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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骤雨初歇 ...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已经连续一周都没有停歇。衣物上都沾染了恼人的潮气,怎么也挤不干似的,湿答答地耷拉在肩上,让本就厚重的?弁服变得更加累赘。

      李倓不喜欢这种潮湿的感觉,一点都不痛快,他向来不喜欢拖沓,想做什么便去做,如今这天气却使人烦闷不堪,连他都有些不想工作。

      也不全是天气的原因,李倓自己也知道。看着躺在床上睡得跟没事人似的,他的好兄长,李倓心里的焦躁不安更甚。

      他不知李俶会不会醒来,能不能醒来,他想坐上那帝位,可又不是这般想。他已经失去姐姐了,不能再失去李俶,不敢想象如果李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睡梦中离开他,他将会有多崩溃。

      他想李俶起来陪他说说话,哪怕是再多骂他两句也好,而不是如此一声不吭地,同死人般躺着。李倓每天不管怎么折腾这位好兄长,他都给不了一点回应,若不是胸口仍有起伏,真的就要当早已他身死。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每日就像巨浪般向他袭来,毫无征兆的,突然将他淹没。他深陷其中,根本无法挣扎,无法探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况且最近愈发严重,他竟有些朝食暮吐,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人也消瘦了一圈,倒是把池清川愁急了。

      别等那真太子殿下还没醒来,他这个冒牌货自己就先倒下。

      李倓乏了,他坐在床上,抚上兄长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极其隐忍又愈发克制,最终没有俯下身,只是贪婪地用指腹一下又一下来回抚摸他的脸颊。

      不会的。

      在皇兄醒来前,他还不会倒下。

      只是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李倓有些快疯了。

      李倓不知道侠士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都未变的,八年前的南诏皇宫被他打得还不够惨烈吗?如今竟还能贴着脸笑嘻嘻地朝他靠上来。

      李倓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没有停下手上翻阅文书的动作。他身兼数职,钧天君的活要做,凌雪阁的工作要做,东宫太子的活也要做,每天根本分身乏术,时不时还要抵抗一下脑袋里突如其来的思想袭击,根本没空搭理侠士。

      “建宁王殿下。”侠士的眼睛笑成一条缝,总让人觉得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他大大方方地直接走进东宫,叉着腰站在桌案前,将光线挡了大半。

      “殿下,我给你变个戏法吧,你想不想看?”

      李倓头也不抬地答道:“不想。”

      他如今哪儿还有闲心玩乐。

      侠士却自顾自将一包粉末拍在桌上,那东西怎么看怎么可疑,甚至是用李倓没见过的什么透明物品包装的。

      “殿下,我知太子殿下昏迷多日,我们什么关系你也知道的,不必对我隐瞒什么。”

      “什么关系?”

      “自然是过命的关系呀!”侠士鬼鬼祟祟地走到李倓身旁,附耳道:“你今日为太子殿下擦身的时候把这个倒进水里。”

      李倓:?

      东宫里只有他两人——哦还有一个昏迷的真太子殿下,不知道为什么侠士还要一副怕被人偷听的模样。

      不对,你为什么知道我每天会给皇兄擦身?

      李倓挥手,“啪”的一下,手背打在了侠士脸上。

      “离我远些,别靠这么近。”

      侠士捂着脸站直,挂着“你恩将仇报”的表情补充道:“我从小月那边求来的解药,说是可以一试。”

      解药!那你不早说!

      李倓激动地差点起身,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清嗓,他拿起那包粉末怎么看还是觉得奇怪,从未见过的材质,从未见过的药物颜色。不像是他们这个朝代的。

      “当真?”

