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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卖面老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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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刘老板名叫刘大牛,原也是种地的庄户人家,爹早些年被洪水卷走,他摔伤了腿,从此落下残疾,只能和家里的老娘相依为命,他娘高热烧坏了脑子,离不了人,身上也都是病,哪哪都要钱。刘大牛种地糊口,但无钱买药,这才动了卖面贴补家用的心思。
白天忙完,晚上他便挑着扁担出来卖面,他娘精神恍惚,不能离人,他便带着老娘出来,一边卖面一边照顾老娘,如此撑了几年,有一天实在是撑不住,倒在街上。
他娘虽说烧坏了脑子,却也明白大牛是出了事,老太太一路问一路猜,跑去敲公廨的门,按说他娘一个傻子,半夜敲官府的门,必是要被轰出来的,结果他娘运气好,遇上薛大人,薛大人听老人家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在街上发现晕在路边的刘大牛,自己背人回去,还自掏腰包,给他找了郎中。
刘大牛是因为太累了,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薛大人家里,薛夫人心善,问清缘故后默默许久。
“要交许多税,还要照顾老娘,我这……也是没法子。”
“我看令堂能吃能喝,要不就待在我这,”薛夫人提议道,“我平日里也就绣绣花,这些天正打算在院子里种些东西,还什么都不会呢,不过我终日在家里,也能帮忙看顾令堂。”
“种东西,我娘会!”刘大牛道,“虽说我娘烧坏了脑子,但种地可是好把式,只是她有时神志不清,也不认识人,前些日子差点把屋子烧了,若是夫人不嫌弃,我带着我娘给您种东西。”
刘大牛这话说出口,马上反应过来还是要麻烦薛大人一家,不曾想薛夫人居然就答应下来。
“好啊,劳烦令堂教我种地,便住在我家吧,吃饭的费用就免了,你就当那是我学种东西的钱。”
他不用看顾老娘,做事方便了不少,他也不是没脸没皮的人,但凡有些空档就给薛夫人送东西,有时候是在山上打的野鸡,有时候是河里捞的鱼,遇上薛大人夜值,还给人送面。
他做的面好吃,公廨同值的人也要来上一碗,久而久之,他干脆在离公廨不远的地方卖面,后来听薛映寒吃面的间隙说要修堤坝,他落下残疾不用去修,听到这个消息索性大清早就抬着面去卖,日子是苦了些,但也攒下了钱,够他在城里盘个小摊,请伙计,还收了徒弟。
开门的时候薛大人和薛夫人还特意来送东西,薛夫人家里是做生意的,明里暗里帮衬了不少,这才有他现如今的光景。
“若是没有薛夫人,只怕我和我娘早就过不下去了。”刘大牛拍拍自己的腿,笑道,“谁能想到我一个跛子还能有一个店。”
“真好,”淼淼忍不住感叹,“那令堂还好吗?”
“好,只是从前还能见到薛夫人,现如今见不到了,老跟我念叨,说要去寻她。”刘大牛又想起了薛夫人去世的事情,好大个男人,眼眶竟然红了,“薛大人这些年高升,没空来,我倒是听别人说过薛夫人去世的事,只是未见丧礼,我便总抱着侥幸,觉得薛夫人没走,许是外界谣传,今儿见了兰蕙姑娘,这才,唉……”
刘大牛用掌根擦掉眼泪,“姑娘,你以后多来吃面,我不收你钱。”
兰蕙本要说不能不给钱,淼淼却答应下来,“好呀好呀,这肉我还没动过,劳烦帮我把这肉包起来,我送到薛府,薛大人忙得很,许是忘记来了,再带些面条和肉汤。”
刘大牛笑道:“何必劳动姑娘,我待会儿跟着你去便是。”
说罢,刘大牛起身去收拾,淼淼趁着他走了,手心朝上对着兰蕙,兰蕙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掏出吃面的钱,被淼淼藏到盘子底下,盖得严严实实。
兰蕙别扭地扭过脸,她本想说今天可没打算去薛府,但刚刚的情形又让她说不出那个话来。
刘老板连面条都是自己现拉,很快收拾好,挑着扁担出来,他虽是跛脚,但卖了许久的面,居然也能稳着不撒,薛府搬到现在的地方后,离面馆有一段距离,但刘老板倒是一路都兴奋得很。淼淼走到薛府跟前敲门,薛府下人通报,很快把人领了进去。
刘大牛在城南,不常经过薛府,来了才见识到什么叫做气派,他先是惊讶于薛府的气派,走着走着又开始抹眼泪。
淼淼问道:“刘老板,这是怎么了?”
