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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早晚复相逢 ...

  •   762年,李豫即位,大赦天下。

      坊间出现了编排陛下的话本子,起初怕怒了龙颜,只在特定小范围内传播,购买阅读都需要对暗号。

      时间久了见上头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还有官家明目张胆地参与进来,这伙团队更加大胆起来。尺度更大,内容更香艳,更新速度极快,导致传播速度也更快,眼见着要传遍整个大唐。

      编排到连自己都要相信这是真的了。

      如今已经发展到直接在长安城叫卖的程度,可谓直接张扬到天子脚底下。

      李倓自然也略有耳闻,只是从来没在意过。

      此事在李豫还是太子时就略有耳闻,彼时他一心搅动着大唐风云,还要分神让空城殿盯着谢采,自然是无心在意百姓这些小打小闹,左右不过是民间讨些乐趣的法子,既然百姓开心,他就高兴。

      估计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假死脱身假冒太子,体会一把后终是俯首认君王,再到如今为了救他的好兄长,不惜身负重伤,再次假死脱离,不知那位兄长可会为他落泪?想想就挺爽。

      彻底抛却建宁王的身份,如今只是一位闲散江湖客的李倓竟难得有那么一分心性想去买本瞧瞧。

      暂时回不去空城殿,连池清川都不知道他还活着,那日强行动用全身内力化作金龙,给了无名重重一击,便装作灰飞烟灭的模样逃离到城郊。

      目前倒是只能穿着粗布衣了。

      “老板,最新的话本子多少钱一本?”

      “只要两个铜板!”

      李倓见这卖话本子的人真是越看越眼熟,怎么怎么看都是凌雪阁的人?

      他低头轻咳两声,连身形都不经意地晃了一下,用手抹去略微咳出的一丝暗血。

      伏月的烈日确实有些烤人,晃得他连视线都眩晕起来,还是得赶紧回去歇着……

      “客官,您买不买?不买麻烦让让地儿,后面好多人排队呢。”

      转眼间摊位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明明刚才只有他一人的。

      这重伤未愈,连脑袋都不太好使了,只是一会儿就忘了他还在买话本子。

      “抱歉。”

      李倓让出位置站到一旁,他现在的身份可是落魄江湖客,没钱。

      嗯,连两个铜板都掏不出的那种,总不能让他回空城殿取钱吧?

      那小贩迎接完一波客流,见李倓还在一旁站着,双手抱臂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老板。

      怪不得都没人敢上前了。

      小贩仔细观察起来此人的样貌,虽然身着简陋朴素,样貌却是一等一的,怎么越看越觉得和话本子的主角那么像呢……不会吧。

      “这位公子?反正我今天也要收摊了,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送你一本吧,就当交个朋友。”

      “多谢。”李倓接过厚厚的一本话本子,看到背后熟悉的署名,“你是凌雪阁的?”

      小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正是!这本书是我们老大写的!喜欢再来哦!”

      简直荒唐至极!怎么会有人用真名写书?

      这背后工工整整写着侠士和十三的大名,合计着这两人合起伙开始干起这种勾当了?

      其实只是为了增加话本的真实性,一个是陛下亲赐的“宝应功臣”,一个又是效忠皇帝的秘密组织,也算是陛下身边的名人。

      这两个名号的人物同时出现,不由得让人对话本的内容更加信服几分。

      李倓嗤笑,顿时不想看了,这俩人凑到一块能干什么好事?转头就想把话本扔了。却被一旁的人伸手拦住。

      “这位公子,你是不想要了吗?不想要的话可以给我吗?老夫给你1金!”

      李倓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此人白发苍苍,感觉至少也有五六十了,瞧着也有些眼熟,感觉是在宫里见过的。

      “哎呀我家里那位就好这口,今天下朝晚了,这老板都收摊了,没买着回去又要被媳妇骂了!”

      李倓不甚在意地递过去:“那便拿去吧,不要钱。”反正他也没花钱。

      “哎呦哎呦这不合适吧,我知道一家茶馆说书很厉害,我带公子去听听。”说着就拉着李倓往茶馆走去,“咦,就是觉得公子你这好像有点面熟……”

      李倓不想听什么书,他现在头晕得很,只想回家睡觉。可惜那茶馆近得很,拐个弯就到了。

      说书人道:“只听闻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为建宁王殿下挡了一箭以后,建宁王殿下就寸步不离照顾陛下。这二位向来手足情深,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是知道的,那晚上都是天天睡一个枕头的!不然建宁王殿下怎么能发现陛下枕头里的针?”

      “再说到后来,听我那在凌雪阁干事的侄子说,陛下可是日日进出殿下的寝宫,晚上那可是夜夜笙歌鸾凤颠倒呀!”

      茶馆里的听客纷纷激动起来:“什么什么!真的假的!殿下和陛下吗!”

      说书人再道:“千真万确!我那侄子在屋顶亲眼看到的!”

      他挥了挥手中的话本:“话本里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殿下对陛下早已情根深种,各位看殿下不是到现在都没娶妻生子?”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我们陛下呢,自然也是厚爱他这个弟弟,这上位后也没有再纳后宫的意思,各位可知为何?”

      众人摇头。

      说书人突然压低声音,生怕什么人听见似的:“传闻……传闻建宁王殿下怀了龙胎啦!”

      李倓“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尽数喷出。

      “什么玩意?”他吗?

      说书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二人的情意都感动了上天,这神仙才施了法让男子也可以怀孕。

      可惜天意弄人,建宁王殿下死了。

      “数月前太极宫一战,那死去多年的建宁王突然复活出现,各位都亲眼看到了,这我可没说谎啊!这殿下以身试险救下陛下,自己却功力耗尽失踪,想必也是九死一生。”

      “连死人都能复活!这殿下怀个龙胎又有什么可怀疑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陛下和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不想让他们天人永隔!”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说着什么怪不得当时太子大动干戈到处寻找药材,甚至还去药宗请人看病,想必请来给建宁王殿下保胎吧。

      李倓快把手里的茶杯捏碎了,他一把拿过刚才得到的话本,里面全是讲述的他与李俶的……床笫之事。

      各种姿势各种道具各种花样,花头很浓,让人看得汹涌澎湃。描述详细到这写书之人像是在床头看着他们做一样的。

      他与皇兄可从未行过如此龌龊之事!

      这个抓着李俶撒娇喊哥哥的人是谁?是他吗?

      李倓顿时心头蹿出一股三丈无名火,真是翻了天了!侠士和十三真是好大的胆子,真当他不敢治他们的罪了?

      李倓气急,经脉逆转,内力运行有阻,瞬间呕出一大股鲜血,沾了满身。他又恰好坐着,那些血整数全部撒到他的裤子上,就像是……

      今日炎热本就有些头晕,终是支撑不住,身子一歪重重摔倒在地。

      那跟着的白发老头听得正上头,见跟着一同人的年轻人怎么突然趴地上了,赶紧蹲下去看他。

      “小伙子你咋啦?不要害羞嘛?”

      将人翻过来仔细一看,哎哟这和陛下相似的一张脸,这不是建宁王殿下吗?

      再一看他满身鲜血,顿时吓得大喊大叫。

      “坏啦!坏啦!来人呐!建宁王殿下流产啦!”

      建宁王死了活了死了又活了。

      跟过家家似的。

      “不!这是仙赐啊!”

      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众人突然反应过来,哗啦啦跪了一地,开始对着晕倒在地的李倓行跪拜大礼。

      “天降甘霖啦!建宁王又活了!陛下有救了!”

      “仙赐啊!仙赐啊!”

      “陛下和殿下果然是真爱啊,连老天都不忍心拆散他们!”

      乌泱泱的人群向茶馆赶来,不知道事情怎么传得这么快,许多人听闻建宁王又活了急忙从长安城各个角落跑来,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见前面跪了一片人,也跟着跪下。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马车停滞在道路中央无法移动,差点撞成一片。

      重点不是先救人吗?怎么都跪上了?