      侠士拍着胸脯道:“当真!但不保证效果,总之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又不是吃进肚子里的殿下怕啥。”

      “……这还没死呢。”

      虽然侠士有时不太靠谱但心肠不坏,李倓对他还是有九分信任的。李倓点头算是默许。

      “那便谢过了。”

      李倓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是侠士一向只有被人骗,鲜少有那个智商去骗别人,这点李倓还是略有耳闻。

      量他也没有这个胆量。

      他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此时已过亥时,想起来先让李俶就寝,就是这人一天到晚都昏着,不知本人可否还分得清日夜,李倓还是希望他分得清的,因此依旧就着李俶原先的作息每日替他沐浴更衣。

      他试了试水的温度,将那包可疑的粉末悉数倒进水里,很快便和热水融化为一体。才将李俶抱进水里,取过巾帕为他擦身。

      只是每当看到背后的箭伤,他内心的愧疚感又会涌上来,近期尤甚,难免自责,他是不愿周围的人为他受伤的,更何况那个人又是李俶。

      李倓只是偷偷看了一眼便避开视线,胡乱地给兄长穿好衣物抱至床上躺好,又近乎贪婪地将人抱在怀里。

      若是李俶醒着定不会让他这么抱着。他变得越来越害怕夜晚,也害怕睡觉,生怕哪日醒来李俶就没有了呼吸。

      李倓享受完今日的宁静,准备离开继续去办公,忽一阵头晕目眩,就这么趴在床上睡着了。

      窗外的雨声不见小,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哗啦啦地倾盆而下,雷鸣声伴随着雨声像是老天在诉说什么冤屈,一唱一和,怎么都不停歇。

      李倓却没有被吵醒,他这一觉睡得异常踏实,什么噪声都没有传进他的耳朵。却是被人拍醒的。

      李倓睁开眼,脑中空白一片,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跪在床边,又趴在这儿睡着了。他扭动酸疼的脖子,骨头嘎吱作响,跪的时间有些久了差点一下子没站起来。抬眼就看到床上的大活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白嫩可爱的小孩。

      李倓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急忙掀起被子,里面只有一套李俶睡时穿着的衣物,昨晚他亲手换上的,衣物早已没了热度,说明人早就不见了。

      小孩本来是盖了点被子的,被李倓这么一掀被,毫无防备地被被子这么一带,咕噜噜地在床上转了一圈,头撞到墙上,眼泪水瞬间在眼眶里打转。

      李倓看着这个变小了不知道多少号的李俶,眼中满是迷茫。

      虽然欲哭不哭的,仍是乖巧地向李倓爬来,伸出手拉住李倓的衣角,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着约莫五六岁的年纪,怎么不会说话?

      “李俶?”

      小孩依旧说着自己的语言,一个字也听不懂。

      血脉相连的直觉告诉李倓,这就是他那昏迷了两个月的好兄长,怎么想来估计就是侠士带来的那包粉末的作用。

      还真的有用?就是有些奇怪的后遗症,但人醒了总比什么都好。

      只是眼下有点一筹莫展。

      李倓自是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他自己还是个半大点的孩子的时候就跟着姐姐离家,几乎是自己独立长大的,在草原上什么没干过,寻常富贵人家养孩子的方法他自是不知。小时候在宫中时也不太受待见,他早已忘了要怎么做个孩子。

      又不能告知其他人此时的情况。

      李俶还在伸手乞求抱抱,李倓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完全不理会他,李俶不由得嘟起嘴。

      还好侠士及时出现,他好像料到会有这个结果,突然凭空出现在东宫门口,嘴里嘟囔着这雨可真大呀还好他有神行千里。

      李倓还没开口询问这是什么情况,只见侠士突然“呀”地大叫一声,捂住眼睛。

      “殿,殿下,咱要不先给太子殿下穿套衣裳吧。”

      倒是忘了这个!可眼下上哪儿找孩童衣服去?

      “我有我有!”说完侠士就背过身开始搓手,搓着搓着还真给他搓出一套来,“穿这个穿这个。”

      李倓记得这套衣服,小时候皇兄经常穿,当年他随姐姐去吐蕃,李俶穿的也是这套。

      可是侠士怎么会有?

      暂时不去思考这个。李倓艰难地给小李俶穿好衣服,就是略大了些,李俶自己爬下床,一歪一扭地走远了些又转了个圈,好像意思在问好看吗?

