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单元》消防锤

111、秘密泄露

　　殿堂内的时光仿佛凝滞，又仿佛在以一种扭曲的速度流淌。

　　方嘉钰与顾一，在这光明与黑暗交织的囚笼里，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共生。

　　顾一是囚禁者，用固化的梦境与意念的锁链，将方嘉钰牢牢束缚在王座之上，剥夺其自由，监控其存在。他掌控着一切，是这方天地毋庸置疑的主宰。

　　同时，他又是供养者。

　　他每日准时来到王座前，如同进行某种神圣或亵渎的仪式，剖开自己的灵魂，挖掘那些血淋淋的记忆与情感，将提炼出的、精纯的恐惧能量，亲手“喂”给被他禁锢的神明。

　　他的行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一种将对方生存所需牢牢掌控在手的、病态的满足。

　　方嘉钰是囚徒，是受害者。他恨顾一的偏执与疯狂，恨这剥夺他自由、践踏他神格的禁锢。

　　每一次锁链的收紧，每一次被迫接受那带着顾一精神烙印的“饲喂”，都加深着这份恨意与屈辱。

　　同时，他又是依赖者。他清晰地感受到，没有顾一这唯一且“对口”的能量来源，他这虚弱的神格将如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他的存在，被强行与这个凡人的执念捆绑在了一起。恨意与生存的本能激烈交战，最终，后者往往以屈辱的方式占据上风。

　　他们彼此憎恶，又彼此需要。

　　方嘉钰的化身在持续的、特定来源的能量滋养下，愈发清晰稳定。

　　那层神秘的非人外壳几乎褪尽，显现出一个修长清瘦、轮廓优美的青年形体，虽然依旧朦胧，但已具备了完整的人形特征。只是依旧模糊一片，看不清真切面容。

　　关系的变质，体现在互动方式的降格上。

　　他们不再仅仅是禁锢与被禁锢，饲喂与被饲喂。或许是因为方嘉钰形态的人形化，或许是因为那偶尔泄露的、充满人性色彩的碎片，他们之间开始出现一种……更接近“人”的冲突。

　　比如，争吵。

　　起因是顾一在一次“饲喂”后，试图用指尖去触碰方嘉钰人形轮廓那模糊的唇部位置。

　　一直隐忍的方嘉钰像是被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猛地偏头躲开，意识中爆发出强烈的抗拒与愤怒：“别碰我！”

　　顾一的手顿在半空，蓝色的眼眸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这种拒绝，尤其是在他刚刚“付出”之后。

　　“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冷意，“您是属于我的。您的每一寸，都该烙印我的痕迹。”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方嘉钰被他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彻底激怒，挣扎着导致锁链哗啦作响，“我是神！你这个……你这个疯子！绑架犯！”

　　“神？”顾一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王座，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模糊的面容，“哪个神会像您一样，会因为一句‘上班’而抱怨？哪个神会……露出您这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的表情？”

　　他精准地戳中了方嘉钰的痛处。神性的剥离，是他最深的不安与耻辱。

　　“你懂什么？！”方嘉钰气急，口不择言，试图用更高的姿态碾压对方，“你不过是个短视的凡人！你根本不知道世界的广阔，不知道穿越——”

　　话音戛然而止。

　　方嘉钰的意识瞬间清醒，一股寒意从并不存在的脊椎骨窜起。

　　他……他说了什么？

　　殿堂里陷入了死寂。

　　顾一脸上所有的怒气、冷意，在那一刻全部凝固，然后迅速消散，被一种极致的、如同发现宇宙真理般的狂热所取代。

　　他捕捉到了那个词。

　　“穿越”。

　　一个完全陌生的，不属于任何典籍记载，却仿佛蕴含着惊天秘密的词语。它从一个“神明”口中，在情绪失控时泄露出来。

　　这比任何神迹，都更让他感到战栗般的兴奋。

　　他猛地凑近，几乎与王座上方嘉钰那模糊的人形轮廓鼻尖相贴，呼吸灼热，眼神亮得骇人：

　　“穿越？”他低声重复，如同品味着世间最甘美的词汇，“那是什么？您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位面’？”

