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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格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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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惊澜在书房中睡得并不安稳,连日的奔波和一直紧绷的心弦让他身心都疲惫不堪,可闭上眼便是连绵不断的噩梦。
是身首异处躺在黄沙之中的祖父、是被拷打得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父亲、是万箭穿心叫他快走的兄长......
外面隐隐约约传出一些喧闹声。
谢惊澜被声音吵醒,猛地坐起身向手边一握,握了个空。他这才想起,现下已经是在家中,长枪早就被放进兵器架子里了。
他侧头看向窗外,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
起初是模糊的男子叫嚷声,听不真切,只觉得嘈杂。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器物被推倒摔碎的刺耳声响,其间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叫喊声。
他心猛地一沉,睡意瞬间驱散。
“我看谁敢!”
正要起身,忽听外面陡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
是嫂嫂!
谢惊澜立刻起身,一把抓过挂在墙上的配件,两步冲出书房。
门外原本应值守的侍卫此刻一个不见,他心知前院定然是出了大事,脚下步伐更快,跑着冲向府门方向。
前院,乌泱泱的铁架侍卫将府门围得水泄不通,众人手握长枪对着府中众人,枪尖闪着寒光,瞧着就叫人害怕。
谢纵云站在一众侍卫前方,一脸得意地看着府中众人:“罪臣谢惊澜就在府中,你们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交出谢惊澜,难道是想抗命不成?”
话音刚落,他斜眼一扫灵堂,嗤笑一声:“哼!这等罪人,尔等竟然还敢为其守灵,真是不知死活。”
顾云舒站在谢府众人最前方与谢纵云对峙。
谢纵云来势汹汹,先前竟不顾她的身份叫人抓她,府中众人守了一夜的灵,正是困顿之时,她身边守着的人不多,与人拉扯了几番,现下发髻有些凌乱,身上的衣衫也破了几个口子。
她目光扫过谢纵云,心中冷笑。那日他算计了谢家二房,谢纵云被带走,如今这么快就放出来了,还能带兵来围堵谢府,仗了谁的势不言而喻。
只是他一个小小的狗腿,如今竟然也干叫人对她动手动脚了。
“谢纵云,你私带外兵擅闯国公府,该当何罪!”顾云舒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谢惊澜乃是朝廷命官,即便有罪,也需三司会审,陛下亲裁。岂容你在此带兵私自逮捕,你这是要造反吗?”
“郡主!”谢纵云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有恃无恐地笑着:“谢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谢惊澜乃是谢家余孽,自然同罪。我这是大义灭亲,为国锄奸!郡主若是再要阻拦,便是同党!”
“放肆!”顾云舒厉声喝斥,“通敌叛国?证据何在?仅凭你红口白牙,就想定一国公府之罪。”
“圣旨到——”
顾云舒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疾驰的马蹄声,尖细的嗓音传入府中众人的耳中。
众人均是一惊,连忙看过去。
一名身着内侍官服、面白无须的太监在几个小太监的拥簇下缓缓走进来。堵在门口的侍卫见状连忙退至两旁为其让开一条道路。
“嗯。”那内侍满意地扁了扁嘴,手捧着一卷明黄绢帛慢慢走进府中,看到顾云舒,打开手中的绢帛,高声宣道:“陛下有旨。”
“昭明郡主与定国公世子谢长宴之婚礼,既未礼成,亦无夫妻之实,特意允准二人和离。即日起,昭明郡主迁回淮阳王府居住。钦此——”
宣旨公公收起圣旨,看向跪在地上发愣的顾云舒,语气缓和了些许:“郡主,您快接旨吧。您是金枝玉叶,何必蹚这趟浑水?陛下这也是怜惜您,不忍您因谢家之事受牵连。”
顾云舒抬头看着公公送到她身前的圣旨,顿了顿,忽然抬头看着宣旨公公说道:“臣女,顾云舒,谢陛下隆恩。”
“但,此旨,臣女不能接!”
一片哗然!
“郡主!”宣旨公公脸色微变。
当了这么多回差,被人拒不接旨还是第一回。陛下的旨意,便是赐死,接旨之人都要千恩万谢的接下这道旨意。
这......这......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不接圣旨的,还是头一个。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他立刻叫人拿下便能给皇上回话了。可这人偏偏是顾云舒,这可是大乾朝唯一一个宝贝女娃,他实在不敢贸然出手。
宣旨公公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站在一旁的谢纵云狂喜,顿时跳出来尖声道:“顾云舒!陛下仁德,给你留了一条活路,你竟然敢公然抗旨!你这是蔑视皇权、蔑视陛下,罪同谋逆,按律当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啪!”