      倒是粉妆玉琢,伶俐乖巧的模样。

      就是怎么感觉不会说话,走路也不太利索的样子,这正常吗?

      “皇兄自然是好看的。”

      李倓说完便向侠士投去眼刀,准备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哥哥!”李俶没有给李倓询问的机会,他大声叫喊着,向李倓歪歪扭扭地奔去,并张开双臂寻求他的抱抱。

      李倓被这一声“哥哥”叫得如遭雷劈,却还是反射性条件蹲下来将李俶稳稳接住,又将小孩提了起来。

      他都没喊过李俶哥哥……往常不是殿下就是皇兄的,这也,太过亲昵了。

      李倓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一是羞的,二是吓的,差点给他干崩溃。

      见李倓愣着没反应,李俶又说道:“哥哥,喜欢,哥哥。痛痛……”

      “哎呦哎呦殿下可不能像猫一样提人吧,这不得把胳膊弄脱臼了,这太子殿下多金贵,殿下您多大力气您不知道吗?”侠士立刻跑过来教导正确抱孩子的方法。

      “您得这样……嗯胳膊托住,另一只手扶住背,对对对,殿下您真聪明!”

      李倓:“……”

      侠士把他说得像个夯货。

      侠士自然也不是真的和谁看不过去,也不是真的想和谁作对,他只是觉得太苦了,无论是李俶,还是李倓。

      于是凭借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干脆耍着一点小聪明穿越过来,看看能不能在不改变时间线发展的前提下,让两人少受点苦。

      没想到李倓真的成功了,那粉末不过是他改了些代码制造出来的半成品,反正就算失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成功……让李俶早些醒来陪着李倓,希望李倓能够早些日子解开心结,两人早点各自说开,不要再把他当爱情的磨刀石了啊!磨也可以,但能不能掉点特殊掉点玄晶安慰一下他。

      李倓迷迷糊糊地被李俶几句撒娇的话语哄好了,小孩一个劲地要窝在他怀里,他忙公务的时候也要跟着待着,放下一刻就开始积攒泪水,一副马上哭出来的样子,总之一副不准离开我视线的模样。左右李俶也乖得很,不吵不闹的,想要抱着他就抱着吧,李倓被他贴得舒坦了,一时也忘了问侠士怎么回事。

      或许是余毒未清,大半的时候都还是睡着的,李倓自我解释估计是这个原因所以不怎么会说话,走路也不稳当,但总归人还活着就好,变小了又怎么样?他还没这个资本把小孩养大了?

      这日李俶睡醒了,坐在他的腿上一个劲地往外面看。

      李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仍是阴沉沉的,只是雨势小了些,一会下一会停的。

      “想出去玩了?”

      李俶点点头,随即又立刻摇头。他知道他身份特殊,没办法在宫里乱走。

      “没事。”李倓揉了揉李俶毛茸茸的脑袋,“我带你出宫玩。”

      李倓可没李俶那样厚脸皮,天天对他以兄长自称,他还是没办法对着李俶说出“哥哥”二字,更没办法如此自称。

      李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哥哥。”

      顿时噎的李倓羞红了脸,这人变小失忆了还是这般厚脸皮。

      这小孩不仅走路不利索连勺子都拿不起来,除了笑得甜喜欢黏人,天天只会咯咯咯傻笑,真像个傻小子。

      李倓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而也笑了。

      罢了这样也挺好。

      他也不奢求太多,只要皇兄能一直陪着他就好。

      李俶边吃饭边拍手,又咯咯咯傻笑道:“哥哥,我还要飞!还要飞!”

      李倓刚才是用轻功偷偷飞出来的,这也是学的侠士,轻功走遍天下。

      李倓学着别人哄孩子的话语,尽量温柔轻声道:“好,你先吃饭。等我们逛完了就飞回家。”

      说着拿出湿帕子给李俶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挖了一小勺饭喂过去。

      “啊——我们再吃点哦。”李倓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喂孩子,大约也知道了小孩的饭量。

      李俶却别过头,似乎看到了对面摊位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唰”地冲了过去。

      李倓和店小二打了声招呼先别收拾,转头也跟着出去。

      小小的人儿踮起脚,盯着比他还高的摊位看。

      李倓拿起摊位上的东西:“这是小刀吗?”

