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极光下相爱》洞三

2、第 2 章

　　丝绒质感的姜黄色窗帘两侧挽起，半透明的纱随风轻摇，窗外树影婆娑，屋内二人遥遥相望。
　　简旭宁略一思索，率先打破沉寂，手还装模作样挠了两下，开口道：“我刚发现身上起了红疹，可能是传染病……”

　　秦鸿侧躺在床上撑着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故作天真：“正好，我略懂一些医术。”语毕一个鲤鱼打挺，伸手拦住他，装作要掀开衣服检查。

　　“我又突然想起，这类不传染。”他从容开口，打掉面前的手，依旧面无表情。
　　“那快来吧，夜里怪冷的。”对方灵活地掀开软被翻回大床，贴心留出一大片位置。
　　伴随床吱呀作响，简旭宁一鼓作气盖上被子躺好，床真的很柔软，轻飘飘如在云端，被子难得有太阳的味道。他不敢看近在咫尺又魂牵梦萦的前暗恋对象，目不斜视地盯着天花板。这面墙，真白啊。
　　身侧的金毛丝毫读不懂气氛，像大鲶鱼似地贴上来，手肘杵了他两下，“聊聊呗，就聊……你为什么讨厌我？”

　　浅色发丝在眼前晃动，有那么一瞬间被迷住，很快他又不甘示弱地反击，用拇指跟食指紧箍秦鸿下巴，腰部发力直起身，细数种种不满：“第一，没距离感。”对方闻言后退些许，简旭宁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仍旧往前压迫身位“第二，中央空调。”
　　金发青年背抵在床头，恍然大悟般反省道；“下次有相亲机会，我一定带你去。”他无奈松开手，默默在心里补充：第三，不喜欢我。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简旭宁坐远，忍不住低声询问。
　　“开房吗？”秦鸿开始回想，“有一些玩得好的会开，比如张云锋，你还记得吗？那个矮矮胖胖的学习委员。上次从巴黎回云市，我和江云他们陪他玩了一晚上三国杀……”
　　听着这几年与他无关的回忆，简旭宁不自在地打开手机，划掉顶部舅妈的未接来电。今晚的直播在下午已经联系运营请假，不过还是有粉丝在关心。他断断续续直播有三年，后来被广域文化签下，每晚七点直播到凌晨，最近收入比较稳定，考虑搬出舅舅家。

　　【百变柠檬之家（500）】
　　护宁大队长：主播怎么又请假。（猫猫发怒jpg）
　　古德猫宁（群主）：对不起QvQ，周末补上。
　　报紧宁喵：队长又在欺负小宁，请假是可以的啦，不过我们的补偿呢？
　　蹲守在粉丝群的其他柠檬也被炸出来，纷纷附和求图。
　　大嬷王：还能见到无袖猫耳装吗？希望戴尾巴。（流口水jpg）
　　公了所有人：楼上做梦！我投男仆装一票。
　　大嬷王：立马给你的名字道歉。
　　…
　　……
　　粉丝群一下子热闹起来，简旭宁退出聊天室，点开相机功能，挑选滤镜。

　　由于经常请假，他摸索出一套维系粉丝的方法——卖萌互动和发照片！虽然一开始不太习惯，但为了挣到独立生活的费用，逐渐自暴自弃。反正熟人已经全部拉黑了，还申请新号码和屏蔽同城推荐。这样一来，基本万无一失。

　　“自拍？”秦鸿不知何时停下回忆，狗狗祟祟凑过来，滤镜直接给刷上一层厚厚的白。
　　屏幕里霎时出现两个嘴唇艳红的暗黑风格V脸陌生人，他扭头对上一双睁圆的桃花眼，又看看屏幕，嘴角微微上扬。

　　秦鸿见状拿起手机，还是晚了一步，无奈抱怨：“没拍到。”简旭宁挑眉，继续听对方补充“第七大未解之谜——蒙娜丽莎·旭宁的微笑。”
　　谈笑间，他还是用原相机直接拍了一张，碍于旁边有一只金毛，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动作。发送后直接关机放手边柜台，媚粉这板块属于一个愿者上钩的状态。

　　耳畔传来叹息：“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简旭宁攥紧被子，坦然回复：“干嘛关心你。”他当然不关心秦鸿，不知道对方是猫嫌狗厌体质，还兼职植物杀手和花盆收藏家，养死过多肉和仙人掌；不知道他网恋面基对象善用御姐变声器的中年男人，导致第一次月考失利；不知道他父亲离世后，总是在午休时偷偷呜咽……简旭宁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连同那些期待秦鸿关注的可怜时光一同消失在记忆长河。

　　“不行，重来。”熟悉的反驳，他在心中暗自发笑，七年没见，一成不变的幼稚。
　　“你应该问——秦鸿，你这几年怎么啦，工作怎么样？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像个胆小鬼一样不愿面对诊断书……”

