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禁域》满陇桂雨

18、第 18 章

　　维修舱口的陷落，如同在寂静的深海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精准地触动了基地最敏感的神经。

　　当林汐和纳迦如同两位来自深渊的死亡使者，穿过被轻易撕开的防御，踏入那充斥着人造光线、机油味和人类恐慌气息的维修通道时，刺耳的、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终于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撕裂了基地内部压抑的宁静。

　　“呜——呜——呜——”

　　红色的应急灯疯狂闪烁，将冰冷的金属通道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广播里传来接线员因极度惊恐而变调的呼喊：“B7区维修通道失守！重复，B7区维修通道失守！入侵确认！目标……目标为塞壬！数量……至少两个！其中一个能量反应……无法识别！极度危险！”

　　“哐当！”
　　沉重的内部隔离闸门开始依次落下，试图将入侵者封锁在有限的区域内。脚步声、呼喊声、武器上膛声、设备碰撞声……各种混乱的声响在通道尽头交织，伴随着人类因未知和恐惧而加速的心跳声，如同杂乱无章的鼓点，敲响着陷落的序曲。

　　林汐悬浮在充斥着海水和淡淡血腥味（来自那两名昏迷维修工）的通道中，覆盖着鳞片的面容在血色灯光下显得愈发妖异冰冷。她那双淡紫色的竖瞳平静地扫过前方正在缓缓落下的厚重闸门，如同看着一道正在关闭的、无关紧要的玩具城门。

　　纳迦盘踞在她身侧，银黑色的巨尾慵懒地搅动着浑浊的水流，紫瞳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开幕的戏剧。他没有出手的打算，将这场“初啼”的舞台，完全交给了他的王后。

　　林汐抬起那只已完全鳞化的手臂，指尖对准了第一道即将合拢的合金闸门。她没有使用之前那种精细的共振瓦解，而是选择了一种更直接、更富有力感的方式。

　　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却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咆哮！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股高度压缩的、呈扇形扩散的声波冲击炮！

　　“轰！！！”

　　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在厚重的合金闸门上！那足以抵御小型鱼雷攻击的金属巨物，如同被一柄无形的神锤砸中，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巨响！整个门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凹陷、扭曲，连接处的液压杆瞬间崩断，火星四溅！最终，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整扇闸门被硬生生从轨道上轰飞出去，像一块被丢弃的废铁，翻滚着砸向通道深处，引来了更远处的惊叫和混乱的枪声。

　　简单，粗暴，充满了碾压性的力量美感。

　　林汐放下手臂，感受着体内力量奔涌带来的、近乎愉悦的战栗。这种纯粹的、破坏性的力量释放，与之前精细的操控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沉醉。

　　她和纳迦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般，穿过被暴力破开的大门，进入了基地的内部。这里已经没有了海水，只有冰冷的空气和闪烁的警报红光。对于林汐而言，脱离海水并未带来任何不适，脖颈下的鳃裂自然地闭合，转为高效的肺部呼吸，覆盖全身的鳞片微微调整着角度，适应着空气环境，依旧闪烁着危险的寒光。

　　前方，是一队匆忙集结、依托着临时掩体、脸色苍白的士兵。他们手中的枪械对准了通道入口，但当他们真正看清入侵者的模样时，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不再是资料中记录的、形态相对单一的塞壬。其中一个，是他们熟悉的、带来过死亡阴影的银发紫瞳的怪物。而另一个……则是一个拥有着人类女性轮廓、却覆盖着诡异银鳞、长着紫色竖瞳、散发着比前者更加冰冷恐怖气息的……存在？怪物？

　　尤其是领队的一名老兵，他认出了林汐那张依稀残留着过往轮廓、此刻却已彻底非人化的脸，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低吼：“是……是林教授的女儿！她……她怎么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

　　林汐甚至没有给他们瞄准的机会。她的竖瞳锁定了那群士兵，一股强大的、混合着精神压迫与生理干扰的声波场，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笼罩了前方区域！

　　士兵们只觉得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景象扭曲旋转，耳边充斥着无法理解的、令人疯狂的呓语和尖啸！恶心、眩晕、恐惧感被放大了无数倍！有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干呕，有人丢掉了武器，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嚎叫，更有甚者，产生了可怕的幻觉，将身边的战友看成了狰狞的海怪，开始歇斯底里地互相射击！

　　“砰！砰！砰！”
　　混乱的枪声在通道内响起，伴随着同伴误伤的惨叫和临死前的咒骂。短短十几秒，这支临时组建的防线，就在林汐那无声无息的精神攻击下，彻底崩溃，化作了一地自相残杀后的血腥狼藉。

　　林汐面无表情地从这片人间地狱中走过，银色的靴子（由能量自然凝聚覆盖在脚部鳞片之外）踩过粘稠的血液，没有一丝停留。纳迦紧随其后，对那些残骸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他们如同死亡本身，无可阻挡地向着基地深处推进。