      人群围着李倓跪着,这茶馆本来就不大,一下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也稀薄起来,他都快喘不上气了,更别提这晕着又满身是血的建宁王。

      那白发老头紧接着又喊了一句:“先救人啊!保护陛下的子嗣!都给我散开!散开!”

      人群这才逐渐向外散去,但还是有好事者想往里挤。

      “这位老先生,你可是当官的?刚从宫里出来?”

      忽然有一样貌俊俏的男子从人群中站出来,挥着折扇风度翩翩地问道。

      “正是。正是。”白发老头也没见过这阵仗,前几日陛下登基,这底下跪的好似也没如此壮观。

      “你可见过建宁王?”

      “见必定是见过的。”

      “先生似有犹豫?”

      “呃……众所周知建宁王从小跟着文华郡主前往吐蕃和亲,这殿下成年后确实没见过。”

      “那你怎么确认他就是建宁王?”

      白发老头又仔细端详起李倓的样貌,只不过脸色苍白了些,真是越看越像陛下:“这小兄弟除了眉眼,其余简直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

      “长得像就能确定是本人吗?”

      “呃……那也确实不能妄下定论。”

      谢采“啪”的一声收起折扇,一双精明的凤眼竟让人感到一丝不寒而栗:“我看你们也别听风就是雨,这天子脚下何人逃不出陛下的手掌心,若是建宁王殿下真的还活着,陛下怎么会不把人带回去好生养着?

      “近日话本子风头正盛,别被歹人钻了空子。我看你啊要不先去告知巡捕一声,先将人关起来,再进宫禀告?陛下,让陛下决断。”

      “这……这合适吗?这人还伤着呢……万一真的是龙胎出了什么差池……”

      谢采上前蹲下探了探李倓的脉象,自信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又没说要打他罚他,这人姑且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呢。如果此人真是死而复生的建宁王,你把人先保护在天子眼皮子底下,陛下自然不会怪罪你。如果是真的……反正人已经在地牢了,不正好省事去抓他了?至于龙胎之事是不是真的,自有太医定夺。”

      男子语气肯定,似是认定此人已经是假冒的。

      “好,好吧!那先这么办!”

      李倓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漆黑一片,空气潮湿沉闷,带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还不时有水滴从上方落下,已在地面上长出不少的青苔。

      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地牢吗?

      虽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怎么晕了一瞬,人就蹲大牢了。

      难道是如今不喜欢听书也算犯法?那皇兄可真是有病,就这么希望他怀龙胎?

      倒是也有趣,他回长安这么多年,还没在地牢里住过呢。

      就是条件未免太差了,这间牢房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至少给他个干燥的稻草堆吧。

      话本子不知道为什么在怀里,因常年密不透风整个地砖都是湿的,感觉从未干过。

      反正也不喜欢,他干脆将那话本子垫在屁股下面,不然裤子湿了也挺难受的。

      血迹早已干涸结块,变成暗红色,难看地挂在胸前。

      李倓不以为然,抱胸坐着,身体靠墙开始闭目养神。

      此地应是在地下,比起上头那烤人的温度,体感倒是凉爽舒适,不如多待一会再出去。左右以他的功夫,就算是不能动用内力,这里也困不住他。

      不久便有巡逻的狱卒路过,偷鸡摸狗似的来到他的牢门前,小声问道:“喂——喂——你醒了吗?你真的是建宁王吗?”

      这是什么问题?

      李倓眼也不睁,果断说道:“不是。”

      建宁王都死了多少年了,现在哪儿来的建宁王?借尸还魂吗。

      “诶——”

      狱卒问完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在角落里和其他狱卒小声讨论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问了吗?”

      “问了问了!他说他不是殿下!”

      “诶怎么可能,据说他是诶,说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能有几个。”

      “就是就是。我们就给人扔这儿,会不会不太好啊?”

      “把人送过来那老头不是说已经进宫去禀告陛下了吗?陛下那么重视殿下,应该马上就会来的。”

      “不是,说的你们见过陛下一样的。见过吗?”

      几人纷纷摇头。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见过天子容颜呢?

      “况且他都说他不是了……”

      “你看那样子,像是怀了龙胎的吗?”

      “不太像但是那个人浑身是血的,确实像流了的。啊……不会出事吧……”

      “反正咱们还是先小心为上吧,万一是真的,到时候怠慢了,可要掉脑袋啊。”说着用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干活去了。

      但是也没人证实建宁王确实有龙嗣了啊!不知道为何已经变成民间默认的事实。

      可见话本子威力之巨大。

      李倓听得无语了,几人虽然看似小声,但这牢像是关重刑犯的,不久前又刚大赦天下过,根本没几个人。

      几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牢里显得格外清晰。

      气得他又要气血翻涌,堪堪才压下去。

      “陛下,又来了。”

      李俶没有停下手里批改文书的速度,头也不抬地回道:“这个月第几个了?”

      “第七个了。”

      近日总是有人冒充建宁王,一个接一个地往东宫跑。起初他也信以为真,相信以李倓的实力,在与王毛仲的对抗中脱逃应没有什么难度。

      可是事实总给他当头一棒。

      一想到宁愿为他赴死的幼弟,李俶的心就像被一剑穿胸一样,起初不感到痛,可渐渐地那巨大的苦楚就要将他吞噬,恨不得直击心脏,让他死得痛快些。

      李俶皱眉,那皱纹已在帝王的眉间留下深深的沟壑。

      他“啪”的一下将毛笔扔在桌上,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出大大的黑点。

      “那您还去看看吗?人已经关在地牢了。”

      “怎么去地牢了?平常不是直接带过来的吗?”

      “奴才不知。”

      沉默良久,他还是下定决心放下,不再去追寻一场不可能实现的梦。

      “罢了,不去。”

      牢里条件有限没办法送张豪华干净大床进来,况且那牢门小,也搬不进去。

      按李倓本人的要求就给他送了一个干净的稻草堆。

      “大人,这真的就够了吗。”

      李倓挥挥手:“不用叫我大人,我不过是个平民。”

      但您这个傲睨万物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平民啊!连个稻草堆都躺出个帝王的姿态出来。

      狱卒不敢说,反正建宁王说啥就是啥,可能人家就是喜欢睡稻草呢。

      “那些人又是谁?”

      时不时有些奇怪的人跟着老鼠在此地跑来跑去,皇城戒备现在如此宽松,都可以随意进出了?

      狱卒习以为常:“那是陛下亲封的弘义君,他们在挖钥匙呢,只是这一波接着一波的,也不知道到底想挖什么钥匙。”

      李倓明白了,这是在沈园地牢呢,既然没出长安城那事情就好办了。

      李倓这边还没吩咐他们准备些吃食来,就看到远处小跑来了另一位狱卒,偷偷说着些什么。

      “圣上马上来。”

      “啊,不是说不来吗?所以里面关的那位果然是真的……?”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还好咱没怠慢!”

      没有吗!跑来的狱卒看着里面靠在稻草堆上的人,真的没有怠慢吗……就睡个稻草堆就可以了吗……?

      “饭呢。”看着李俶一脸幽怨,似乎马上就要吃人的模样,狱卒赶紧问道。

      “诶!还没来得及准备!我这就去!”

      只是还没跑出几步,地牢门口就传来了声音。

      “御至——”

      李倓没伤还没好,方又吐了血,如今不过是强撑着身子使自己清醒过来,有个稻草堆也是能让自己靠得舒服些。

      地牢阴冷的墙壁实在是令人难受,那潮湿劲顺着后背直达他的全身,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看到了李俶身穿?衮冕?站在他的面前,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和疏离,甚至不收敛自己身上的压迫感和威严。李倓被他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只能眯着眼睛用微弱的视线瞧他这位新登基的好兄长想做什么。

      怎么,发现他没死,很伤心?

      可惜了,他不会再和皇兄争夺那个位置了。

      哦,如今他是不是也该喊一句陛下?