“姑娘见笑,”刘大牛摆摆手,“你不知道,我娘从前住过薛大人家,薛大人那会儿住的房子远没有如此气派,薛夫人虽有人照顾,许多事也要自己做,若是她活到现在……不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正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前厅,薛映寒穿着常服等着他们。
几天不见,薛映寒脸色好了些,天气逐渐热起来,薛映寒穿了件宽松的长袍,头发束了起来,手上拿了把折扇。
他第一眼就看向淼淼,而后又避开了她的目光,薛映寒打开折扇给自己扇了扇风,回身坐在主座上。
刘大牛伤心,走到薛映寒跟前还没抹干净眼泪,薛映寒今日休沐,多年未见,仍能一眼认出这是当年的卖面郎。
“大牛?”薛映寒露出些惊喜神色,“有人通传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还以为是有人重名,听说你现在都有自己的店面了,恭喜。”
“托薛大人的福,现在日子比以前好多了,自您上任,也没有这么多苛捐杂税要交,我这才能在城南盘下自己的店,老娘现在有药吃着,精神也不恍惚了。”刘大牛赶紧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净,“今日淼淼姑娘和兰蕙姑娘来我店里吃面,我这才有福气能再给薛大人做面吃。”
“这是哪的话?”薛映寒道,“我这些年忙,一直不得空去,如果归云知道你现在生意这么好,一定高兴。”
“我这些年都不知道薛夫人已经去世,不然每年必要去薛夫人陵前看看,薛大人,可否让我再次拜拜薛夫人,她是我家的恩人,她走了,我……”刘大牛又想起来,懊悔地拍大腿,“糟了,我今日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给夫人置办香烛纸钱!”
“无妨,”薛映寒拍拍刘大牛的肩,“归云夸了许多次你做的面好吃,再多的香烛纸钱也比不上刘老板的手艺。”
“正巧我今日休沐,不如刘老板就把令堂接到府上,”薛映寒道,“正巧府上新买了好酒,不如共饮一番。”
兰蕙冷冷道:“薛大人,我家老爷刚去世,不宜宴饮吧。”
“是我糊涂,多谢兰蕙姑娘提醒,”薛映寒朝刘大牛拱手,“抱歉刘老板,我岳父刚过世,怕是无法……”
刘大牛并不介意,摆了摆手,“岂敢在薛大人府上造次,若不嫌弃,我做好面拜拜薛夫人,就当是我的一番心意。”
薛映寒又道了几声谢,唤人带路,刘大牛挑着扁担就跟着去了厨房,淼淼和兰蕙原打算跟着去,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薛映寒唤了一声,“淼淼。”
兰蕙来薛府就觉得尴尬,刚刚还听到薛映寒邀请刘老板吃饭更是生气,自然不愿意和淼淼一同留下,她跟着刘大牛去了厨房,只留了淼淼在前厅。
薛映寒好几日没见到淼淼,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声让淼淼留下,他清了清嗓子,“今日怎么来了?”
“今日兰蕙姐姐带我出来玩,我们先去吃面,不曾想刘老板和夫人有些渊源,就把他带来了。”淼淼问他,“你这些年为什么不去吃他家的面,太忙了吗?”
触景生情罢了。
薛映寒心道。
但他并不愿这么说,只含糊道:“嗯,越来越忙了,心里装着公事,就忘了。”
“哦……”淼淼看着薛映寒的脸色好了不少,放心了些,“那你今后要去吃吗?”
薛映寒有些迟疑,“我过段日子要出巡,等回来或许……”
“你就是不想去吧?”
淼淼看着他道。
这世界上的事情,有些不得不去做,有些可做可不做,而吃面显然就属于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依淼淼看,若是想去,就算没空,让刘老板帮忙送面到府上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不想,那就多的是理由。
薛映寒不去的理由倒也不难猜,连刘老板知道薛夫人去世都这么伤心,更不用提薛映寒,淼淼不想继续戳人伤口,见薛映寒迟迟不答话,“我今天带刘老板来,你是不是有点伤心?”
“不会,归云很喜欢刘老板的面,每次都能吃一大碗,”薛映寒摇头,“是我自己忘记了。”
这话说得不真诚,淼淼点了点头,“我去跟着煮面了。”
“我……”
薛映寒欲言又止,才道:“你这几天在孟家……”
“我过得很好,下葬后忙了点,所以今天才出来玩,”淼淼扬了扬下巴,“喏,今天兰蕙姐姐带我去吃面,不然刘老板都来不了。”
“想不到你和刘老板还有这样的渊源,薛夫人真是个好人。”
“是啊,”薛映寒点点头,“我只是想留刘大牛住一晚,若他好了送些米粮给他便是,但归云听了他的遭遇,想了个由头帮他照顾老娘。”
淼淼一奇,“种菜的由头是薛夫人想的?”
“归云虽说小时候和爹娘过过苦日子,但后来便不愁吃穿,那段时日她正想种花,让兰蕙去外地找漂亮的花,她请人刚在院里把土开出来,正巧遇上刘老板的事情,后来便种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