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极光下相爱》洞三

3、第 3 章

　　清晨的阳光不紧不慢流淌，透过纱帘，插进一束光，将两人分割成阴阳两半。
　　一切的一切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身侧黑发青年熟睡，躯体随着呼吸的起起伏伏，显示出一派恬静安详。两人的头挨得极近，浅金色发丝与深沉的黑交织纠缠，温度在不经意触碰的指尖传递。

　　秦鸿用怀念般的温和目光，描摹着青年的轮廓，试图与模糊记忆中青涩倔强的面孔重叠。
　　“早。”瞧着对方醒了，还迷迷糊糊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开玩笑，“手术很成功，你已经变成女孩子啦！”

　　眼见恼怒化作巴掌飞来，他泥鳅似的溜下床，笑嘻嘻躲进浴室换衣服。

　　置顶群聊“相亲相爱一家人”是他当年计策之一，想借此找到简旭宁的弱点，知其被父母抛弃后，又觉胜之不武。如今回乡原因之一是参加他舅舅罗顺的葬礼，值得一提，这个原因是他见到简旭宁的时候想的。虽然罗顺还欠他一千块，人死账消，秦鸿大方表示不计较。

　　点开个人消息框发颜文字，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飘在对话前，宁公主的黑名单位置仍对他持续开放。头像还是那只流浪的黑猫警长，因偷外卖被校园表白墙通缉，取名一只耳的大肥猫，小名饭饭，现在估计已经去喵星安享晚年。
　　闲散人员秦鸿厚着脸皮来吃饭，当然，也不白来，还随了两百块。他们来得不算迟，酒楼的服务员们正在扫地摆桌子。舅妈开车接山里来的亲戚，留特意请假的女儿小洁在大厅玩。

　　打过招呼，简旭宁先是坐那收钱，秦鸿总觉得他在乱写，扯他背后的猫耳朵骚扰也不为所动。

　　来的人越来越多，秦鸿讨厌烟味，无聊地四处乱逛，撺掇正襟危坐写作业的小女孩玩起石头剪刀布。女孩的脸蛋红彤彤，系着彩色发带的糖葫芦辫子上下翻飞:“哥哥，你又输了！”
　　秦鸿对上斜对面看戏的眼神，无奈摆手:“好吧，这次要干什么。”
　　小洁偷偷将他拉到一边，一张小脸故作严肃:“希望你能让妈妈和哥哥和好。”一边在口袋里翻找着，历经几个菠萝味糖果，学生证，红领巾后，她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依依不舍地垫脚塞进秦鸿口袋。“这是你的小费。”

　　这小孩，哪里学的社交技巧？
　　秦鸿把钱塞回去，开始回想上次用现金是什么时候。见小女孩不依不饶，随口说:“我站你哥哥这边，只会背地里骂你妈妈哦。”
　　察觉其表情不妙，金毛青年头疼起来。虽然不是亲妹妹，一举一动却总是隐隐约约透露出对方的言传身教。本该活泼好动的年纪却有小大人的做派，正欲答应，手机震动。

　　“少爷，太太她跑了，说要去找你！”电话里传来梅姨焦急的声音，新换的护工和安保又被骗了。而母亲每次跑的目的都很明确，找儿子和姐妹。
　　发现规律后，秦鸿干脆给自己上定位，通常套路是伪装成绿茶姐妹挑衅，两个账号来回切换钓鱼，最后安排司机把她请回去。

　　与往日高傲俾倪天下的样子不同，穿着黑色牡丹旗袍的秦俞香双目清明，冷静又沉着，头发规整地盘在头上，两侧的卷曲刘海自然垂落，远远地看着他露出一丝笑容，几乎像个正常人。
　　秦鸿站在村口迎接，阳光晒得人直发晕，他有些恍惚。
　　偶尔，她也有清醒的时候，最喜欢在阳台看百合花，遥遥望着落地窗外的小花园，沉湎于和父亲的回忆。
　　他忐忑上前，僵硬挥动手臂，“你……”脑子一片混沌，有太多话想说，梗在咽喉上不去下不来，头又开始疼了。

　　措不及防被拉进入一个拥抱，女人身上淡淡苦涩药味围绕着两人。

　　“这几年辛苦了，宝贝。”
　　秦鸿已经高出她太多，他弯下腰埋进对方肩头，眼睛眨啊眨，抿紧嘴唇，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开口插科打诨，故作成熟地轻飘飘回复“没关系”、“我很好”。
　　“几岁了，还这么爱哭。”
　　秦俞香用熏过香的手帕轻轻拭去泪水，又扯起他的嘴角“不是很会演绿茶吗？”

　　秦鸿顾不得哭，急忙打开聊天框，已经没法撤回，哀怨地抬头，盯着截图保留证据的女人。家里有整整一本他的成长黑历史图鉴，现在锁在保险柜里。
　　“收集起来，在你的婚礼做成视频播放～”
　　“没这个机会。”
　　见没追问，秦鸿松了口气，给梅姨发信息报平安。

　　“中午在哪吃饭。”秦女士对着阳光欣赏自己新做的渐变莓果美甲，晶莹剔透，透着果香。
　　“呃…”
　　“小简家？”
　　说着，秦俞香对远处拐角的瘦长人影招手，那人迟疑地走近，神情微妙。

　　“是，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小鸿当年……”秦女士和舅妈王丽一见如故，热闹攀谈起来。
　　交流的重心在她们身后落座，秦鸿低声询问:“你脸上究竟怎么回事？”
　　“勋章。”
　　“做得好。”不论对方做了什么。夸就完事了。
　　二人举橙汁庆祝，被同桌喝白酒的中年人施以鄙视。