      李俶走得更近一步,那股强大的威压更加逼近,像是五指山一般要将他镇住,永世不得翻身。

      李倓痛苦地闭上眼,不负众望又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身上并没有好受多少分,只是环境变得稍微柔软舒适了些。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被搬到了什么地方。

      太医已经战战兢兢地为他把完脉,正俯首站在一旁,向帝王报告情况。

      “陛下,这……”太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称呼这位公子,建宁王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真的如江湖上所言,神仙眷顾,真的他又活了?况且这皇帝的要求实在是让他难以启齿。

      但是为了他的项上人头,太医憋了一口气还是一次性快速把话说完。

      “这……建宁王殿下身孕已有三月有余,如今血气俱虚怕是胎儿不保,老臣现下立刻去开些安神保胎的方子过来!”

      李倓:?

      谁?他吗?他啥时候有的他怎么不知道?

      他和李俶没有夫妻之名也没有夫妻之实,怎么怀的,况且他和他哥都是男的吧?都是男的没错吧?再说他和李俶这三个月甚至都没见过面!怎么胎儿凭空进到他肚子里去了?!

      李倓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和无名打过一架以后他连性别都变了。

      不应该啊……

      李倓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除了有些饿了一直在咕咕叫,没有别的异样。

      太医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话本子看多了,见李倓的抚摸肚子的动作竟又补上一句:“陛下您看!孩子他动了!”

      才三个月动个屁啊!

      不是,他只是饿了他没有怀啊!

      床上的角度看不到李俶的表情,只听到那人哼了一声,算是知道。

      随后床前投下一片阴影。

      “倓儿醒了?”

      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分辨不出说话之人的情绪。

      李倓分辨不出李俶是否生气,他不会信了太医的胡诌之言吧?男子怀孕,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心生一计,干脆装失忆。

      “你是谁?我是谁?这又是哪儿?”

      太医叫唤着又爬了过来:“我看看我看。”

      扒拉着他的脑袋翻来覆去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明白。

      “建宁王殿下这……除了内伤严重了些,身上的外伤都已好得差不多了,但不能排除之前脑袋受了伤没有发现……”

      李倓一天没吃饭,都要被他翻晕了,先前好像又有点中暑,忍不住扒着床沿干呕了几声。

      这下太医都要被自己说服了!

      难道建宁王殿下真的有了,是他医术不精没有探出来,其实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况且陛下都这么要求他了!

      “陛,陛下,殿下这是孕吐……”

      李俶又哼了一声:“朕不瞎。”

      太医有些不相信自己,跪着又要去把脉。

      李倓实在是被他折腾烦了,忍不住低声骂道:“滚!”

      听完李俶却是笑了一声,李倓觉得他笑得很可怕,似是准备将人扔到井里活活淹死,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李俶挥退了太医,让他速去煎药,自己但是亲力亲为坐到床上,将李倓扶起,又在他身后垫了几个枕头。

      “倓儿,切莫思虑过度,如今有皇兄在,你就安心住在宫里养胎吧。”

      李倓:你也失心疯了!

      但是他现在失忆了自是不敢多言,脸色未变,好言好语说道:“这位……兄台?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请问您是?这里是?”

      这下倒是李俶愣住了:“倓儿不是骗我的?我还以为你生皇兄的气,在太医面前耍小脾气呢。”

      李倓做戏做到位,假装听到太医二字非常震惊,又见到眼前这人一身装扮,怎么还能反应不过来?连忙下床就要跪下行跪拜礼。

      “参见陛下,是草民逾越了……”

      还未跪下就被李俶捞起膝盖重新抱回床上。

      “那你记住,你是倓儿,我们是非常恩爱的一对。”李俶隔着布料摸了摸他的小腹,“如今你的腹中已有我的孩儿,我自当好好照顾你。”

      李倓的肚子应景地又咕咕叫了几声。

      “是,是吗……”

      李俶当真是失心疯了,做皇帝做傻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李倓只能忍住满身的鸡皮疙瘩,故作小心翼翼地靠在李俶身上,又握住他安分一直摸他肚子的手。

      “那我有了龙嗣,那还挺厉害的……这里男的也可以怀孕?”

      李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非常满意他这个乖巧的模样。

      “自是可以的。”

      李倓没话讲了,对他的厚脸皮感到震惊。

      “看来倓儿是饿了,都没力气说话了,来人,传膳吧。”

      上菜速度很快,许是后厨早就准备好了一直温着,李俶发出命令后没过多久侍女就端着盘上来了。

      李倓还是精力不济,况且他今天就出门前吃了口早饭,午饭晕了,晚饭也晕了,现在都快半夜了他实在是没力气再折腾自己。

      李俶却充耳不闻,挂着奇怪的微笑接过碗塞到他手里,笑得令人浑身发怵。

      但是李倓拿也拿不住。

      这皇兄怎么跟呆子一样的,他现在不是病人吗,喂他,喂他啊!

      李倓绝望了,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像是被毒哑了一般,只能发出“嗯啊哦”这种简单的单音字。

      明明刚才说话还没问题的。

      李俶见他一直不接过碗,好似才反应过来,舀了一勺粥吹凉喂至他嘴边。

      “抱歉是皇兄疏忽了。”

      皇兄……?!

      李倓没有忘记目前失忆的人设,表现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模样。

      用嘴型表达出:我也是皇子?

      李俶不知他怎么突然不发声,莫不是知道自己是皇子,惊讶到说不出话。

      “嗯,算是吧。”

      算是吧是什么意思,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倓儿现在不必知道。”

      就知道糊弄他。

      李倓想给他翻白眼,还是忍住了。

      装天真小白花快把自己装恶心了,李倓当真侧头干呕几声,硬生生咳出一口黑红色的淤血。

      抱歉这次还真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吐出来这个色的。

      这饭还没吃几口,况且还给他喝粥,喝这个能饱吗!必然是不能的。

      李倓现在饿得头晕眼花,吐完血虽然内息好像稳定舒坦了些,却引得浑身更加无力,只得将全身力量全部寄托在背后的枕头上。

      真是一点都动弹不得了。

      李俶被他突出起来的一口血吓得魂了飞了一半,一时也没了逗弄的心思,还好李倓没有更多的动作。他赶紧将人抱进怀里,一下下地抚摸他的后背,试图给李倓顺气。

      “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

      怀里的人却一动不动,没有给他一点点反应,刚才的一切就像是木偶人最后的挣扎,在断了弦后终于失去最后的生机。

      再次失去知觉前,李倓嘴里忍不住低喃:“饿……”

      还好这是个单音字。

      李俶没想到他前面随口说的没力气说话竟是真的。

      太医再次被传了过来,诊断说这建宁王真的是饿晕过去的。

      李俶顿时怜爱了,倓儿流落在外的时候想必吃了不少苦,竟沦落到饭都吃不上的地步。

      要不是被官员捡回来岂不是真的要饿死在外面了?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挽回。

      “是哪个大臣将建宁王带回来的?”

      “礼部员外郎。”

      “明天唤他来见朕。”

      得赏!

      被硬塞了好多吃食后李倓终于恢复了点精神,此时已经将近折腾到后半夜。

      “好多了?”

      李倓点头。

      好多了但还是发不出声音,这样也好,省得他一开口忍不住就要骂人。

      装个哑巴总比还要费心想台词好。

      李俶也被他闹腾得够呛,心里却是踏实的,因为弟弟还在身旁。

      他自己换好了衣服准备上床,又伸手去扒李倓的,刚要解他的腰带就被李倓抓住手制止。

      李倓:?!

      “别害怕,给你换衣服。你要穿这一身血衣到什么时候?你穿着不难受皇兄看着都难受。”

      李倓却仍紧紧护住前胸,一副要被人轻薄的模样。

      宁可穿着脏衣服睡了也不想被李俶扒了!

      这个是真心的。

      他想到了白天听到的说书人讲解的话本子内容,又想到偷瞄到的话本上的那些香艳的插图。

      虽然李俶可能没这个心思,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万一他真的一觉醒来到了一个什么奇怪的男子真的可以怀孕的世界呢!