      发现李俶的目光随着他手的动作移动:“你想要这个?那……”

      “买”字还未落地,李俶蹦跶着狠狠拉他的衣角,叫唤着不要不要。

      李倓将他抱起来,又拿起小刀在他面前晃了几下:“真的不要?款式倒是新颖,像是手工的。”

      李倓拼命摇头,狠狠抱住他的脖子,又将脸埋进李倓的脖颈,用鼻音说:“哥哥,我想回家。”

      就当是小孩想一出是一出吧,明明想出来玩的是他,可是出来只吃了顿饭还什么都没逛,又喊着要回去了。李倓实在是搞不懂他怎么想的,但他对如今的皇兄向来是百依百顺。

      刚落地东宫,李俶就挥舞着胳膊和脚想要下来,李倓第一次见他这么闹腾,李倓刚把人放下来,小孩就一溜烟提腿往书房跑。

      转头端了个木盒出来,高高地举过头顶,献宝似的跳着说:“快拿!快拿!”

      “这是?”李倓接过木盒,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皇兄的东西他不太好随意动,转头一想这是皇兄本人要给他的……等他恢复身体了应当不会怪罪于他吧?

      “给我的吗?”

      “嗯!快开快开!”

      是一把刻着“长安”二字的匕首。

      这是皇兄对他的期许。

      李倓难得想要落泪,他蹲下身将李俶抱在怀里。

      “谢谢。”皇兄。

      李俶莫名其妙知道了一切,估计是因为侠士在代码里加了一些给他的留言。

      让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变成小孩了先不要惊慌,装得像一些,先把建宁王骗过去,其他的他自会去解释。

      李俶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吐血晕过去前才刚赴完家宴,转头醒来不仅发现自己变成小孩。还有一个穿着太子服的人趴着睡在床边——

      首先为什么穿着衣服睡觉,其次为什么这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也不是一模一样,李俶醒了醒神,用手轻柔地撩起熟睡之人脸前的碎发,露出真实的模样,那飞扬的眉尾,李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弟弟。

      倓儿终究还是扮成了他的模样。

      李俶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见李倓疲惫又苍白的脸色便知这人肯定又虐待自己,倓儿向来如此执拗又重情,当年太原的事情也是,孤身驰援对抗叛军,最终又被李辅国和张良娣诬陷,差点身死。

      不知在他昏迷的这些日子里,他一个人到底怎么坚持过来的。

      李俶早就忘记怎么做孩子,完全忘记正常五六岁的孩子早就能说话,能自己吃饭,走路也不会歪歪扭扭,像他这般的皇子甚至早已能熟读四书五经,不可能说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李倓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五六岁的小孩早就能走得稳稳当当,不可能像李俶这般歪歪扭扭,走十步摔一跤。况且他的皇兄又是顶顶聪慧之人,不可能因为变成小孩连脑子都被吃了,神经也被控制了,话也说不利索,路也走不稳,天天求抱抱,勺子都拿不稳吃饭还要喂。

      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装的。

      两人倒都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一个养上头,一个演上头。

      李倓每天打三份工本已是极限,如今太子殿下毫无征兆变小,他又得在外人面前费劲隐瞒宫里多出个小孩,实在是抽不出更多的思绪想些有的没的。这也算是好事。

      况且李俶也不是很闹腾,除了每天莫名其妙会开始撒娇,抱着他不放,也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吵闹,突然大喊大叫,实在是好养活。

      只是这下不仅是吃食,随身衣物都得李倓来处理。包括沐浴更衣之类。

      虽然有侠士偷偷摸摸协助,李倓还是毫无征兆地病倒了。

      李倓病得突然,谁也没有料到,前一秒还好好的批阅文书,下一秒就身体一歪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将正在补觉养精蓄锐的李俶吓醒了。

