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心安》九木森

4、仁义

　　叶桥掰开季铭景的手掌，吼道：“别握了！你不怕我有病传染吗就这样凑上来。”

　　“不怕，你也不像是有病的。”

　　“但我看你像有病的，脑子有病。”

　　叶桥翻出抽屉里的碘伏和创可贴，先用纸巾帮季铭景擦掉流出来的血，再喷上碘伏，创可贴直接丢他手里让他自己贴。

　　季铭景却没管自己的伤口，他轻松抓住叶桥的手腕，俯身凑近受伤的食指，对着伤口慢慢吹气。

　　“呼呼就不痛了。”

　　季铭景依葫芦画瓢学着母亲哄小孩的方法哄叶桥，即使他从来没被这样哄过。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季铭景的脸，叶桥仔细端详了一番。

　　季铭景的长相比较随父亲，和年轻时候的叶荣大概有七分像，尤其是漆黑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便能动人心魄。

　　以前读高中时叶桥八卦父母的爱情故事，李楠告诉他是她先爱上的叶荣，只遥遥对望一眼，就再也忘不掉叶荣的那双眼。

　　叶桥想得出神，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戳季铭景因吹气而鼓起来的脸颊。

　　季铭景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叶桥。

　　叶桥悻悻收回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嘿嘿两声，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然后他又转念一想，戳一下怎么了，季铭景的脸又不是金子做的，而且也没给他戳出个洞来。

　　叶桥又同往日般嚣张地命令季铭景，现在就鼓起脸颊任他戳弄。

　　季铭景听话地照做，不过只维持了一秒。他在叶桥得逞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捏叶桥的脸，反客为主。

　　叶桥正要抱怨时，头顶传来一阵闷闷的笑声，随后他的脑袋就被无情大掌狠狠地按着揉了两下。

　　肇事者当场逃逸，速度太快，独留叶桥怨天恨地，为何自己没有这么好的体力。

　　.

　　华灯初上，熠熠生辉的宴会厅中，一场奢华盛大的宴会即将拉开帷幕。

　　璀璨的吊灯下，精心布置的桌面上陈列着各式美味佳肴，色彩斑斓，令人目不暇接。

　　叶桥找了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静静坐着，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甜品。

　　但甜食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起来，反而更加失意，味同嚼蜡。

　　再过半个小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并不是叶家小少爷，他什么都不是。

　　从前叶桥乱发脾气爱使小坏还能说是家里乐意惯的，家庭背景搁那里外人也不敢多嘴。

　　但是今非昔比，身世曝光后他肯定会被很多人嘲笑。

　　叶桥真想抱头痛哭，早知道有今天，他小学六年级就不嘲笑李家儿子尿床、初中不嘚瑟魏家儿子喜欢的女生喜欢他、高中不骂陈家儿子说话油腻还自作多情。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不少，多到叶桥根本不记得自己直接或间接惹过多少人。

　　悔不当初。

　　“桥！”柏子仁张开双臂奔向叶桥。

　　“小柏！”

　　叶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着柏子仁的手臂不放。

　　柏子仁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的桥桥，有我在谁敢嘲笑你，我保证骂得他连爸妈都不认识。”

　　叶桥不吭声，只是抱得更紧了。

　　“实在难过的话我们就悄悄溜走，哥们陪你去喝酒，发泄一下心里会舒坦得多。”

　　叶桥答应得爽快，“好啊，正好我也很久没去酒吧玩了。”

　　“叶桥。”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叶桥身后传来，不知季铭景是何时来到了这里。

　　“爸妈有话和你说，跟我来。”

　　季铭景说完，也不等叶桥答应，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他就是季什么玩意？”柏子仁指着季铭景离去的背影，评价道，“这么装。”

　　“我也觉得。”

　　叶桥轻哼一声，季铭景今天居然敢不等他自己先走了。

　　“小柏我先离开一下，等下回来找你。”

　　“ok。”

　　叶桥到了二楼，却没见到季铭景的身影，他有些烦躁地发了条语音给季铭景。

　　“季铭景你走太快了我没看见你去了哪个房间。”

　　五秒后，叶桥左手边的第二个房间门被人打开，暖意融融的橘黄色灯光从房间里透出来，仿佛在邀请人进屋。

　　“爸妈呢？”叶桥狐疑地审视季铭景。

　　“不许跟他去酒吧。”

　　叶桥明白了他只是用爸妈骗自己来这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今晚的事还不够你忙的吗？还有闲心管我。”

　　“管你，再忙都有空。”季铭景一字一顿道，像是在作承诺。

　　叶桥呵呵两声，“说话有点幽默哈。”

　　“总之不许去。”

　　“嗯嗯嗯，我吃东西去了啊。”