      毕竟觉得好像周围的人都怪怪的。

      太医一般可不敢说谎,当着圣上的面说他有身孕,万一查出来是假的必定要株连九族。

      他不信太医有这个胆量。

      除非,除非这是皇兄指使的。

      但是如果真的是李俶指使的,他又图什么?

      总不能图他这个人吧。

      “唉,倓儿真是不乖。还是以前好啊,皇兄做什么都可以,也从来不会反抗。”

      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要不是他是李倓本人,要是一国之君对他这么说话,他肯定信了。

      李倓仍是拒绝,摆着手说他要自己来。

      什么叫做什么都可以啊!你什么意思啊!

      “你看你现在有力气吗?”

      在尝试三次解不开腰带后李倓放弃了,他的手使不上劲。

      确实没力气。

      李俶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一个翻身上床将李倓直接捞进怀里。用难以忍受的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解开他的衣服。

      屋内只留了一支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几乎看不清床上其他物品,于是衣物在身上摩擦的触感被放大了无数倍,声音也清晰可辨。

      李倓简直咬牙切齿,连身上都被李俶的动作带起一股燥热,恨他怎么帮忙脱个衣服也要磨磨蹭蹭,这是真心要帮他换衣服吗?分明是在折磨他。

      但双手双脚依旧无力,甚至抬不起一分。

      等李俶好不容易给他换完衣物,李倓觉得时间漫长地已经过了一个夜晚,眼见着天就要亮了。

      不对劲,这不对劲。

      是太医给他喝的药有问题。

      是春药,我在里面加了春药。

      才不是!太医冤枉啊!他就是按陛下的要求开的“安胎”方子,里面什么除了“安胎”的别的什么没加啊!

      李倓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夜晚,情况也是越来越糟,虽然一大早用了早膳肚子也填饱了,总觉得别的地方开始不对劲了。

      他就不该被李俶哄得鬼迷心窍随意喝药!

      万一那是真的安胎药呢!

      要是紊乱他的经脉加重伤势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俶在下朝回宫路上偷偷看了一眼宦官塞进来的话本,确实看得他大脑充血,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进屋看到在床上躺尸的李倓,一时以为自己真的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把幼弟囚禁强制爱了。

      宦官看主子心神恍惚,暗道不好,应该先给陛下塞本纯爱的看,但是这本强制爱他最喜欢,忍不住献宝似的先行奉上。

      李俶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的躁动,看一大早就出现在这里的太医,问道:“怎么回事?”

      “这,建宁王殿下说他全身无力所以请微臣来看看。”

      李倓继续嗯嗯啊啊发不出一个字。

      “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没有,一切如常。”

      李倓虽然不能动,眼里想刀了太医的杀气却止不住,见李俶来了又很好地收敛起来,装出一副弱不禁风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模样。

      只一瞬间却被李俶捕捉到了。

      哦,小骗子,原来是装失忆。

      李俶又开始笑里藏刀:“倓儿许是孕反了,没事,皇兄今日会一直在这里陪你。一,直,哦。”

      说着又从宦官兜里拿了另外几本话本。

      “你先看看书解闷吧。”

      -

      时间已经临近夜晚,李俶才堪堪处理完公务,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宦官早已在一旁候着询问是否要传膳。

      李俶放下朱笔,揉了揉酸涩的右肩,心中始终是放不下。

      “之前送来那几位都怎么处理了?”

      自然是指的那些不安好心的人送的那些极像李倓的人,那些冒牌货顶着和李倓相似的面容,做着李倓不会做的肮脏行当,还试图爬他的床。

      可李俶又不是爱的李倓的面皮,他要的是李倓这个人,一个活生生的幼弟出现在他面前,他不需要也不可能让任何人做李倓的替身。

      哪怕他的那些心思被李倓知道了,不愿再和他做兄弟,但只要弟弟还活着,就怎样都是好的。

      “已经拔了舌头砍了手扔到城外去了,省得他们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在外面乱说。”

      李俶皱眉,却也没有多加责怪,他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无法姑息一切冒名顶替的人。

      简直是一次次揭开他快结痂的伤疤。

      “算了。”他说,“去看看吧。”

      圣上要来的消息马上传至地牢。

      宦官见帝王忧心忡忡,忍不住开口道:“那些狱卒应当不会对建宁王殿下做什么的。”

      如果那人真的是建宁王,宦官在心里加了一句。

      “什么意思?”李俶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现在民间有很多您和建宁王殿下的……话本子,写得可好啦。都说殿下对您是多么的爱而不得,还说殿下坏了您的龙胎呢。”

      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香艳的情节,竟笑出了声。

      “放肆!”

      这宦官跟了李俶多年,也敢开点小玩笑,这下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私人感情带到工作里来,差点吓得直接跪下。

      “起来,朕没让你跪。”李俶问道,“你也看过?”

      宦官胆子大了些,也是真心想推荐:“看,看过……陛下可要品鉴一下?老奴家里有绝版全套的……”

      李俶倒是开放得很,无所谓百姓这些闲暇时间的小打小闹,但是他目前也没心情看这些。

      不过倒是对民风感到震惊,他们不反对他和李倓……?甚至还嗑上了。

      “不必了。先赶路吧。”

      地牢阴暗潮湿的环境还是让李俶不安几分,明明相比外头要凉快不少,他觉得自己的身上的热气也被逐渐带走,心头却涌上不少焦躁的情绪。

      他看到了浑身是血躺在稻草堆上的李倓。

      虽然造型狼狈了些,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发间,但那个气质与熟悉的气息,哪怕只能看到被碎发遮住的半张脸,他都能分辨出此人与李倓高度相似的脸庞。

      这人模仿的确实是这几个人里面最像的。李俶心想。

      李俶周身的气压更低了,宦官以为他是想问此人浑身的血怎么回事,立刻附在耳边说:“据说是流产了。”

      “胡闹。”李俶轻声回道。

      随后他看到李倓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眼尾……

      为了看清楚,李俶又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了一步。

      他看见李倓眯起双眼,好像在打量他,这个略带嘲讽又有一丝不屑的眼神,常人确实很难模仿。

      李俶沉默了。

      完了……这好像真的是倓儿。

      李俶一时不知应该庆幸李倓是真的活着还是该惊讶倓儿真的怀了他的孩子?不对但是刚才宦官说什么来着,流了?

      还没等他进一步动作,李倓就晕了过去,李俶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把人横抱起。

      “速速回宫,传太医来!”

      宦官心想:看来这把稳了,小道消息确实属实,这个绝对是真的建宁王呀!

      太医被唤来的时候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眼神都亮了,就是再看这浑身是血的……一旁的宦官使劲给他使眼神让他注意点,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诊脉。

      “回禀陛下,这,这位公子?受了比较重的内伤,且估计拖了几个月了一直没有好好治疗,恐怕有些难办。”

      “说结果。”

      “就是经脉受损,需好好调理,切不可动武否则可能遭到更严重的反噬。”

      “没怀?”问出这话的时候李俶也觉得他昏了头了,听信下人说的那些话。

      “没,没啊……陛下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男子怎么可能怀孕?”

      太医也想知道啊!难道外面那些人说得信誓旦旦的建宁王怀了龙胎了原来是假的?他的医术还没差到那种地步吧。

      李俶再次沉默,反问道:“你也看过?”

      太医支支吾吾地说:“确,确实,看,看过……”

      “朕怎么从前没发现你结巴?”

      太医重新说:“微臣确实看过。”

      “知道了。”

      李俶想了想,心中还是有些怨愤,倓儿既然没死,拖着一身的伤病不肯治,也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终究是有些生分了。

      得想办法把人留下来,不能让人逃了。

      “待会建宁王醒了,你就和他说他确实怀了龙种,要安心待在宫里养胎。”

      “啊,啊,啊……陛,陛下,这这这,这合适吗?”

      “不准结巴。”

      “是……”太医唯唯诺诺地应下了。

      李俶又转头对宦官说:“把那些话本子拿来给我看看。”

      床上传来些动静,估计是李倓醒了,李俶赶紧给太医使眼神让他演戏。

      太医战战兢兢地开始汇报情况。

      只是李俶没想到李倓失忆了,难道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回家?所以才没有来见他?

