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妖叹》居里杳杳

27、旧梦残，血色符

　　残阳的最后一缕光，碎在卿茹素白的道袍上。

　　她正坐在崖边的青石上，指尖捻着一张朱砂符纸，符纹在她掌心流转着温暖的橘红。身侧的小烈箐抱着她的腿，鎏金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符纸：“娘，这‘锁心符’，真能锁住坏人的贪心吗？”

　　卿茹低头，柔荑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发顶，声音温软得像山涧的风：“傻孩子，它锁的是欲念。”她将符纸折成蝴蝶模样，指尖一点，纸蝶便振翅飞起，绕着小烈箐转了三圈，才缓缓落在她鬓边。

　　“好看吗？”

　　“好看！娘的符，天下第一好看！”小烈箐拍着手笑，鎏金的眼眸里盛着纯粹的光。

　　卿茹望着远处煞仙门的山门，那里云雾缭绕，飞檐隐约。她是门中最年轻的符修长老，一手符箓出神入化，性子却比谁都软和。门里的弟子都爱找她讨符，她也总笑着应允，唯独在教烈箐修行时，会难得地板起脸——她总说“修符先修心，心不静，符便失了灵”。

　　可今日，卿茹指尖的符纹却莫名地抖了抖。

　　她抬头望向天际，原本澄澈的暮色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层暗沉的灰。山风骤起，吹动她鬓边的碎发，也吹动了心头的不安。

　　“娘，你怎么了？”小烈箐拽了拽她的衣摆。

　　卿茹回神，勉强笑了笑：“没事，许是要变天了。”她牵起女儿的手，“走，回山殿，娘给你做你最爱的桂花糕。”

　　桂花糕的甜香刚在殿内弥漫开，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卿长老！不好了！煞仙门的人……煞仙门的人打进来了！”

　　卿茹手中的玉勺“哐当”落地。

　　煞仙门，与煞仙门世代为敌的邪道宗门，以狠戾的杀伐术和吞噬修为的邪功闻名。他们怎么敢……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殿门，只见往日宁静的山门此刻已成炼狱。莫千门的弟子们持剑相抗，却被煞仙门弟子的邪功压得节节败退，惨叫声、兵刃交击声撕裂了山谷。为首的是煞仙门的大师尊，一身玄黑法袍，面容枯槁，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正冷冷地扫过莫千门的弟子。

　　“交出《万符录》，或自刎谢罪，莫千门，可留全尸。”

　　那声音嘶哑难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绝。

　　卿茹的血瞬间凉了。《万符录》是莫千门的镇派之宝，记载着无数失传的符箓秘术，她是唯一的传人。

　　“做梦！”莫千门掌门怒喝一声，率先御剑冲了上去。可他的剑刚触及煞仙门大师尊的衣角，便被一股邪力震得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掌门！”卿茹惊呼，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却被一只枯槁的手猛地攥住了腕。

　　煞仙门大师尊不知何时已到了她面前，玄黑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他低头，盯着她腰间悬挂的符囊，眼中贪婪毕现：“卿长老，识相的，就把《万符录》交出来。”

　　卿茹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屈服。她抬眼，望向殿内那抹小小的橘红身影——烈箐正扒着门缝，鎏金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不能让女儿看到……

　　卿茹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那笑容凄美又决绝：“想要《万符录》？可以。”

　　煞仙门大师尊挑眉，以为她要屈服。

　　却见卿茹猛地抬手，指尖的朱砂在虚空画出繁复的符纹。那符纹越来越亮，最后竟化作一柄由符箓凝成的血色长剑，直指自己的心口。

　　“但它，焚了！”

　　“娘——！”

　　小烈箐的尖叫划破天际。

　　卿茹看着女儿撕心裂肺的模样，泪水终于决堤。她张了张嘴，却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活下去……”

　　话音落，血色符剑没入胸口。

　　刹那间，漫天符箓炸开，橘红的火光映亮了整个山谷，也映亮了卿茹最后温柔的眼神。她像一只折翼的蝶，缓缓倒在血泊里，素白的道袍被染红，唯有鬓边那只纸蝶，还固执地保持着展翅的模样。

　　“娘——！！！”

　　小烈箐疯了似的冲过去，却被煞仙门的弟子死死拦住。她鎏金的眼眸骤然变得猩红，周身妖气不受控制地暴涨，将那些弟子瞬间震飞。

　　煞仙门大师尊皱眉，刚想动手，却见那孩子眼中的猩红一闪而逝，随即，她猛地转身，一头撞向旁边的山壁。

　　“轰隆”一声，山壁碎裂，少年模样的烈箐浑身是血，却死死盯着卿茹倒下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狠戾笑容：

　　“煞仙门……我记住了。”

　　她的道，从这一刻起，便只剩下恨。

　　许多年后，千妖阁的阁主烈箐，永远记得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她娘的符箓有多温柔，那天的血，就有多滚烫。而她修的邪魔外道，从不是为了成妖，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将那些欠了她娘命的人，挫骨扬灰。

　　至于那身红衣，不过是她娘当年最爱的颜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