      池清川被李倓喊去军中帮忙,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侠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过来。李俶急得团团转,他努力想将人搬回床上,幼儿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才将人挪动了一些。

      他也知道现在没办法喊人,否则宫女发现了,晚点传到李亨耳里,对他和李倓都不会是好结果。

      无论是李倓没死,“他”却了无音讯,还是被发现李倓代替他做了太子,宫中又出现这么一位长得极像李倓或是“他”的私生子,哪一种问题被揭露都将会是大事。

      左右没辙,李俶只好蹲下来拍拍李倓的脸颊,试图将他拍醒。但是转而又不知他生的什么毛病,不好随意动作,改为趴在他的耳边,用尽量大声又不被外人听到的声音喊道:

      “倓儿?倓儿!”

      李倓迷迷糊糊地被喊醒了,睁眼就看到李俶的小脸蛋。他这几日带娃也是日渐上手和熟练,知道喊他无非不是想求抱抱就是饿了。

      “可是饿了?”

      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怎么会躺在地上,撑起身体却因无力又摔了回去,脑袋重重磕在地砖上,又更加晕了几分,连眼神都开始涣散起来。

      身体仍是机械地做着潜意识的动作,伸手就要将还趴着的李俶抱进怀里。

      李俶被拉着贴近他的胸口,烤人的热气瞬间将他包裹住。

      是发热了。

      李俶不敢多过挣扎,此时也顾不得暴露他是装小孩,拼命喊着李倓让他赶紧去唤人来看看,他会寻个地方先躲起来。

      李倓却充耳不闻,一意孤行地试图抱着人起身,这次竟然成功了。踉跄着抱着李俶去小厨房找吃的。

      “不对!这个要这个!李倓!快去休息!”李俶急得甚至开始叫他大名,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他灵机一动,转而换了种说法,亲昵地勾住李倓的脖子,柔声道:“哥哥,我困了,能不能陪我睡觉?”

      “哥哥”二字好像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李倓迷茫的眼神偏过去看了他一眼,轻声回了个“好”,终于抱着他向卧房走去。

      小腿刚碰到床沿,人便失去意识向前倒去,李俶眼疾手快从他怀里挣脱,一个前滚翻降落在床上,又用惯性把李倓甩上了床,哼哧哼哧地将他摆正躺好,一套动作下来愣是累出了一身汗。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李俶知道弟弟不喜欢这个天气,连被褥摸上去都像是湿的。可眼下凭他自己一个人实在是没办法替李倓更衣换被。

      李俶第一次恨自己的无力,要是能快点变回去就好了。

      李俶想将幼弟揽进怀里,可这副身子实在是太小了,只能堪堪环抱住脖子。

      李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不该如此玩弄李倓,他已经够累了,背负了另一个人该背负的一切。

      如果可以,他也想快点好起来。

      鼻子好像堵住了,李倓的脸憋地通红,竟还不知用嘴呼气,李俶又急忙给他翻身侧睡,以防呼吸不畅。

      于是他看到了幼弟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他应当将弟弟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如今被保护的人却是他自己。

      他捧起幼弟的脸,用他白嫩又圆滚滚的小手将那滴泪抹去,听到幼弟颤抖又脆弱的低喃。

      “李俶……”

      “我在。”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还好到了夜晚侠士就来了,他替李倓喊了医官过来,吃了一服药明显症状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如今出了汗的衣裳难受地挂在身上,也不知能找谁来帮他换。

      他不想让侠士看到李倓的裸体。

      侠士倒也不在意,大概也猜到李俶在想什么,并没有多问。翻着他记着时间线和剧情的笔记,用笔划出几个关键的时间点。

      “殿下,如果您要恢复回去的话,药宗还需要一年零四个月才能做出真正的解药。就是说您还要晕一年零四个月。”

      侠士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补充道:“按目前的状况来说……”

      “按目前的状况来说我维持现在的情况更好,这样倓儿还有个精神依靠,你想说这个是吧?”