      那倒是情有可原。

      李俶顿时释然了,又觉得刚才太医演太过,把人吓到了怎么办?

      但是对李倓投送怀抱的行为非常享受,又忍不住逗弄他几句。

      只是突如其来的一口黑血将他吓了一跳。

      李俶觉得如今的李倓真像是一只在雨天地里捡到的弱小猫儿,哆哆嗦嗦地没有一点喝奶的力气,只能任人抱着灌进去一点点吃食,还得小心不能呛着噎着,不然就那细小的食管必定一命呜呼。

      李倓要是知道李俶这么编排他,必定气得跳起来。

      拜托他在今天因为话本子气晕前除了内力有损别的都还好好的,能吃能喝能跑能跳。

      不都是因为被关进牢里饿的吗?!

      -

      被抢了宝贝话本子的宦官也不恼,毕竟谁能有他这般幸福,他可是能现场看着正主互动,身临其境嗑cp的人!

      于是一脸殷勤地上前准备给建宁王介绍故事概要。

      “这本是纯爱……这本是先婚后爱……这本是强制爱……诶诶诶这个比较暴力血腥少儿不宜,殿下还在孕中不宜激动先不给您看这本。”

      李倓很生气却还要表现出一副无辜又好奇想要探究的模样。眼角的青筋暴起,他快要压不住他愤怒的嘴角了。

      鬼才要看那劳什子话本!都是因为这话本自己才会激动到晕倒,才会被抓。

      不然他现在还是个自由的江湖人呢。

      嘴上还得比画口型:“谢谢公公。”

      宦官虽然不知道建宁王在说什么但是看口型好像是在夸他,于是更加来劲了,不知从哪儿掏出厚厚的一本话本子。

      正是李倓被赠送的那本,在地牢时被他当板凳压在屁股底下来着,没想到没被扔掉又跟着过来了。

      李倓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还好他现在是个哑巴。不然后果可想而知。

      宦官献宝似的掏出那本厚实无比的话本子,想必作者是精心撰写又用心制作,那本子做得精致极了,甚至是市面上很难看到的开本和工艺。

      “老奴!老奴都没买到的限量绝版话本子!据说昨日有再贩但是没有抢到……没想到在殿下这里能够目睹其真颜……可以,可以借奴才看看吗!”

      这么夸张。李倓疑惑。

      反正他都送人了,谁看都一样,挥挥手示意他随便看,却被在一旁看戏的李俶夺了去。

      “哦?当真这么有趣?朕也想看。”

      宦官立刻双手奉上:“那陛下先看,陛下先看。”

      李俶随意翻了几页便理解李倓为何会有刚才那些微表情了——毕竟一直在观察弟弟的一举一动,他自然捕捉到了李倓隐忍的,努力不让自己发怒的神情。

      实在是过于香艳了些,也不知是何方神人能够写出此等神作,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姿势……和玩法。李俶只是堪堪扫过几页便已脸颊发烫,那想必倓儿也是看过的,不然也不会随身携带。

      那倓儿又是怎么想的呢?

      既然连他俩的话本子都愿意看,那到底为什么躲着他,连还活着的消息都不肯透露一分一毫给他,让他在这没有李倓的煎熬世界待了无数个白天黑夜。

      李俶脸色暗了暗,闪过一刹那想要吃人的表情,又火速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皮。

      当然向来细心的帝王也观察到了封底的作者署名,还是俩用真名的老熟人。

      一个是他的属下,一个是刚册封的弘义君。

      李俶忍俊不禁,把话本子塞进袖子里,转而重新将弟弟扶进怀里。李倓紧紧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听到他的好皇兄逐渐加速的心跳声,如擂鼓般一下又一下击打着他的耳膜,是如此的清晰。

      他想要抬头看看李俶到底怎么了,却被兄长狠狠按在怀里,完全动弹不得。

      “莫不是,倓儿已经看过了?不然怎么耳朵这么红?”

      言语间,李俶竟将手伸进他的里衣,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他小腹间不停打圈,又有欲逐渐朝上试探的模样……李倓发不出声,只能用鼻音发出难耐的哼哼,身上也使不上劲根本推不开他的手。

      反倒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李俶变本加厉,又说:“我们都做过那么多次了,倓儿怎么如今反倒害羞了?皇兄还什么都没做呢。”

      不对,做过什么啊,做过饭还是做过菜,指把人做掉(杀人意味),还是做过毽子?!是他思想不够龌龊,还是李俶当真疯了?

      李倓整个人已经快红到熟透了,像个活生生的大番茄,戳一下就软一下,整个人都快融化,完全瘫在李俶怀里。李俶点到为止,轻笑一声及时撤离,留下弟弟在他怀里喘着粗气。

      在李倓耳里那简直像恶鬼的笑声,下一步就该抓着他的脚踝拖到地狱去了。

      李俶最终在人嘴角落下一吻,笑着说:“你先歇息着,我待会再来看你。”

      宦官和在屋顶上偷看的小野猪忍不住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新的素材有了。

      十三立刻从屋顶上滚了下去,果然再怎么样的脑补都比不上正主随意一撩。

      唉,真香。

      赶紧传书给侠士共商大事!

      侠士此刻正在皇城东摸摸西摸摸,反正这里比长安城好多了也不禁飞,就是要小心别被马车撞了。

      收到了十三的传信立刻报告地点。

      他正在钓鱼。

      出来吧!浮光织梦!

      这房间里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李俶前脚刚走,李倓就立刻从床上爬了下去,虽然还是有点使不上力但是他得赶紧走!

      总之这里气氛太怪了,李俶真的就像变了个人一般,把他从前那个稳重的兄长还回来啊!把从前那个正常的不会对他动手动脚的兄长还回来啊!

      难道他真的一觉醒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只不过另一个世界也有李俶和他?

      李倓晃晃悠悠地走出屋子,宦官本想阻止却被他一个眼刀打了回去。

      不对这个建宁王怎么立刻换脸了!刚才那个弱不禁风在陛下怀里嘤嘤嘤的是谁啊!这个殿下的神情好像没失忆之前的那位呀。

      哦产前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的。殿下想出去散心就去吧,一直憋着也不好,不宜于生产。

      宦官点点头把自己说服了。

      李倓在池边发现了正在挂机钓鱼的侠士,他笑眯眯地拍了拍侠士的肩膀。

      侠士回头差点吓了一跳,大喊道:“诈尸啦!啊不对,殿下您没死啊!呜呜呜呜我就知道您会没事的!”

      李倓重重拍了一击他的脑袋,只是目前建宁王的攻击力几乎为0,没有造成任何物理伤害。

      侠士指了指他头上的称号:“殿下看到没,我现在可是护国安邦英武弘义君!陛下亲封的!”

      “哦。”李倓给他翻了个白眼。

      忽然鱼竿动了,侠士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将鱼钓起来,李倓干脆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倒是好奇皇宫里的池塘能钓上来什么鱼。

      只是那鱼好像很大一只,侠士试了半天的劲都没能钓上来,李倓刚想要嘲讽,刹那间那大鱼自己跃了上来朝他砸去。李倓一时无法躲避,侠士想要拉他一把,刚伸手却没抓住,李倓脚底一滑咕噜一圈就掉到池塘里去了。

      从远处看就像是侠士推他下去一般。

      “救人啊——救人啊——建宁王殿下掉水里啦——”

      不是侠士他不想救,他也不会水啊!

      李倓无语,他是会的但是他中了不知道太医加了什么乱七八糟东西的药,能走过来就很不容易了,在水压的作用下哪里还有力气扑腾,只能任由自己坠入池底。

      也好,再醒来是不是就能回到原来的正常世界了。

      忽地,有人猛然跳下水,将他硬生生从水里拽了出去,那力道大到几乎要将他拉脱臼。

      是李俶。

      皇兄怎么来的这么快?

