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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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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天空透着铁锈味的青涩和空茫，压抑地高悬在大地之上。
大巴车远远地开过来，停在高聿于面前。窗户上出现了一只模糊的人手，它的掌心按在起雾的车窗上，一左一右揉出了两团透明的区域。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靠近玻璃，滴溜溜地左右上下朝外张望。它好像注意到了车窗外的存在，视线带着疑惑的意味落在了高聿于身上。
赵丰月看见下面的人寒冬腊月里只穿着单薄的长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别开视线，走上了大巴车。
“师傅，去大都多少钱？”
“30。”
“去圆峯市呢？”
听到他和自己去同一个地方，赵丰月竖起了耳朵。
“20。”
“那我到圆峯市。”
赵丰月把视线从窗外转回到了车内，只见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20元的纸钞递给了司机。赵丰月心想，现在还有用现金的年轻人，挺难得的。
司机也愣了一下，接过钱掖进了胸前的口袋。他一步步朝赵丰月走了过来，顺势一屁股摔坐在了邻座上，动静大得周围震起了一圈小小的人造旋风，把赵丰月的瘦脸吹得一哆嗦。
他似乎才发现坐在他旁边的人是他刚刚看见那双眼睛的主人，不自在地把头转回去，用手臂紧了紧胸前的蓝色背包，扭了扭身子在座位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终于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
赵丰月看他使劲攥紧背包带的劲瘦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皲裂的指关节冻得通红，起毛的黑色长袖皱皱巴巴，整个人看起来萧瑟又防备。
他还是忍不住对着旁边问了一句。
“你冷吗？”
男人的耳朵像被苍蝇骚扰了一样，敏感地抖动了一下。他半睁着一只眼斜乜着对方，赵丰月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虽然天生热心肠，但自己一个陌生人也不好打探别人的隐私。他弯腰从脚边的袋子里掏出了一件白棉袄，然后把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脱了递给他。
“我先穿我女儿的外套，你就穿我的吧。”
看他眼神发愣没反应，赵丰月把手里的黑色外套又朝他扬了扬。
“没事，你先穿着吧。出门在外不容易，哥你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吧？”
怕对方嫌弃自己一个大男人身上有味，他还故作夸张地用鼻子猛地嗅了一下衣服。
“哥，放心穿，不臭。”
高聿于把头转了回去。
“谢谢，不用了。”
赵丰月也不管对方的油盐不进，直接把外套盖在了他身上，“快别客气了！你是赶上好时候了，正好我去给女儿送衣服，你又没穿衣服，这衣服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我给你准备的！”
高聿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我穿衣服了。”
赵丰月一把按住他蠢蠢欲动想把外套拿走的手，“这车里还好，外面真能把人冻成孙子。这外套就送你了，反正我也穿了三四年，正好趁这个机会可以换件新的了。”
赵丰月体贴地把衣服给他往上掖了掖，“这衣服特适合你，你就穿着吧。”
窗外传来一声闷响，远远的，像惊雷，把正在僵持着的俩人吓了一跳。
赵丰月用手掌把车窗使劲擦了两下，阴沉的天空下出现了一朵涣散的烟花，在白色的村落和青色的群山间零星地闪着微光。又一朵粉色的烟花升空，白昼的光线吸收了它的光芒，让它在此刻显得渺小又不太合群。
高聿于在赵丰月的身后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朵渐渐消散的烟花，直到它在他的眼中熄灭。
赵丰月一回头发现他离自己这么近，又吓了一跳。
“哥，你喜欢看烟花啊？要不咱俩换换，给你坐靠窗的位置看。”
高聿于垂下头，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把掉下来的衣服往上扯了扯，一边闭眼假寐一边避重就轻。
“谢谢你的外套。”
说完就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睡觉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赵丰月有点好笑地打量着他。第一眼看到这人的时候感觉他应该还挺年轻的，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的样子。凑近一看才发现他苍白的皮肤下埋藏着许多细密的纹理，紧闭的眼角褶皱堆积，消瘦的脸颊骨骼凸出，这是一张被岁月风化的脸，上面满是生活的痕迹。
连绵起伏的群山趴伏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在车轮的滚动下一路喘息着蛇形向前。零星点缀在山脚下的村落和走动在田野间的水牛，在视野的边缘转瞬即逝。赵丰月时不时擦擦起雾的窗玻璃，瞪着一双无聊的大眼睛望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圆峯市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