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渡之我的鳏夫主君》观野人

15、面面面面

　　孟老爷下葬后府里又忙了几日，直到今晨淼淼才难得睡了个回笼觉，脚上的伤口也终于好了，兰蕙今早上起来照顾孟夫人起身，伺候完早饭才回来。

　　兰蕙回来时给她带了碗馄饨，淼淼刚吃了没几口，见着兰蕙又从木盒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摆在桌上。

　　淼淼嘴里的馄饨刚咽下去，便伸着脖子去看，兰蕙笑吟吟的：“我原本正愁给你安排什么差事，想了想，夫人这么喜欢你，你自然是和我一样照顾夫人，我不常得空，趁着休息的间隙，我便同你说说。”

　　淼淼呼噜噜连汤带馄饨吃下去，抹了抹嘴，听兰蕙细细道来。

　　兰蕙念叨了没多久，淼淼就后悔了。

　　她原还在想在孟府要如何打发时间，结果兰蕙光是说照顾孟夫人起床就废了好一番功夫，淼淼先是震惊于夫人起床居然这么麻烦，然后就发觉兰蕙的话如同流水般在她脑中流过，等她回神发现兰蕙此前说的话早就烟消云散，半点痕迹都没有。

　　“夏季时分，难免燥热，夫人总是醒得早，但晨起凉爽，若是不下雨，最好提前起来打开窗棂，正好也透透气。”

　　“夫人醒后若要起床自会叫人，莫要耽搁，进屋轻声些，把要用的东西都带进去。”

　　“这是醒神的茶，夫人起床后要用帐钩把纱帐挂起，接着要伺候夫人穿鞋，穿好鞋子后要帮着穿寝衣，寝衣你会穿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结，算了你不会先看着我给夫人穿，之后要漱口，这是擦牙的抿子，这个是细盐，擦牙用的……”

　　兰蕙喋喋不休，淼淼对着桌上一堆瓶瓶罐罐发呆，兰蕙嘴说得有些干，停下喝水之际才发觉淼淼对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发呆，兰蕙伸手在淼淼眼前晃了晃，见淼淼没有反应，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欸欸欸，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啊！”

　　淼淼被捏得一激灵，下意识嘴硬道：“听，我听到了！”

　　淼淼装作严肃，实则小把戏早就被兰蕙看穿，兰蕙幼时陪着孟归云读书，她知道走神是个什么样子，淼淼一脸镇定，仿佛刚刚兰蕙说的话都进了她的脑子，兰蕙伸手随便捡出一瓶：“既如此……你来说说这瓶是做什么的？”

　　淼淼咳嗽了一声，在兰蕙的注视下打开盖子，里面装着茶叶，“这我当然知道，茶叶嘛，当然是喝的，晨起喝的。”

　　淼淼话说得模糊，但倒也不算错。

　　“非也，”兰蕙随便胡扯，“这是同擦牙的细盐一起用的，夫人喜欢唇齿留着茶香，故而有些不同。”

　　淼淼先是有些心虚，打开桌上装着细盐的罐子，她端详片刻，“不对，兰蕙姐姐逗我。”

　　兰蕙挑了挑眉。

　　淼淼胸有成竹，从罐子里抖出些茶叶在指尖碾成碎末：“兰蕙姐姐瞧，烘干的茶叶脆得很，若是拿来擦牙只怕是会卡在牙缝中，不易清洁，夫人是做生意的，若是忙起来只怕是喝水吃饭都顾不上，若是用茶叶擦牙，只怕光是漱口就要漱许久，若是谈生意多半会闹笑话，若是想要唇齿间常留茶香，只用饮茶便是。”

　　兰蕙神情从嘲讽变得惊讶，淼淼心下了然，知道自己没说错，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洋洋自得看着兰蕙。

　　兰蕙刚刚不过是随口瞎扯，淼淼能拆穿自然是寻常事，没什么值得稀奇的，不过她一个小叫花子倒是也有些眼界，人也还算机灵。

　　“话倒是没错，”兰蕙看着淼淼的眼睛，“但你果然没听我在说什么对吧？”

　　这个这个……

　　淼淼心虚地别开眼睛。

　　兰蕙笑出声，罢了罢了，淼淼来孟家又不是当牛做马的，就算是刚来的小丫头也没有一上手就得什么都会的道理。

　　“你倒是比我想的聪明，”兰蕙倒也不恼，“罢了，我原来没觉得，现如今我同你仔细一说，夫人起床的步骤当真繁琐，你以后慢慢看便是了。”

　　淼淼蹭着过去，“真的？”

　　“真的，”兰蕙把瓶瓶罐罐收起来，“孟家又不缺伺候夫人的女婢，你啊，能学多少学多少便是，只不过有一点，夫人若是在办谈生意之类的正事可要谨言慎行，莫要多嘴说话，以免因为小聪明误事。”

　　淼淼点点头，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对了，夫人特意交代了，你脚上的伤刚好，我带着你去买鞋子衣裳，在外头逛逛。”兰蕙难得出去玩耍，也颇为高兴，“我知道城南有一家面好吃，我带你去。”