      李倓靠在皇兄怀里呛了几口水,随即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侠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就是他……推我的。”

      随后便晕了过去。

      弘义君感受到李俶已经化为实体的怒火,立刻辩解道:“我不是我没有啊!”又指向在地上不停扑腾的大鱼,“是它干的!”

      李俶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信鱼能推人下水还不如信李倓真的能生。

      十三从天而降,他刚从叶未晓眼皮子底下逃脱来和侠士会合,还没打招呼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嗯,快死的鱼,惊恐的侠士,晕倒的且浑身湿透的建宁王,以及同样湿透一副要吃人的陛下。

      看多了宫斗剧的十三立刻明白了现在是什么状况,立刻跳起来大喊道:“是他!就是弘义君推殿下下去的!我亲眼看到的!”

      侠士:“喂!你这个叛徒!”

      “知道了。”李俶将弟弟横抱起,冷眼扫过跪着的侠士和站着的十三,“你俩一起去吧。”

      二人异口同声:“啊?”

      于是自另一边从天而降的姬台首一手拎起一个,将两人一同扔到了地牢。

      “没想到我也有能进来的一天。”

      “我也是。”

      侠士指了指门外在跟踪老鼠挖钥匙的其他侠士说:“以前我可都是在外面的。”

      十三:“我也是。不对,你出清风捕王了?”

      侠士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故园风雨?”

      侠士又摇了摇头:“也没有。”

      “那你挖钥匙干嘛!”

      “这叫有备无患你懂不懂!虽然我也就一二三四年没出奇遇了但是我们要有这个上进心!”

      说着两人就谁更黑吵了起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狱卒闻声走了过来。哐当哐当用力敲击铁门,整个地牢回荡着强烈的撞击声。

      “吵什么吵!你们不知道自己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还有心情在这儿聊天!”

      二人齐摇头,随后又喊冤起来:“冤枉啊!我们可没要谋杀建宁王!”

      “屁!明明就是你干的!你怎么不承认!我只是路过就被判同谋了!”

      “你才放屁!你有什么证据是我干的!”

      “你就说你不恨殿下吗,几个月前被殿下用三条金龙打的可不是你?”

      “你不也被打了还好意思说我!而且你还在凌雪阁干事,陛下天天吩咐你们去加班找殿下行踪还没加班费,你就不怨恨吗!”

      “我那都是自愿加班的!为义务加班!况且我来的时候殿下已经晕了,不是你干的难道还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总不能真的是被鱼打的吧!”

      “就是被鱼打的!”

      狱卒忍无可忍怒吼一声:“都别吵了!真想掉脑袋啊你们!”

      侠士和十三这才闭嘴,还默默换上了各自的弘义君和宝应功臣的称号。

      亮闪闪的称号将地牢都照亮了一半。

      “戴这个也没用。”狱卒甩了一大叠宣纸和笔墨到地上,“写吧。”

      “写什么?”

      狱卒挠了挠头也不明所以地说:“陛下说你们平常写什么就写什么,不用顾忌。”

      两人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原来陛下没怀疑他们,只是想把他们关起来潜心“创作”。

      二话不说便原地坐下提笔。

      左右也没事干,狱卒干脆在门外席地而坐看他们奋笔疾书:“所以建宁王怀了龙胎的事情,可是真的?”

      之前殿下关在这儿的时候他们可没敢仔细观察。

      “那自然是真的!欺君罔上那可也是杀头的大罪!”

      侠士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有点心虚,因为这事确实不是真的,都是靠他和十三杜撰出来的,没想到影响这么大,现在感觉全国人民都信了。

      但是他嗓门大,莫名给人信服感。

      转头又问十三:“所以你找我啥事?”

      十三大喊一声差点把正事忘了。

      “哎呦哎呦哥们我和你讲我在房顶上看到了什么。”

      侠士听完后却没有被正主发的巨糖砸中,难得聪明地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所以殿下失忆了?”

      “对啊。”

      那不对了!侠士疑惑。

      刚才虽然李倓只和他说了一个“哦”字,可那动作,那形态,那藐视一切的眼神,嫁祸于他的行为,分明就是李倓本倓啊!绝对不可能是失忆的。

      李俶自然也知道李倓是故意冤枉侠士的,气也不是对侠士撒的。不知道李倓又在耍什么小心思,明明病还没好又乱跑,还掉水里,还好如今是夏天,不然若是池水冰冷又得冻出个好歹来。

      李俶虽是心疼,但疼到最后是怒气更胜一些,恨不得将不听话的弟弟绑在床上,让他一刻也不能闹腾,一刻都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不过是离开一炷香的时间,这人又把自己折腾晕了,若是自己再晚来一会儿,可不就真要成一缕冤魂。

      真的要把自己小命折腾没了,才好叫他这个兄长好过是吗?

      李倓!你说话啊!

      李倓早已晕得不省人事,任由李俶怎么喊他晃他都没有反应,只是中途咳了次水便又昏昏沉沉地一动不动。

      李俶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加快了手下策马的速度。

      结合刚才会见将李倓救回的那位大臣的话,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那白发苍苍的老臣被传唤进宫,听闻自己救下的是如假包换的建宁王,激动地就要当场跪下,前一脚还在被家里老婆子训斥没抢到话本,后一脚进宫就听闻如此大好消息,感觉自己真的是功德无量。

      颤颤巍巍跪爬着就将怀里的书一股脑儿塞进皇帝陛下手里——此刻只有满心的同好交流,君臣间的礼仪全部都抛之脑后。

      “陛下!您一定要对建宁皇后,啊不是,建宁王殿下好啊!别让他出去受苦了!看给孩子饿的。”

      李俶茫然地点头,心道宦官塞的那些还没时间看呢,你们这些人都是喜欢见面塞话本子的吗?

      他粗略翻了翻,还不带重样的。

      他的奖赏还没下发,那位老臣又补充道:“我本来想带建宁王殿下直接进宫的,却来了个年轻人阻止我,说此人极为可疑,还是先送进牢里好。”

      “什么人?”

      “是个扎着丸子头,刘海挑染成白色的年轻人。”

      是谢采。

      他果然出来行动了。

      李倓将吐血的本领掌握得淋漓尽致,可以很好地控制吐血的时间和量数。

      被太医扎了几针他就悠悠转醒,力气和嗓音都回来了。

      隐隐感觉到兄长有些生气,虽然李俶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脸上没有挂着任何表情,李倓以多年的经验觉得兄长多半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既然如此就更好办了。

      总之遇事不决先吐血吧,吐了血李俶的气就能消了大半。

      他故作娇弱地撑起身子,轻咳几声先引起兄长注意。又轻声说道:“我这是怎么了?”

      当李俶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便又扶住床沿咳了起来,点点鲜红的血丝从指缝中流下。

      本以为李俶会紧张地上前关心他几句,但预想中温柔的安抚却没有来到,李俶猛地将他翻面,抓住李倓胸前的衣物,就这么硬生生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此时他酝酿的咳意不过才施展大半,如此被大力的折腾反倒乱了呼吸,竟是咳得停不下来了。

      “李倓!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骗我就这么有意思吗?!”

      嘴中的血液无法控制地从李倓的嘴角流下,他被狠狠提起,衣领扼制住他的喉咙,让他一时无法控制自己合上嘴,阻止不了大口大口的鲜血继续流出。

      甚至回到先前的情况,发不出一个字。

      只不过这次是连单音词都发不出了。

      于是鲜血顺着下巴流到李俶的手上,又从手腕流下胳膊,将衣物与他的肌肤黏着在一起。

      温热的血液在这个炎热的季节似乎增加不了多少温度,李俶却好似被熔岩烫到,连怒气都更被燃烧几分。

      “难道真的要等我看到你毫无声息地躺在我怀里,化作白骨,才能叫我好受是吗?”

