在地狱呢~
      正沉浸在这种胡思乱想中的我,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一个带着些甜腻的叫唤声。
      “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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