　　指挥中心内，已是一片混乱。

　　巨大的主屏幕上，代表着入侵者的两个高能量红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沿着预定路线（或者说，是沿着阻力最小的路线）向核心区域突进。沿途所有的防御措施——自动机枪、激光栅栏、高压电击陷阱——在那未知的、拥有林汐外形的入侵者面前，都如同纸糊般脆弱。声波干扰使其失灵，物理防御被暴力摧毁，士兵们甚至连有效的抵抗都无法组织，便在精神攻击下崩溃瓦解。

　　“报告能量读数！那个……那个女性形态的目标，能量等级还在攀升！已经……已经超过了我们所有的记录上限！”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无法建立有效通讯！B区、C区完全失联！他们……他们就像是在散步！”另一名操作员绝望地喊道。

　　“林教授呢？！快联系林教授！”指挥官额头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吼道，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林斯南的女儿会变成这般模样，并以如此恐怖的姿态归来。

　　“指挥官！江烨少校带领突击队，已经在中央通道布防！”一名通讯兵报告道。

　　江烨！指挥官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但当他看到屏幕上那两个依旧稳定推进的红点时，希望迅速被更大的绝望所取代。

　　中央通道，是通往实验室、能源核心及指挥中心的最后一道主要防线。江烨穿着全副武装的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如同磐石般坚定，却也带着无法掩饰的沉重与痛苦。他身后，是基地最精锐的士兵，他们依托着坚固的合金掩体，架设着重型武器，空气中弥漫着决战前的死寂。

　　他们都知道，自己可能正在面对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可怕的塞壬，还有那个他们曾经发誓要保护的女孩，如今却成了最致命的敌人。

　　通道尽头，传来了稳定而清晰的脚步声。

　　不是纳迦那鳞片摩擦地面的“沙沙”声，而是某种硬物敲击地面的、带着奇异韵律的“嗒……嗒……”声。

　　来了。

　　所有士兵的手指都扣在了扳机上，呼吸急促。

　　身影，终于从拐角处出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纳迦那庞大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他如同守护神（或者说魔神）般，悬浮在稍后的位置，紫色的竖瞳冷漠地扫过严阵以待的防线。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控制地聚焦在了走在前面的那个身影上。

　　林汐。

　　她不再是他们记忆中那个苍白、怯懦的少女。银色的鳞片覆盖了她大部分肌肤，在通道灯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冷光。原本乌黑的长发，此刻呈现出一种流动的银辉，无风自动。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淡紫色的、非人的竖瞳，里面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看待蝼蚁般的漠然。

　　她身上甚至没有沾染多少血迹，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混合着强大力量与死亡气息的威压，却比任何血腥场面都更让人窒息。

　　“小汐……”江烨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唤出声，声音干涩而痛苦。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彻底异化的景象，依旧像一把刀狠狠剜在他的心上。

　　林汐的目光，越过那些黑洞洞的枪口，落在了江烨身上。那双紫色的竖瞳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水纹般的波动，但转瞬即逝，恢复了绝对的冰冷。

　　她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她只是微微抬起了那只覆盖着鳞片的手，对准了防线最前方的一挺重型脉冲机枪。

　　然后，她轻轻张开了那覆盖着细微鳞片的嘴唇。

　　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没有刺耳的尖啸。

　　她只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直接穿透灵魂的……

　　叹息。

　　随着那声叹息，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绝对零度般寒冷的声波，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漫过了整个防线。

　　下一秒。

　　那挺重型脉冲机枪，连同它后面的射手，以及周围数米内的所有士兵，动作瞬间凝固。

　　他们的身体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冰晶！不是普通的冰，而是由高度凝聚的声波能量强行剥夺了热量、改变了水分子结构而形成的声波寒冰！

　　他们保持着最后的姿势——扣动扳机的、呐喊的、惊恐瞪大眼睛的——变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冰雕，生命的气息在瞬间被彻底冻结、湮灭。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中央通道。

　　剩下的士兵们惊恐地看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握着武器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士气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彻底崩溃。

　　江烨呆呆地看着那几个瞬间失去生命的部下冰雕，又看向那个发出死亡叹息的林汐，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汐了……这根本就是……就是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魔！

　　林汐缓缓放下手，紫色的竖瞳再次扫过剩下的、已然失去战意的士兵，最后，落在了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江烨身上。

　　她的目光，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仿佛刚才那瞬间剥夺了数条生命的，不过是拂去了一些碍眼的尘埃。

　　她向前迈出一步。

　　“嗒。”

　　那清脆的脚步声，在死寂的通道中回荡，如同敲响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的……丧钟。

　　陷落的前奏，已然奏响。

　　而基地的终章，似乎……也已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