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我的病弱夫君后》满陇桂雨

21、三日之限

　　老太太被嬷嬷搀扶着，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内室，看到榻上顾长渊那副面色青灰、气息奄奄、唇边还残留着暗红血渍的模样，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她扑到榻前，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抚摸着孙儿冰冷的脸颊，泣不成声：“渊儿……我的渊儿啊……你怎么就……就让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下人们跪倒一地，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整个院落被一种真实的、绝望的悲恸所笼罩。

　　沈芷兰跪在老太太脚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泪落如雨，将一个骤然面临丧夫之痛、六神无主的年轻妻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没有人会怀疑她的悲伤，那红肿的眼眶，那苍白的脸色，那几乎要崩溃的虚弱姿态，都无比真实。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泪水里，混杂着多少愧疚、恐惧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御医！快传御医！”老太太猛地回过神，嘶声喊道，声音带着最后的、不肯放弃的希望。

　　早已候在外面的御医匆忙进来，再次诊脉。指尖搭上那沉细欲绝、紊乱不堪的腕脉，御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又翻开顾长渊的眼皮看了看，最终，沉重地摇了摇头，跪伏在地：

　　“老夫人……节哀……世子脉象已散，五脏衰竭之象已现……非……非人力所能挽回……恐怕……也就这一两日的光景了……”

　　最后一丝希望被无情掐灭。

　　老太太身体晃了晃，猛地向后倒去，被众人七手八脚扶住，掐人中，灌参汤，好一阵忙乱才悠悠转醒，却只是抓着顾长渊冰凉的手，失神地流泪，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准备……后事吧……”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府中瞬间忙碌起来，白幡被悄然取出，各种丧仪用品开始预备，下人们换上了素色的衣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悲凉。

　　沈芷兰以“要陪伴夫君最后一程”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独自守在内室。她需要绝对的控制权，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太子或影阁安插的眼线，过于接近顾长渊，看出任何破绽。

　　她坐在榻边，看着顾长渊如同沉睡（或者说，如同真正的尸体）一般的容颜，心跳如同擂鼓。御医的诊断，下人们的反应，都证实了“鸩羽散”的效果卓著。现在，整个京城，包括东宫和影阁，应该很快就会收到顾长渊“弥留之际，回天乏术”的确切消息。

　　这为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但也将她和顾长渊，彻底推到了悬崖边缘。

　　三日。她只有三日时间。

　　“鸩羽散”的独门解药，她必须拿到。否则，三日一过，假死成真，她所有的挣扎与牺牲，都将化为泡影，而她，将成为亲手扼杀他的刽子手。

　　解药在影阁。确切地说，在阁主手中。那是控制这种奇药的最终手段。

　　她该如何在三日之内，从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的影阁总部，或者说，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手中，拿到解药？

　　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交易？她手中有什么筹码？除了这条早已不属于自己的性命，和那虚无缥缈的“忠诚”。

　　求助顾长渊的势力？且不说他此刻“濒死”，根本无法调动力量，就算可以，一旦让他的属下知道她对他下毒，只怕第一时间就会将她碎尸万段。

　　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利用她目前“世子夫人”的身份，以及影阁对她“任务执行中”的定位，设法与阁主周旋，寻找机会。

　　这同样是一条遍布荆棘、希望渺茫的路。

　　她必须立刻向影阁“汇报”情况，稳住他们。

　　想到这里，沈芷兰站起身，走到窗边。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方式，将消息传递出去。墨韵堂如今被各方视线紧紧盯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庭院中那几丛在秋风中摇曳的、略显残败的菊花上。影阁在国公府内，绝不止李婆子一个眼线。她需要找到一个更隐蔽、更不容易被关联到自己身上的传递渠道。

　　沉思片刻，她有了主意。

　　她唤来自己的贴身丫鬟，吩咐道：“去小厨房，让他们熬一碗最浓的参汤来，要用人参须子，越苦越好。”她顿了顿，补充道，“再去库房，将我嫁妆里那匹月白色的杭绸找出来，我想给世子……做件里衣。”

　　丫鬟红着眼眶应声去了。

　　沈芷兰要的参汤和杭绸，本身并无特别。特别的是传递这个指令的方式和接收指令的人。小厨房负责熬制参汤的婆子，以及库房管理布料的小管事，都是她通过李婆子暗中确认过的、可以被影阁间接利用的环节。她用这种看似寻常、实则隐含特定顺序和物品要求的指令，可以向外界传递出“任务初步完成，目标濒死，等待下一步指示”的暗号。

　　这是一种极其隐晦的沟通方式，需要接收方同样精通此道才能解读。但这是目前最安全的方法。

　　做完这一切，沈芷兰回到榻边，无力地坐下。精神的极度紧绷和情感的剧烈消耗，让她感到一阵阵虚脱。她看着顾长渊毫无生气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军奋战了。

　　时间缓慢而残酷地流逝着。

　　白天在压抑的悲声和匆忙的准备中过去。夜幕再次降临，墨韵堂内白烛高燃，映照着满室素缟，更添凄冷。

　　沈芷兰屏退了所有守夜的人，依旧独自守着。她需要等待影阁的回应。

　　子时刚过，窗外传来了极轻微的、如同夜枭低鸣的声响。

　　沈芷兰精神一振，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

　　没有纸条，没有照面。只有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从窗缝中被塞了进来。树叶的叶脉，被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折断，形成了几个简单的符号。

　　沈芷兰拿起树叶，就着烛光仔细辨认。

　　符号的意思很明确：「已知。静候。勿妄动。」

　　阁主收到了她的消息，并且相信了顾长渊濒死的状态。他让她按兵不动，等待接下来的指令。

　　沈芷兰心中稍稍一松，但随即又绷紧。阁主没有提及解药，也没有新的任务指示。这种沉默，反而更让人不安。他是在等待顾长渊彻底断气？还是在筹划着什么？

　　她将树叶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静候？她如何能静得下来？顾长渊的生命，正在倒计时。每过去一刻，他离真正的死亡就更近一步。

　　她回到榻边，忍不住再次伸手探向他的鼻息。那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脉搏也几乎触摸不到。鸩羽散的效果，正在一步步将他推向深渊。

　　“顾长渊……”她握住他冰冷的手，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的手背上，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恳求，“撑住……一定要撑住……我会拿到解药的……我一定会……”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在这死寂的灵堂般的室内，显得格外无助。

　　像是回应她的呼唤，顾长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沈芷兰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的手，心脏狂跳。

　　是错觉吗？还是……他潜意识里，依旧在挣扎？

　　她不敢确定。但这一点微乎其微的反应，却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心。

　　还有希望。他还活着，还在抗争。

　　那么，她就绝不能放弃。

　　她直起身，擦去眼角的湿意，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三日之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

　　她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找到破局之法，从影阁那只无形的巨掌中，夺回他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