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遇见萤火》谭津漾

1、梧桐影里的萤火

　　六月的风总带着股黏腻的热，把图书馆前的梧桐叶吹得打卷，也吹得苏晚怀里的《昆虫图鉴》封面微微发烫。闭馆的铃声刚响过最后一秒，她就抱着书往自行车棚跑，帆布书包上挂着的蝴蝶挂件晃悠着，撞出细碎的声响。

　　车棚在图书馆西侧，藏在两排梧桐树下，傍晚的阳光透过叶隙漏下来，在地面织成斑驳的网。苏晚刚摸到自行车锁，就瞥见斜对角蹲着个身影——男生穿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他背对着她，指尖捏着片枯黄的梧桐叶，动作轻得像在摆弄什么珍宝。

　　好奇心推着苏晚往前挪了两步，这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一只透明玻璃瓶，瓶身上贴着张歪歪扭扭的小太阳贴纸，边缘还沾着点没撕干净的胶——那是她下午落在长椅下的瓶子，里面本来装着只翅膀沾了灰的萤火虫。

　　“它好像不太舒服。”男生突然抬头，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润。夕阳刚好落在他睫毛上，把深棕色的瞳仁染得透亮，像盛了半罐碎光。苏晚愣了愣，才发现他正用撕成细条的湿纸巾，一点点擦拭萤火虫的翅膀，动作轻得怕碰碎了什么，“我查了下，可能是翅膀沾了灰，飞不起来。”

　　苏晚下意识蹲到他旁边，膝盖碰到地面的落叶，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的指尖无意识蹭过玻璃瓶壁，刚巧碰到他悬在半空的手——他的手比她的大些，指腹带着点薄茧，应该是常做手工的缘故。两人同时顿了顿，男生的耳尖飞快红了半片，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他把湿纸巾往她这边递了递，声音比刚才轻了点：“要试试吗？轻一点，它的翅膀很薄。”

　　苏晚接过湿纸巾，指尖轻轻碰到萤火虫的翅膀，那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像一层薄纱。萤火虫似乎被惊动了，微微晃了晃触角，男生立刻屏住呼吸，连带着苏晚也放轻了动作。直到萤火虫慢慢舒展翅膀，发出微弱的绿光，他才松了口气，嘴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你看，它好像舒服点了。”

　　“谢谢。”苏晚把湿纸巾递还给他，目光落在他牛仔外套的口袋上——那里露出半截笔记本的页角，上面画着个简单的鸟巢草图。男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笔记本往里塞了塞：“我喜欢做些小手工，比如给鸟搭巢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我叫陆屿。”

　　“苏晚。”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瓶身，“这只萤火虫是我下午在长椅下发现的，本来想带回去观察，结果忘了拿。”陆屿“哦”了一声，把玻璃瓶递给她，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又飞快收了回去：“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让它再受惊吓。”

　　苏晚接过瓶子，萤火虫的绿光在瓶里晃了晃，映得两人的指尖都泛着浅淡的光。她站起身，刚要开锁，就听见陆屿在身后说：“对了，明天图书馆闭馆后，我要去东边的灌木丛看蚂蚁搬家，你……要不要一起？”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耳尖还泛着红，像怕被拒绝似的。

　　苏晚回头看他，他还蹲在地上，梧桐叶的影子落在他身上，把牛仔外套的颜色衬得更浅。她想起刚才他小心翼翼擦萤火虫翅膀的样子，突然笑了：“好啊，不过我要带我的图鉴，还要记录它们的行动路线。”

　　陆屿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萤火：“没问题，我可以帮你拿图鉴。”他站起身，比苏晚高大半个头，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落在苏晚的脚边。苏晚跨上自行车，把玻璃瓶放在车筐里，萤火虫的绿光透过瓶身，在落叶上投下小小的光斑。

　　“明天见。”苏晚踩着自行车，晚风卷着梧桐叶落在她的发间。陆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林尽头，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碰到她指尖的地方，好像还留着点温热的触感，比傍晚的夕阳更暖。他摸出口袋里的薄荷糖，剥开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嘴角又忍不住弯了起来。

　　自行车棚里，最后一点夕阳被梧桐叶遮住，只有那只装着萤火虫的玻璃瓶，还在渐渐暗下来的暮色里，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