　　方嘉钰紧闭着嘴，意识缩成一团，恨不得时光倒流。

　　但他的沉默，无疑是一种默认。

　　顾一脸上的狂热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像是着了魔，喃喃自语：“所以您才如此不同……所以您才需要恐惧……所以您才会……”他想起那些奇怪的牢骚和语气，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他不再满足于“穿越”这个词。他想要更多！他想要最本质的，最能代表这个独特存在的东西！

　　“告诉我！”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带着不容拒绝的恳求与威胁，“您的名字！您真正的名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那个！”

　　方嘉钰剧烈地挣扎起来，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休想！”

　　顾一却不怒反笑，他伸出手，不是强行触碰，而是虚虚地笼罩在方嘉钰轮廓的头部，一种强大的、带着催眠般魔力的精神压迫感笼罩下来。

　　“告诉我……”他如同诱惑夏娃的蛇，“您恨我，不是吗？告诉我您的名字，让我知道我在禁锢谁，我在喂养谁……否则，您连恨的对象，都不够完整……”

　　在这种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压迫下，在极度的愤怒、屈辱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让对方真正“看见”自己的冲动驱使下，一个被尘封已久的名字，冲破了理智的堤防，从方嘉钰的意识深处，嘶哑地挤了出来——

　　“方……嘉……钰……”

　　三个字，清晰无比，带着另一个世界的音节与韵律，回荡在诡异的殿堂之中。

　　“方……嘉……钰……”

　　顾一念叨着这个名字，每个音节都咀嚼得无比缓慢，无比郑重。

　　他的脸上，先是极致的茫然，仿佛在理解一个全新的概念。随即，茫然被一种无与伦比的、如同朝圣者终于得见神祇真容般的狂喜所淹没！

　　真名！

　　这是比任何神职、任何尊号都更本质、更核心的东西！这是剥离了所有神性外衣后，最赤裸、最真实的灵魂印记！

　　而他，得到了它！

　　“方嘉钰……”他又念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发现宝藏的战栗与满足，“嘉钰……嘉钰……”

　　他反复吟诵，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入自己的灵魂，融入自己的骨血。

　　他抬起头，看着王座上那因为泄露最大秘密而显得更加脆弱、甚至带着点惊惶的人形轮廓，眼中的疯狂爱意与占有欲达到了顶点。

　　“您连真名……都赐予了我……”他低笑着，声音沙哑而性感，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柔情，“您看，我们之间的联系，比您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从今往后，我不再呼唤您为‘神’。”他宣告道，指尖再次虚虚抚上那模糊的轮廓，这一次，带着一种名正言顺的占有感。

　　“我呼唤您为——嘉钰。”

　　“我的，嘉钰。”

　　方嘉钰，不，现在或许应该更准确地称呼他为方嘉钰了，瘫在王座上，感受着锁链冰冷的触感，以及顾一那几乎要将他融化的、滚烫的注视。

　　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他作为“方嘉钰”的存在，他穿越者的身份，在顾一面前已不再是秘密。

　　耻辱，他不仅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神格，现在连最后的、属于“自我”的屏障也被彻底撕碎。

　　顾一不再仅仅是一个疯狂的囚禁者，他成了一个知晓他全部底牌的、更加危险的存在。

　　然而，在这极致的羞愤与无力中，竟也诡异地生出了一丝……解脱？仿佛一直紧绷的、伪装成神的弦，终于断了。

　　他不必再费力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神明姿态，至少，在顾一面前。

　　顾一得到了真名，如同得到了最终的胜利勋章。

　　他对“方嘉钰”的“饲喂”变得更加……体贴？或者说，更加符合他对方嘉钰作为一个特殊的、来自异世的个体的想象。

　　他依旧偏执，依旧疯狂，但那疯狂中，注入了一种更加具体的、针对“方嘉钰”这个人的浓厚兴趣与占有欲。

　　他开始在“饲喂”时，低声诉说对方嘉钰本身的好奇：“嘉钰，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也像现在这样……可爱吗？”

　　方嘉钰紧闭双眼，以沉默对抗。

　　但锁链依旧，囚笼依旧。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他依旧是囚鸟，只是饲主现在知道他的名字。

　　而这个名字，似乎让这囚禁，变得更加理所当然，更加……令人窒息，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宿命般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