　　酒过三巡，戴金项链的煤老板滔滔不绝发表演讲，短袖上名牌logo大得显眼，唾沫横飞。旁边老头老太羡慕不已，连连附和，打探起入职渠道。

　　“金科矿业早被星河投资收购，更名星河旅游社，发展特色极光旅游。”秦鸿小声蛐蛐，“他说的辉煌是十年前，现在最多是旅行社分部经理，短袖还是上一年过节发的。”

　　一侧时髦的红发女子听完，悄悄凑近询问:“你们有没有觉得，后桌的旗袍女士很像——星河投资前任董事长。”说着点开某站相关词条，先出来的却是颜值向剪辑视频。
　　＃这才是真正的爽文女主＃人间富贵花
　　秦鸿略扫两眼，眼睛一转:“经常有人这么说。”

　　“然后呢。”对上黑发青年审视的眼神。
　　遭了，从没和他说过这事。朋友之间有所保留很正常吧！呃，就算是兄弟，又不是看家庭背景选出来的，自己这么紧张干嘛！但话又说回来……
　　他扭头看着红发女孩，继续编:“她们其实是远房亲戚，可惜我妈没把握住机会。”桌底下悄悄握住简旭宁手腕摇晃，对方咳嗽一声飞速甩开，偏过头咕噜咕噜喝橙汁。
　　原以为能跟帅哥有共同话题，没想到正好聊到八卦主角的儿子身上，红发少女尴尬一笑，表示遗憾。

　　夕阳西下，母亲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秦鸿略带担忧地站在一旁，被刚出门的煤老板拉到角落。
　　“干嘛干嘛！”
　　“秦老板，我是小王啊。多亏您在重组的时候替我说话。”

　　接过名片，秦鸿对比模样，心情难以言喻。
　　那时候，王金科还很瘦，被骗贷款买了负债累累的矿山。经营几年合伙人跑路，妻离子散，心灰意冷同意售出地皮。
　　他不过是说这男的眼熟，接他上学的叔叔自作主张给了对方旅游社职位，害得自己被臭骂一顿。

　　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无心之举。

　　望着王金科离去的身影，秦鸿打开极光世界导览手册，手一捻，是两本，感叹人精在哪里都过得好。手册封面镭射质感的极光折射出绚丽的光芒。茫茫冰原，两个小小的影子坐在秋千上，脚下是星河流淌的湖泊，如梦似幻。右下的条形码扫描后，会有专人对接安排行程。

　　旅行社每年会给员工一些名额，让他们免费体验新推出的试运营项目，今年是北上自由行，终点在极光镇。因旅行社的私人医疗服务资源优渥以及救助高效，所以每年的票价有限且被炒得很高，近年部分区域还有往临终旅行发展的小众趋势。

　　聊天框一闪，梅姨不相信秦女的士病情，已经在路上，他只得发定位。

　　将小洁送上出租车，简旭宁叮嘱报平安，念及指尖和手腕划过的温热，鬼使神差回到胜地酒楼附近。
　　原本拉黑后相安无事，又突然闯进来，病也不治，说什么想重新做朋友，想当街溜子。实在是一等一任性、可恶的人。

　　“听老刘说，你从医院跑路了。”
　　秦鸿回头，笑容定在脸上。
　　晚风吹起衣角，秦女士替他把浅金的发丝别到耳后，透过熟悉的发色，忆起英年早逝的丈夫。
　　半晌，她长叹一声:“不是责怪。”

　　他久违地单独为母亲开车，撞见酒楼岔路口孤零零站着的简旭宁，摇下车窗喊道：
　　“小洁呢？”
　　“回去了。”
　　亲戚多，打车挤也是有可能的。秦鸿没多想，让对方坐后座。

　　“等等。”黑发青年身形一顿，打开车门的动作停下。

　　但这是对秦鸿说的。

　　她好看的眉头皱起，疑惑地看着周围。
　　“这是哪…”声音霎时变得柔弱愁怨，恍若涉世未深的被骗少女。
　　接着不受控般按住脑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反复深呼吸。

　　秦鸿面无血色，立刻下车打开副驾驶门，边将秦女士拉出来，边联系梅姨。她似乎好些，跌跌撞撞走到简旭宁身侧。
　　“小简。”

　　突然听到名字，简旭宁下意识挺直脊背，手里被塞进一本旅游手册。
　　还没来得及翻阅，平地又起惊雷。

　　“小鸿说想和你一起看极光。”

　　“啊？”二人异口同声。
　　“但你知道，他的病……你们关系好，能不能劝劝他——”
　　话音未落，一个中年女人从银色轿车下来拉走了她，简旭宁想转头查看情况，秦鸿却一把托起他的脸，眼神直愣愣望着身后。注射过镇定剂，她很快安静下来，被扶上车。

　　刺耳的蜂鸣响起，视野中的景物不停晃动，模糊，又糅合成一团。
　　心里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全是湿漉漉的痕迹。

　　“对不起。”他松开手，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简旭宁潦草翻看几页，把手册递给他，“那就去看极光吧，顺便治治脑子。”
　　“一起吗？”
　　“不，你自己去。”
　　“你陪我……”

　　“凭什么。”眼前衣衫单薄的少年站住，冷冷反驳，继而补充：“我不会因为秦阿姨的病产生偏见，同样也不会因为你绝症患者的身份答应你的请求。”

　　“从现在开始，你好好想想，我会因为什么理由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