      您这不是都知道吗……

      “况且,我还是希望您养好身体,说不定这样变小对您也有好处……到时候毒性都缩小挥发了也说不定。”

      可能武功还会回来。

      况且日后钧天君为了救您,会开个更大的——

      有武功的话会好一些。

      只是目前不能说,侠士不能做改变时间线的事情,只能尽力挽回一些两人的现状。

      “我不乞求改变历史,只是希望你们过得更好些。”

      “真是个奇怪的人。”李俶看着难得这么正经的侠士,不由得发出感慨。

      侠士看了看右上角的时间,计算着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李俶看不到他的界面,只是觉得侠士总是往那个角落看,有些奇怪。

      侠士该回去开荒空城殿了,便准备和李俶道别。

      “我要走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等日后我们好了,定会报答于你。”

      “暂时没什么想要的……我说过你们俩好好的我就开心。哦不对,记得让建宁王殿下日后打我的时候放点水,太子殿下日后……嗯……”侠士不知道能不能说,思考片刻决定还是隐晦地提一下,“太子殿下日后记得还要给我封个功臣。”

      宝应功臣的那种,要金色的,亮闪闪的称号,最好还能带点奇遇buff的那种。

      “自是没问题。”

      侠士点点头,化成一道白光离开了。

      雨终于快停了。

      李倓病好了以后突然精神也好了许多,不再发了疯似的工作。

      雨也停了一周,大地渐渐升温,他就时常懒洋洋地搬个躺椅架在院中,寻个阴凉地开始睡午觉补神。

      李俶不知要以什么方式开口说他其实没有失忆,一切都是装的。

      病中他唤的几声倓儿可能早已被李倓听了进去,只是那日李倓烧得迷迷糊糊的,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实,让一个幼童同往常一般唤他倓儿又有些羞耻……毕竟这人还在喊他哥哥,李倓自己也开不了这个口。

      李俶渐渐地装作恢复神志的模样,已经开始能够自己吃饭穿衣服,甚至无师自通知道自己叫“李俶”。明明谁也没见过他大名。再一副求夸夸的模样,叉着腰直挺挺地站在李倓面前,不像是来邀功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李倓不疑有他,时而也会红着脸夸他又聪明了,转头又往他怀里塞几本让他自己看书玩。若不是耳尖也染上绯色,李俶也能发现他这是又害羞了。

      用小孩子的身体吃吃弟弟豆腐再调戏一下确实也挺好玩。

      只当是两人心照不宣吧。

      李倓偶尔还是会带着李俶翻墙出去,去长安城内逛逛,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偶尔去郊外寻个花海,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躺一天?

      日子就这么糊涂地过了下去,倒也是相安无事。

      就这么到了秋天,大地染上金黄色,红黄交织的枫叶带着飘来的浓烈的桂花香,将秋的韵味表达得淋漓尽致。

      没有太阳的暴晒,李倓已经将他的躺椅搬至桂花树下,他躺平闭上眼,准备享受这难得的秋日阳光。李俶悄悄地爬了上去,趴在李倓身上,抱住他的腰肢,闭上眼睛也要睡觉。

      李倓睁开一只眼偷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只是沉默地将薄毯往身上提了提。他早就发现李俶喜欢在他午睡的时候也要黏过来一起睡,估摸着时间他要醒了,再偷偷离开,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李倓心想:怎么不长个儿呢……

      转眼间,金黄色的杏叶和桂花伴着微风簌簌而落,连鼻尖都是桂花的香水。李倓被痒醒了,半睁着眼想要将落在脸上的花瓣拿走,却发现怀里的小孩早已不见。

      他被李俶圈抱在怀里。

      有力的大手搭在他的后腰,脸结结实实地靠在那人的胸前。鼻息打在他的脸上,一下又一下,吹起额前的碎发轻抚他的鼻尖。

      怪不得痒呢。

      李倓愣了一瞬,转而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又闭上了眼。

      好梦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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