　　“是刘记面馆吗？”

　　兰蕙笑笑：“正是。”

　　淼淼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了起来，“我老早就在他家店门口闻见了！”

　　说走就走，淼淼蹬上鞋，匆匆收拾好就拽着兰蕙出门。

　　城南这家面馆极为有名，淼淼听闻他家的骨汤一熬就是整整十二个时辰，香气走到街尾都闻得见。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店里刚进了好些肉，老板亲自剔骨切肉，把骨头和肉都丢进洗净的大锅中焯水，待到血沫除尽再加以香料炖煮，旁边一口沸腾的大锅旁，是两个伙计专职负责熬汤，一个搅动锅底，时不时将锅中炖得火候正好的肉选出来，一个添柴，灶下的火把猪骨髓里的油都榨了出来，冲到面里的汤都是奶白颜色。

　　砧板旁有伙计切肉，待锅中炖的肉凉透，便切成薄片，等有人要面吃，先在碗底撒上盐巴和胡椒，还有少许酱油，再将细细的拉面在锅中煮熟，游丝一般的面被嬷嬷捞起来，接着在面上撒一层薄切的猪肉，点缀上葱花，再伸勺在打沸腾的大锅中冲上满满一勺滚烫的热汤。

　　小二把面端上来时碗都还是烫的，见着淼淼脸生，特意叮嘱吃之前先在面里浇上解腻的醋，中和了荤油的油腻，兰蕙又叫了一碟肉和解腻的泡菜。

　　淼淼盯着面的眼睛都发直，先吹着碗边喝一口汤，碗里的汤热乎乎的，猪肉的香气充斥整个口腔，这汤熬得黏嘴，吸溜一口面，连汤带面顺进去，再夹上一口酸爽的泡菜，吃得淼淼忍不住惊叹。

　　兰蕙这些年没来过，以前倒是吃过，觉得倒是好吃，却也没到淼淼这样夸张的地步，但此番看着淼淼吃得如痴如醉，忽然觉得这面的滋味不同往常。

　　“肉，”兰蕙把装着五花肉的碟子往淼淼跟前推，“泡汤里吃。”

　　淼淼嘴里有东西，一边点头一边嗯嗯着回答兰蕙，手上还往碗里夹肉吃，肉已经炖软，切得薄厚适中，浸润进汤里再送进嘴，除了高汤味道还裹着面香和酱油的鲜香，淼淼吃美了，腾出左手指了指肉，又朝着兰蕙竖大拇指，兰蕙觉得她这吃相甚是好玩，又觉得有些滑稽，赶忙给淼淼倒了杯茶水：“慢点慢点。”

　　淼淼一口连汤带面吸溜进去，嘴里嚼得无比满足，猪油厚重，她接过兰蕙的茶水一饮而尽，她满足地叹气，“好吃。”

　　“好吃是好吃，可你这吃相未免太……”兰蕙往自己的碗里夹了点泡菜，“哪有姑娘家这么吃饭的？”

　　“兰蕙姐姐此言差矣，”淼淼显然压根不在意这些，“要我说，管吃得好不好看呢，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兰蕙自小在孟家长大，跟着孟归云也学了不少礼仪，自然不认同这话，“你从前是没办法，不去抢食便要饿肚子，但现在你不会饿肚子了，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像样点的人家哪有这么吃饭的？”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淼淼被说得脸红，兰蕙看出这姑娘尴尬，又道：“不过这里也没外人，咱们是吃面，也不是去外头席面上吃。我还担心你不喜欢，你来了吃得这么香，我看了欢喜得很。”

　　淼淼长得和归云如此相似，兰蕙自然把她当作是自己的妹妹，若不是身份桎梏，她当然想让淼淼无忧无虑生活下去，吃饭吃得开心，吃相差一些又何妨。

　　淼淼听进了兰蕙的话，吃饭果然规矩了许多，正吃着，老板忽然端了好些肉，一跛一跛地过来，搁到桌上。

　　虽说淼淼贪嘴，但也吃不了这么多，兰蕙没有多加肉，二人都好奇地看向老板，只见刘老板有些拘谨地擦了擦手，坐了下来。

　　“薛夫人？”刘老板仔细地瞧着淼淼的脸，“你进店我就想打招呼了。多年不见，我都怕认错人了，见着您身边的兰蕙姑娘才敢认。”

　　淼淼还没来得及否认，刘老板便道：“这些年薛大人很忙吧，他也很多年没有来吃面了。”

　　兰蕙顿了顿，“刘老板，这位不是我家夫人，她是我家刚来的姑娘，我家小姐……已经亡故了。”

　　淼淼神情呆愣，听到兰蕙的解释跟着点头，刘老板看了看兰蕙的神色，又看淼淼全然不认得他的样子，眼睛红了红，失落道：

　　“前些年便听说薛夫人已经去了，没想到是真的，我还以为……”刘老板神情有些难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那你见过薛大人没有？”

　　淼淼道：“我见过了，我是被薛大人捡回家的，如果没有他，我还在要饭呢。”

　　刘老板了然地点点头，“薛大人心善，你可要报答他，他是好官，是我们登州最好的父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