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我的病弱夫君后》满陇桂雨

35、暮色温柔

　　顾长渊那番近乎狂妄的宣言，如同带着烈焰的陨石，重重砸碎了沈芷兰心中那堵由恐惧和理智筑起的冰墙。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焚尽一切阻碍的决绝，像是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她连日来积压的所有阴霾与挣扎。

　　她反手握紧他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彷徨、恐惧与那微弱却顽强的希望，都通过这交握的双手，传递给他。

　　泪水依旧不停地滑落，却不再是苦涩的绝望，而是某种沉重的、禁锢已久的东西被骤然打破后，宣泄而出的释然与悸动。

　　“……好。”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坚定，“我不躲了。”

　　简短的四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也像是许下了一个重于千钧的承诺。

　　顾长渊凝视着她泪眼婆娑却异常明亮的眸子，那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清晰而完整。他紧绷冷峻了数日的面容，终于如同春冰解冻，缓缓地、真切地柔和了下来。他收拢手指，将她微凉的手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

　　“哭成这样，丑。”他低声说，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嫌弃，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笨拙的安抚。

　　沈芷兰闻言，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去擦眼泪，却被他牢牢握住。

　　“别动。”他阻止了她，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拭去她脸颊上纵横的泪痕。他的动作有些生涩，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僵硬，与他平日里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沉稳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指尖划过她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沈芷兰乖乖地没有动，只是睁着那双被泪水洗涤得愈发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暮色渐浓，房间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却仿佛为两人之间流淌的无声情愫，蒙上了一层温柔而私密的纱幔。

　　“顾长渊，”她忽然轻声唤他，声音还带着哭后的微哑，“如果……如果我有一天真的忘了你……”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那我就让你重新认识我。”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百次。直到你再次记住我为止。”

　　他的目光沉静如海，里面没有丝毫的犹豫或退缩，只有一片浩瀚的、仿佛能容纳她所有不安与假设的深沉。

　　沈芷兰的心，被他这番话彻底熨帖了。那萦绕不去的、对“忘情蛊”的恐惧，似乎在这一刻，被他这近乎偏执的坚定，奇妙地化解了大半。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算她忘了，他也会让她想起来。就算前路遍布荆棘，他也会为她踏平。

　　这种被人如此坚定地选择着、守护着的感觉，对于从小在狼群和杀戮中长大的她来说，陌生得令人心慌，却又温暖得让人想要沉溺。

　　她看着他，忽然踮起脚尖（尽管右手不便，动作有些笨拙），在他微怔的目光中，将自己温软的、带着泪痕咸湿气息的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唇角。

　　这是一个极其短暂，甚至算不上吻的触碰。

　　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却让顾长渊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瞬间触碰带来的、不可思议的柔软与微凉，以及那稍纵即逝的、属于她的独特气息。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悸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那颗在阴谋与杀戮中锤炼得冷硬如铁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沈芷兰在亲完他之后，自己也愣住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只是遵循着内心那股汹涌的情感，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此刻回过神来，巨大的羞赧瞬间淹没了她，脸颊如同火烧，连耳根都红透了。她慌忙想要后退，逃离这令人心跳失序的暧昧氛围。

　　然而，顾长渊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在她后退的瞬间，他一直握着她的手猛地用力，将她轻轻一带，便揽入了怀中。

　　他的动作并不粗鲁，甚至带着伤者特有的小心，但那环住她腰肢的手臂，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牢牢地圈禁在他的气息范围之内。

　　沈芷兰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整个人便撞入了他坚实却依旧透着几分单薄的胸膛。隔着层层衣物，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有些失序的、强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与她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她僵硬地被他抱着，一动不敢动，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衣襟，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药香和一种独特的、属于他的男性气息，让她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思考。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声音却细弱蚊蚋。

　　顾长渊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身躯的微颤与温热，心中那片常年冰封的荒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生出茸茸的绿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

　　原来，拥抱的感觉，是这样的。

　　温暖，充实，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终于沉入了远山之下，夜色如同墨汁般缓缓渲染开来。屋内没有点灯，陷入了一片温暖的黑暗之中。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谁也没有再开口。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隔着衣料传递的体温，交织的呼吸，以及那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沈芷兰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发麻，顾长渊才微微松开了手臂，但依旧揽着她的腰，没有让她完全离开。

　　黑暗中，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饿不饿？”他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刚苏醒般的沙哑。

　　沈芷兰摇了摇头，随即想起黑暗中他可能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

　　“我让人把晚膳送到房里来。”顾长渊说着，却没有立刻唤人，只是依旧揽着她，仿佛舍不得放开这难得的温存。

　　沈芷兰也没有动，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这一刻的宁静与亲密，是她从未奢望过的。她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然而，现实的危机并未解除。

　　“顾长渊，”她在他怀中轻声开口，“太子那边……还有影阁……”

　　“我知道。”顾长渊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不再有之前的疏离，“这些事，交给我。你只需好好养伤，其他的，不必忧心。”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掌控力。

　　沈芷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她相信他。既然选择不再躲避，那么，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你的药快凉了。”她忽然想起还放在桌上的药碗。

　　顾长渊这才松开她，摸索着走到桌边，端起那碗已然微凉的汤药，眉头都未皱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沈芷兰连忙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瞬间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彼此的脸。顾长渊的唇边还残留着药汁的痕迹，沈芷兰的脸颊也依旧带着未褪的红晕。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拥抱的余温，一种微妙而亲昵的氛围在灯光下无声流淌。

　　沈芷兰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走到他身边，拿起干净的布巾，自然地替他擦拭嘴角的药渍。

　　顾长渊垂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柔和了她平日里略显清冷的线条。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正在动作的手腕。

　　沈芷兰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沈芷兰，”他看着她，目光深沉，语气郑重，“待京城事了，边关安定，我定会为你解除蛊毒，带你离开。”

　　这不是询问，也不是描绘，而是承诺。

　　沈芷兰的心，因他这句承诺而再次剧烈跳动起来。她看着他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认真的眼眸，缓缓地，绽开了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好，我等你。”

　　夜色温柔，灯火可亲。

　　隐泉别院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两颗饱经风霜的心，终于在历经生死、试探与挣扎后，紧紧靠在了一起。

　　前路依旧未知，风雨或许更疾。

　　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也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