宣旨公公脸色一沉,对身边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小内侍会意,立刻上前对着谢纵云就是狠狠两个嘴巴子。
“陛下与郡主说话,岂容你这等小人插嘴。”宣旨公公斜睨他一眼,冷声道。
话落,他微微俯下身,低声劝到:“郡主,您这是何苦呢!这谢家,有什么值得您这般做的。”
顾云舒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臣女虽未与世子谢长宴拜堂洞房,但既已踏入谢家大门,行过拜堂之礼,上过族谱,便是谢家之妇,岂能因夫君出征未归,家族蒙难,便行背弃之事?”
她对上宣旨公公的视线:“臣女自幼蒙皇祖母、皇伯伯教导,深知忠孝节义四字。今日,臣女站在这里,不仅是谢家的儿媳,更是大乾的郡主。”
她目光扫过门外那些虎视眈眈的铁甲卫、神色阴狠的谢纵云,语气决绝:“谢家男儿蒙冤而死,臣女不忍在谢家尸骨未寒、冤情未雪之时独自离去。更不愿让天下忠臣良将因臣女今日之举,对皇室心生寒意。”
她微微撩动裙摆,将身子转向皇宫的方向:“臣女深知抗旨乃是大罪,不敢奢求陛下宽宥,只恳请陛下,允准臣女以谢家未亡人的身份,为谢家料理后事,设灵守孝。待他日尘埃落定,臣女自当入宫向陛下负荆请罪,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话落,她对着皇宫的方向遥遥磕了三个响头。
“顾云舒,你简直冥顽不灵!”一声怒喝从人群后方传出,六皇子顾琛在一众亲卫的拥簇下分开人群,走到宣旨公公身旁。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顾云舒,面色阴沉:“你以为仗着父皇平日对你的宠溺就可以无法无天,连父皇的旨意都敢违抗?抗旨不尊,乃是死罪。你若是再执迷不悟,继续包庇罪臣谢惊澜,便是罪上加罪!本殿是皇子,有维护朝廷法度之责,现在就可以下令,将你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顾云舒慢慢起身,伸手弹了弹裙子上的土,慢慢转过身看向顾琛。来人着一身黑衣,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虽一脸愤怒之色,却怎么也掩不住眼中的得意之色。
她小时曾听京兆府尹说过,犯罪之人总是会忍不住回到现场确认。
如今这种风口浪尖,几位皇子、诸位大臣唯恐避之不及,偏他一头撞上来。从前顾云舒心中只是八分怀疑,到现在倒是可以确定了。
她迎上六皇子的目光:“怎么,六堂兄现在就迫不及待要杀了我?”
顾云舒虽只是一届女流,不能继承皇位,但是她在太过受宠,变数太大。既然不能为他所用,又如此碍事,不如就此除去。
顾琛眼中寒光一闪,心中杀机已定,猛地举起手,厉声下令:“昭明郡主顾云舒抗旨不遵,包庇钦犯,罪无可赦!给本殿就地正法!”
“是!”一直站在府门两侧的铁甲卫立刻齐声应和。
“我看谁敢动我嫂嫂!”
谢惊澜手持长剑快速冲出来,整个人挡在顾云舒身前,手中长剑直指一众兵士。
“谢惊澜!你终于肯出来了。”顾琛见状,不怒反笑,“正好,将这都狗男女一并拿下,格杀勿论!”
“嫂嫂你先走,这里交给我。”谢惊澜反手一推顾云舒,迎了上去。
“谢惊澜!”顾云舒被猛地一推,向后倒了几步才被丫鬟扶住。她抬头看向前方,一众士兵将谢惊澜围住,他倒是武艺高强,能用手中长剑格挡众人的共计,但是终究只有一人,又投鼠忌器不敢太过放肆,只片刻便落了下风,手臂和后背顷刻间便添了几道血痕。
“都给哀家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定国公府外不知何时停了一队仪仗。马车前方是八名身着玄甲的宫廷禁卫,前后各四匹马拉着一辆凤撵,从凤撵上走下一位身着深青色凤纹常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手握一根通体乌黑、顶端雕刻着狰狞龙头的拐杖。
来人正是大乾朝的定海神针,当朝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扶着女官的手慢慢走下凤撵,“小六。”
她走下凤撵,停在府门前,一双略显混浊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声音不高,“你好大的威风啊,竟敢在哀家面前对着哀家的心头肉喊打喊杀,谁给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