      翻车了。

      只可惜李倓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兄长字字泣血,带着悲痛的怒吼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

      他被李俶揪着衣领,本就咳得缺氧,加之李俶怒气上头忘了手下留分寸,也不顾自己被脸上沾满的李倓咳出的血,手中自是收得越来越紧。李倓嘴中的鲜血积攒不少,又回流至喉中,他呜咽挣扎着,却因嘴中堵满了血,咽喉又被桎梏,发不出一点声音,无丝毫抵抗之力。几重压力之下,本就稀薄的空气被挤压得所剩无几,他终于没有办法在这种境地下呼吸更多,眼见就要翻白眼彻底窒息再次晕厥,待李俶彻底骂完清醒后,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将人放下。

      李倓觉得这几天好像受伤晕过去的次数有些太多了,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再也没有更多力气咳嗽的身体无力地顺势倒下,突然涌入的大量空气使得他的身体痉挛抽搐,终于尽数将嘴中剩余的血液吐了出来,瞬间染红锦被。

      缓过来一些的李倓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如此折腾一般似乎有些吃力不讨好,除了被兄长狠狠骂了一顿外,什么也没得到。虽然没听清楚骂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将自己靠在床架上,抬眸去看生气的兄长。

      “抱歉刚才皇兄说什么?我没听清……若是还有兴致,便再骂一遍吧……”

      声音枯哑,倒真的像是个破锣。

      等了许久都不见李俶有反应,李倓眨了眨眼,他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力气也回来了大半,就是嗓子还有些疼。以为李俶睡着了,起身就想招呼他。

      被褥湿漉漉的,一摸便是一片红色,李倓倒也没注意那么多,撑了一把床沿光着脚下地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拉李俶的袖子。

      将那衮服印上了鲜红的手指印,竟有些瘆人。

      霎时间,李俶紧紧将他抱进怀里,问道:

      “你到底是人是鬼?”

      侠士化悲愤为力量,誓要将建宁王写死在床上。

      十三和他完全是两个写作风格,他不会这么情绪化,毕竟人还是要上班的,有凌雪阁编制就是这点不好,一个不小心被上司发现可能就要喜提裁员,没有N+1的那种。反正他就只管香,怎么香艳怎么来,才不会像侠士那样把他们阁主写得这么粗暴。

      陛下明明就是把弟弟放在心尖尖上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怎么会在床上对人家这么暴力啊!

      十三简直不忍直视这血腥又可怕的剧情,感觉下一秒我们帅气柔弱又可怜的建宁王就真的要被兄长干死在床上。

      但是侠士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听不进别人一句劝。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没看到他怎么对我的!打我就算了不给我掉特殊也算了!竟然还污蔑我!我没把他写死就不错了!”

      十三汗颜,他觉得已经救不了侠士的九族了,希望到时候给陛下交差的时候别牵连于他就好。

      “不对,不能写死我还可以给他写流产啊!反正现在大家都真的信了建宁王怀了龙胎,他身体不好又失、忆、了,不知道肚子里有个娃一不小心失足给摔没了也是很正常的。反正你也说他是真的失忆了嘛,哦那再搞个替身文学好了,其实现在这个建宁王不是真的建宁王,只是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陛下不知道只当是真的建宁王复活了并且有了身孕。陛下知道真相后怒而暴起直接把人扔床上猛猛艹,做个七天七夜,最终建宁王身子受不住,把孩子干没了哇哈哈哈哈!多么合情合理的剧情!”

      十三默默端着自己的小桌子离侠士远一些,感觉这人应当是真的疯魔了。

      “就算是鬼也好,倓儿,别离开我……好吗?”

      责备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满目血腥的场景简直和当时的赏宝会一模一样,李倓满身是血地在他面前倒下,消失。李俶太怕了,比起李倓骗他,他还是更怕真的失去弟弟。

      李倓思索到底还要不要装下去,突然又身体悬空被托着抱着去了一旁的干净柔软的榻上。

      “我给你换身衣裳,还难受吗?”

      李倓摇了摇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打得措手不及,也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

      所以吐血这招还是有用的?

      只是看李俶这接近崩溃的模样,以后还是不要随便用了。

      见他眼下青紫想必已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怕是自自己失踪后就夜夜难寐,忧心忡忡,一是担心李倓是真的死了,二是怕梦中重现那些令他不安的场景。

      李倓有些心疼了,确实不该如此玩弄兄长的感情,他自己是开心了,却没想过旁人会有多痛苦。他往里尽量挪了挪,留出一点空隙,只是这张榻本就是临时休憩用的,不是很大,根本容不下两个成年男人。

      “皇兄不如也休息一会儿?”

      李俶自己湿透的衣服也没换,这下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也干得差不多了。

      “不必了。”见李倓不再继续伪装失忆,李俶倒也松了口气,但是仇还得报,不让这个弟弟吃点亏他永远不知道长进,“倓儿再睡一会儿吧,我请了太医再给你看看。”

      太极宫是我的第二老家.jpg

      太医哼着小曲进宫了,不知道二位又闹了什么幺蛾子这么急匆匆地喊他去瞧瞧。

      瞧啊,陛下把殿下抱在怀里,殿下睡得真香,多么美好悠闲的夏日午后画面啊。

      就是这血腥味怎么有点重?

      再仔细瞧瞧这陛下怎么满脸都是血点?谁受伤了!

      太医缓缓地转过头,看到被鲜血染红了的半张床,血还未干透,时不时有那么一滴两滴顺着床沿滴落至地面。

      看这事闹得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杀人了。

      不对……这不对!

      太医颤颤巍巍地爬过去探了探李倓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气,看来陛下没杀人。

      忽然李倓睁开眼,将他吓了一跳。

      “哎哟喂!”

      “闭嘴,吵死了。”

      “是殿下,是属下不当……”不对,先前那个软糯可爱又柔弱的建宁王去哪儿了?怎么换回原本那个脾气暴躁又帅气的建宁王了?

      “陛下……这是……?”

      李俶轻咳一声近似虔诚地吻过方才沾了血手印的袖子,说道:“倓儿流产了,你来替他看看要紧吗?”

      李倓:“啊?”

      太医:“啊?”

      太医张大了嘴,连药箱都摔到了地上,草药银针散落一地。

      啊?那新话本写的内容都是真的啊?

      不知道在牢里的侠士是怎么把写完的话本传出去的总之他做到了。

      明明是御贡的话本来着。

      李俶想把他俩关起来也是想让他们整点新的花头,等晚点李倓伤养好了可以试试。

      但是没想到都把侠士关起来了他还能掀起这般腥风血雨,还意外和目前的状况对上了……

      那头的太医诊完脉已经快把自己吓死了,怎么真的没有喜脉的迹象了!虽然好像一开始就没诊出来过哦。太医已经开始脑补自己的一百种死法,但是当时陛下也没让他开安胎药,只是普通的调理内伤的药物,让他谎称是安神保胎的罢了。

      太医开始怀疑自我,到底哪种说法才是真的?

      到底是他医术不精还是传言不实?

      他自是一眼就看到了陛下那镶了金丝的袖子上,那么大个血爪印,怎么回事,方才殿下流产的时候给他抓的吗?刚才那个虔诚的吻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吻血印子啊!陛下您到底在暗示臣什么啊!臣看不明白!

      李俶不知道为何太医的反应这么大,他俩不是已经串通过口径了吗?于是他问出了口。

      太医掏出了新获得的话本子的影印本,一看就是赶制出来的,印刷和墨迹都不是很顺滑。

      “现在外面都在传……殿下是假冒的,其实就是个狐狸精变的,他用妖术迷惑了陛下。让陛下以为他就是真的建宁王。”

      李俶结果话本子随意翻阅了两眼,只看出侠士带入了非常多的个人感情在进行创作,但还不至于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所以你也这么认为?建宁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难道不知道?”

      陛下这话说得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太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自是不敢多说话,那还是脑袋重要的。连连称是,陛下觉得是真的那当然是真的。

      “哦?你的意思是我是假冒的?”

      李倓被他们的对话逗笑了,懒洋洋地从李俶怀里挣脱,太医念叨着非礼勿视立刻闭上眼,却突然感觉脖颈处一阵突如其来的冰凉。

      李倓不知从哪儿变出他的佩剑直抵太医的咽喉。

      “你再说一遍,本王到底是不是真的?”