　　正常提问逐渐变味，到最后，连本人也沉默。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点一点击打金属护栏，入秋前的冷意渐渐在夏日将死的深夜堆积。
　　或痛苦或欢乐的青涩岁月已埋葬在永不止息的时间长河，再纠结也是年少时的事，他该走出那年热烈夏天的钟情妄想，他们都长大了。
　　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手臂相贴，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再次连接二人空虚又孤独的内心。

　　浓郁的夜色中，秦鸿自顾自斟酌着开口：“其实总的来说不错，刷实习，进入百强企业，策划几个方案，由师傅带着经手几个案子，她退位后我接替，成为执行总监。工资一点一点上涨，攒钱给我妈买了别墅。但公司酒局很多，几乎没有假期，本来这个工作就有销售性质，我也知道不可避免……”

　　墙上的时针一点一点走过，雨渐渐停了，在窗户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乌云散去，月亮短暂被小小的水洼拥有。

　　“……上司居然骚扰员工，你举报后他妻子什么反应？”

　　金发青年露出笑容，仿佛回忆起一件壮举：“他妻子离婚后作为股东施压，男方不得不辞职，他傍上白富美又被甩的事迹在整个广告圈传得沸沸扬扬，小范围社死一波。”接着笑容苦涩起来：“之后公司给我放假，明明马上就是月度考核，摆明不想我这个外人继续深入管理层。”

　　“然后你就辞职了。”简旭宁猜测。
　　对方有些惊讶，点点头，继续说：“差不多。那段时间特别忙，选的模范夫妻被爆形婚，各自有恋人，还是一对男同和女同，4人因为孩子生育问题闹矛盾。公司接的宣传产品是壮阳药，闹剧一出热度倒是增加不少。上面安排我处理后续问题，我和团队熬夜写文案找水军，眼前突然模糊一片，再然后，我就进医院了。通过调解拿下N＋1劳动赔偿，辞职走人。”

　　秦鸿稍微隐瞒了部分，他唯独不想在简旭宁面前表现得无能和脆弱。进医院后联系不到家属，还是下属垫付的药费，隔壁床大妈住院儿女来照顾，一大家子吵吵嚷嚷的。为了安静的养病环境，秦鸿投诉了几次，换来大妈的白眼。他懒得起争执，自行办理出院手续，回公司递交辞呈。作为十分好用的牛马，再加上财大气粗的护肤品甲方又点名要他策划新项目，直系领导和人事部长极力挽留。秦鸿婉言谢绝，将工作交接问题处理完，他也就离开了这地方。

　　“叮铃铃。”特别关心提示音响起，简旭宁循声望去。
　　秦鸿长臂一伸，捞起手机噼里啪啦回复消息。公司压榨完他又压榨新人，快凌晨，曾经的下属王桦仍奋斗在岗位上。而他美滋滋和兄弟躺在床上谈天说地，此间妙处难与君说。将几个熟识的外包名片推给王桦，再传授点摸鱼秘诀，助力小王同学早日回家与女友见面。

　　脑海在铃声响起的瞬间涌入许多离谱的猜测，简旭宁打开游戏试图通过下五子棋缓和情绪，余光却注意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看到对方的笑容就微妙地生气。

　　接到医院来电到同意入住酒店，都是在认为他没有女友的前提下进行的。就算有又怎样？自己不是已经放下，只想成为朋友吗？简旭宁望着玻璃门映出的另一张面孔，不敢多问自己一句：你究竟希望成为他的什么？

　　“诊断报告怎么不让女朋友来拿。”终究还是忍不了，从高中情窦初开起，他一直很小气。游戏里，他执白棋跟匿名玩家对峙，结束时间剩余1分钟。

　　“我没有女朋友啊。”秦鸿自然地回答，后知后觉琢磨出责怪意味。

　　简旭宁和对手难分高下，棋盘近乎全满，还有十秒钟，战况陷入焦灼。

　　“之后也不会有。”

　　分神犹豫的间隙，倒计时结束，‘很遗憾，您输掉了比赛！’字幕下方还有两只小猫抱团哭哭。不应该是平局吗？垃圾游戏！他愤然退出。

　　“为什么？”简旭宁认为这句话只是正常表达对朋友未来的担忧，以及衷心希望对方能获得幸福的美好祝愿，至于其中几分假意参杂几分真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问过话，他依旧看向天花板，住的地方会时常刷新蜘蛛网。没有办法得到心中答案的时候，就问天空吧。

　　零点过后，秦鸿感官变得迟钝，眼睛也难以睁开。简而言之，他困了，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为什么？翻译成英文是……德文的话可以这么写……
　　简旭宁侧过身，看着秦鸿闭上眼睛慢慢往被子里滑，对方突然想到什么，朝他招手：“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过来就过来。简旭宁慢慢靠近，垂眸与秦鸿迷蒙的眼睛对视，直至薰衣草沐浴露的芬芳萦绕在鼻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秦鸿奸计得逞，猛地按住他弓起的脊背，顺手蒙上被子，嘟嘟囔囔：“困死了，明天说！”
　　啪嗒一声，屋里陷入黑暗。
　　深沉夜色中，黑发青年被禁锢在臂弯里，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开口：“秦！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