　　叶桥并不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敷衍地随口应下，转身离去。

　　叶桥找到柏子仁，同他商量等会儿宴会正式开始前，趁着人多眼杂偷偷溜出去。

　　计划很好，只是现实不太好。

　　叶桥和柏子仁选择靠边绕到大门去，但这都能迎面碰上李赫——就是六年级尿床那位，从这时起叶桥便隐约感觉到之后可能会不太妙。

　　李赫双臂环抱在胸前，趾高气昂地拦住叶桥不让他走。

　　“没想到你还有个哥哥啊叶桥，听说又聪明又能干，你爸爸也安排他进公司学习了。”李赫的语气格外欠揍，“你不是独生子咯，你爸爸妈妈没那么爱你咯，不像我我可是家里独子。”

　　叶桥也不遑多让，故意拖着腔调，语气散漫：“哦，尿床独子。”

　　“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有意思吗你？”

　　“没意思，你尿床比较有意思。”

　　李赫气得涨红了脸，想动手揪叶桥衣领，“你！”

　　“诶不兴动手啊。”柏子仁拍开李赫的手，“不就六年级了还尿床嘛，多可爱啊尿床少爷，等下少喝点酒小心半夜尿床，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哦。”

　　柏子仁揽住叶桥的肩往大门走去，不再理会李赫，让他独自在原地跳脚。

　　“这李赫怎么只长个子不长脑子，说话还跟小学生似的。感觉他是那种亲戚逗他‘爸爸妈妈不要你了’或者‘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会急哭的小屁孩。不会嘲讽还硬要嘲讽，真是有够搞笑的……”

　　柏子仁喋喋不休地吐槽着，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叶桥有点沉默过头了。

　　他扭头一看，叶桥低着头，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了桥桥？哪里不舒服吗？”

　　叶桥起初还倔强地不抬头，不想带给柏子仁负面情绪。

　　但他只坚持了五秒，五秒后彻底破功，抱着柏子仁哽咽道：“他说得对，爸妈就是没以前爱我了，这些天都不在意我，全围着季铭景转去了……呜……他们都是体面人，不好意思赶我走……我自己走！”

　　柏子仁听着叶桥的哭腔听得拳头硬了，他刚刚应该直接给李赫两拳叫他闭嘴。

　　他好不容易才安慰好叶桥，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没事的桥桥，来我家住，我围着你转啊。”柏子仁手忙脚乱，又是给他擦眼泪鼻涕又是拍背顺气的，“走喝酒去，把烦恼全部吐出来就好了。”

　　“呜呜……”

　　二人慢慢走到庄园大门时，叶桥深深回望一眼灯火辉煌的别墅，随后他咬紧牙关，逼着自己往外走。

　　“小少爷，大少爷说不希望你出去，他想你留下来。”一个保卫拦住叶桥。

　　“季铭景有病吧？凭什么不让叶桥走。”柏子仁的怒气值蹭蹭往上涨，怒斥道，“咋的他的话你们就听，叶桥的话就不听了？”

　　“这……”保卫左右为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只是拿钱办事，叶少爷还是请回吧……”

　　“他给你多少，我双倍转你。”柏子仁说着便掏出手机要扫码转钱。

　　叶桥按住激动的柏子仁，冲他摇摇头，大声密谋道：“没事，大不了我不走这，你去开车，我出来了给你打视频报位置，别让他赚到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季铭景放了窃听器在保卫衣服上。

　　季铭景通过耳麦和保卫交流，“悄悄跟上，一直跟到酒吧。”

　　“是。”

　　“那个……叶桥还好吗？”季铭景细心捕捉到叶桥说话的气息十分不稳定，像是在抽噎。

　　“小少爷哭了，现在在用袖子擦眼睛。”

　　猜对了。

　　季铭景不知怎的心情有些糟糕，“之后查一下今晚监控，有叶桥出镜的全部发给我。”

　　“是……大少爷，小少爷他翻墙走了，如果我没幻听的话好像‘啊’的叫了一声。”

　　听到这里，季铭景的眉头紧锁，难以舒展。

　　叶桥究竟在想什么，心里有多难受，他摔得重不重，即使翻墙也要去喝这个酒吗？他忘了高中毕业聚会喝到胃出血了吗？

　　“铭景，来，走爸妈中间。”李楠向季铭景招手。

　　季铭景努力压制住个人情绪，面上挂着标准微笑，与叶荣李楠一起出场。

　　叶荣和李楠讲了些什么季铭景完全没听，只有提到叶桥时他下意识地关注了下。

　　“铭景是我们的孩子，也是桥桥的哥哥，我们一家四口很好，所以我不希望听见有人造谣叶桥不是我们亲生的，今天在此说明后，如果还有人传谣，叶家必定追究到底。”李楠笑盈盈地递话筒给季铭景，“铭景来说。”

　　原本季铭景是写了稿子的，并且早已烂熟于心，现在只需要背出来就好，可他耳边不断响起叶桥的哭腔。

　　“叶桥是我弟弟，不要欺负他，我很记仇。”

　　他没有选择背诵不走心的、长篇大论的稿子，虽然只简单说了三句，但句句出自真心。

　　季铭景只想赶紧结束，然后，亲自抓不听话的小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