      太医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到那柄绿色的宝剑差点吓得当场翻白眼晕过去,连忙跪地大喊求饶,立刻认定此人必定是建宁王本人无误。

      敢情前面是您俩的小情趣耍大家玩吗?

      太医重新配完安胎,啊不,安神药后夹着屁股又滚走了。

      “所以皇兄前面给我开的当真是安胎药?”

      “怎么会,自然是假的,只是一些治疗内伤的药物。”

      李倓现在对他半信半疑,却不敢多刺激兄长,怕又像先前那样突然发起狠来,“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倓儿似是不信我?”

      “此事疑点重重,到底是谁知道我还活着?甚至弄出这种谣言……”

      李俶接过他手里的剑念叨着“你这是从哪里掏出来的”,重新将李倓拉至身边坐好。

      “这弘义君虽然是胆大了些但还没这能翻天覆地的能力,想必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况且他……这写得虽然确实刺激了些但绝对没有能带动舆论风向的能力。”李俶将刚看完的新出的话本子塞进李倓手里,“倓弟好好看看吧。”

      李倓瞬间涨红了脸,一时忘了还想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的心意,倓儿怎么还是不懂?”

      “什么心意?”

      李俶捏了捏他的脸颊,想要更近一步时却被躲开了:“先前你‘失忆’时,我对倓儿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的,难道你忘了?”

      李倓想故意装傻,忘记他说的那些话,这人自己还说他们做了多次了,这可是假的啊!看到李俶楚楚可怜的眼神,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太快了些,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

      为了回应替身风波,李倓暂时打算以假死复活的身份出现。

      天下也分成两派,一派认为这建宁王就是真的,他原来就没死,或者死而复生;而另一派认为他确实就是妖狐假扮的,给陛下下了媚术,让陛下都分辨不出真假,不然男子怎么可能怀孕?

      或者说怀了龙胎一事本也就是一场炒作,如今瞒不下去了因此寻了个由头流了。

      一切都是合情合理。

      侠士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饶是他也发觉又被人当枪使了。

      他只是一个厨子!不是流言的使舵者,怎么还不让人有点xp了吗!不喜欢看就别看啊,也别拿我的同人文当正史看!

      “现在怎么办?”十三觉得他也快上凌雪阁的杀了吗订单了,早知当初也不该两个人实名写文。

      虽然不署名陛下也总有办法找出来是谁写的。

      “总之先去找陛下求情吧,陛下知道我俩的智商写写小黄文还可以,绝对是干不出这点大事的。”

      “……虽然你骂你自己但是我竟无法反驳。”

      李倓连夜说服了自己,白天好像莫名其妙被李俶表白了的这件事萦绕在他脑中,闭上眼就是李俶的脸,加上看了太多话本渐渐地李俶的脸好像就悬在他的脸上空开始不停起起伏伏……嗯想也不用想他开始自己代入了。

      不知李俶今天是不是故意的,前几日他“失忆”时都要故意抱着他睡觉再说些情话,当时只当是李俶在逗他玩,如今想来那些话应是塞了大半的真心,今日却故意不和他一起睡,说着什么如今倓儿恢复记忆,知道皇兄是在框你,其实我们不是一对也从来没有在一起过,自始至终都是皇兄自己的单相思。

      知道兄长竟然肖想弟弟这么久,倓儿会觉得恶心吗?

      肯定不想见到皇兄了吧,今日我会去别的屋睡。

      李倓越想越不对劲,身上跟火烧似的热了起来。只道是估计自己又发烧了吧,脸和身上都瞬间燃了起来,顷刻燥热难耐。身上那处越来越不安分,他已经无法靠自己解决这件事。

      就当他快崩溃之际,李俶却不知从哪儿摸了过来,直接贴近他的下身。

      “想要皇兄帮你吗?”

      李俶一大早精神气就很好,反观仍在床上躺尸的那位就不怎么样了。

      “抱歉。”李俶早已穿戴整齐,见人迷迷糊糊醒了,赶着又去亲了一口,只是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悔过之意。

      今日约好了要去辟谣,李倓只好强撑着起床。病了几个月也没有好好锻炼,竟然身体状态还比不过兄长,实在是惭愧。

      这下真的完蛋啦,全身上下都是伤啦,他真的不会一命呜呼吗?

      “没事吗?”

      李倓揉了揉酸痛的腰,还好有侠士的话本在,前期工作做得很到位,倒也没受多少苦,还是享受居多。李俶将人揽进怀里接过了揉猫的工作。

      “唔……”李倓感受了一下头晕的程度,还可以接受,“一会儿的话应该没事。”

      侠士和十三早就偷偷溜进宫认错,反正按他们奇怪的本事李俶也知道管不住这两人,经常不是自绝经脉就是神行千里逃走,李俶反而是没想到这两人能安安分分写完了新的话本子才逃出来。

      李俶拿着影印版问他们:“不是让你们写完后通知狱卒等我来取吗?”

      闻言二人面面相觑。

      “不是您派人说自己来取不合适且人多眼杂,请了别人来取吗?”

      不出所料这俩傻蛋果然被人利用了。李俶用话本子各砸了两人脑袋一下,也不知这位陛下是怎样的武力值,竟然硬生生给他们砸掉半管血。

      “下次不要随意听信其他人……算了就你俩这样说过下次还照做。”

      两人也知道自己有错,心虚地说:“陛下,那接下来怎么办?”

      “引蛇出洞。既然他会动用民心,朕就不会吗?”

      李倓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主要是忽视了外界的因素。

      宫中自是置办了冰块降温,又有好兄长为他扇风,可到了室外连风都是滚烫的,刚站到太阳底下人就和蒸熟了一般,连头晕都被放大了数倍。

      李俶站在他身后虚扶着他,李倓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二人虽站在高台上,下方的百姓却看得真切,那和陛下如此相近的脸,绝对就是传闻中已经死了的建宁王!

      顿时底下议论纷纷吵得不可开交,两派人士差点打起来,李俶却充耳不闻仍在观察情形。

      终于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妖物不可留”,那股暗藏在深处的躁动彻底爆发,向他们袭来。呼声越来越大,倒真的像讨伐李倓,说得他有多大罪似的。

      李俶冷笑一声,显然已经在人群中发现那个煽风点火之人,暗中命人去捉拿。

      他举起李倓的手,高声说道:“苍天在上,若是这个建宁王是假的,便请下一道惊雷,可直接劈死我二人。”

      空中逐渐聚集大量灰黑色的云团,黑压压地浮在空中。但等了许久,惊雷未至,却有一黑一白两条巨龙出现在云层中,久久盘桓不肯离去,像极祥瑞之兆。

      两条巨龙最终停留在李俶和李倓面前,与二人虚虚擦过,又在长安城上方环绕一圈,才最终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乌云散去,一众百姓看呆了,纷道上天垂怜这么多次,竟能引得真龙亲自现身,那绝对就是死而复生的建宁王,怎么可能是狐妖变的!要真说,那也是龙变的!

      “那龙胎……真的没了?啊啊啊啊啊草民罪过啊!”

      众人回想起龙胎真的没了的事实,纷纷自责起来,害怕是他们的信仰不够,竟然敢怀疑老天,引得真龙发怒,这才又将好不容易赐下龙嗣收回,吓得竟一个接一个跪下来。

      李俶轻咳一声掩盖住嘴边的笑意,忙叫大家起身,还好这场戏进行得很顺利。

      “龙胎可以再有,但是罪魁祸首不可放过,若是诸位发现又在城中继续散播流言蜚语者,还请即刻报官。”

      说着一把横抱起身旁已经快支撑不住的李倓:“朕就先带皇弟回去歇息了。”

      藏在角落里的侠士和十三偷偷换回一身不那么惹人注目的外观。

      “诶,你说这样真的可以抓住谢采吗?我们这么做真的没事吗?”

      “我们买这些特效盒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就是事成之后陛下能不能赏我一个奇遇?我不贪的宠物普通绝世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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