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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人形谜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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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两夜,林珂感觉自己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盟友共同执行任务。
陆止仿佛彻底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他不再出现在老陈隔间附近的公共区域,甚至连例行的环境巡检都有意避开了那条走廊。
但林珂的直觉告诉她,他就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待命,如同潜伏在深海之下的潜艇,静静地接收着她发出的每一个信号。
她继续扮演着耐心的观察者,细致地记录着老陈每一个反常的举动。
他领取耗材的频率明显增加了,特别是那些高强度的情绪稳定剂和能量屏蔽材料——这本身就极不寻常,正常的"心象"处理根本不需要如此严阵以待。
老陈与人接触时也显得格外焦躁易怒。
有一次,林珂甚至目睹他与前来送件的后勤人员发生了短暂争执,这在向来注重体面的老陈身上是前所未见的。
更令人担忧的是,他身上的情绪光晕,那粘稠的暗绿色与病态的灰白色,正翻滚得越来越剧烈,边缘开始出现不稳定的、如同静电干扰般的毛刺。
污染正在加剧。要么是老陈快要控制不住他手里的那个东西,要么就是那个东西正在反过来侵蚀他。
林珂知道,时机即将成熟。
这天深夜,猎人公会的地下区域大部分已经熄灯,只剩下必要的安全照明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同沉睡巨兽体内稀疏的神经节点。
林珂没有离开,她将自己隐藏在档案库区域的阴影里,从这里可以清晰地观察到老陈隔间的入口,又不容易被发现。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绕上她的心脏。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加强的屏蔽,她也能隐约感觉到,老陈的隔间里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那扭曲的能量波动不再是潜伏的低语,而变成了某种压抑的、濒临爆发的嘶吼。
就在这时,老陈隔间的门猛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不像是有人要出来,反倒像是被内部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所致。
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混杂着极致贪婪与冰冷恶意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就是现在!
林珂甚至不需要使用加密频道,她直接用内部通讯的紧急呼叫功能——这本身也是一种伪装——拨通了陆止预设的一个内部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立刻挂断。
这是他们约定的最高警戒信号:目标失控。
几乎在她挂断电话的下一秒,走廊尽头,陆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
他不是走来的,更像是从阴影中直接浮现。
陆止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制服,但手中拿着的,不再是环境吸附器,而是一个造型更加复杂、通体黝黑、闪烁着不祥红色指示灯的金属箱。
林珂认出,那是公会内部用于紧急收容高危异常能量体的禁锢棺。
陆止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老陈那扇虚掩的、正不断渗出污浊能量波动的门。林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到陆止在门前停顿了不到半秒,他那绝对的真空场与门内涌出的狂暴能量正面碰撞。
没有巨响,没有闪光,但在林珂的感知中,却仿佛听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在互相碾压、湮灭的无声尖啸。
门内那嘶吼般的能量波动,在接触到陆止力场的瞬间,如同被泼上强酸的活物,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扭曲与挣扎。
陆止推开了门。
里面的景象,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林珂瞳孔骤缩。
老陈瘫坐在工作台旁的地上,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面目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鸣。
工作台上,那个打开的铅盒里,原本盛放的"心象"已经不见了形态,化作一团不断翻滚、膨胀的、如同活体肿瘤般的黑暗能量团。
暗绿色与灰白色在其中疯狂交织,冰冷的机械嗡鸣声尖锐到刺耳,无数细小的、仿佛数据流般的惨白光线在黑暗团块中窜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想要隔绝一切情感连接的恶意。
这团东西正在试图吞噬老陈,将他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陆止对此视若无睹。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那团扭曲的能量核心。他打开手中的禁锢棺,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产生,目标直指那团黑暗。
然而,那被污染的"心象"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做出了最后的反扑。
它猛地收缩,然后爆发出更强的能量冲击,并非针对陆止——那似乎无效——而是全部轰向了瘫软在地、精神几乎崩溃的老陈!
这一击若是落实,老陈的意识很可能被彻底冲垮,甚至被污染同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止做出了一个让林珂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优先去收容那团能量,而是向前踏出一步,用自己的身体,精准地挡在了能量冲击与老陈之间。
"嗡——!"
无形的冲击波撞在陆止身上,如同泥牛入海,被他周身的真空场完全吸收、湮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他甚至没有晃动一下。
但林珂清晰地看到,在承受那一击的瞬间,陆止那双一贯空洞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数据过载般的紊乱。
仿佛他那绝对稳定的系统,因为瞬间处理了超出常规的恶意能量,而产生了一刹那的卡顿。
不过,这异样只持续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挡住了对老陈的致命一击后,陆止立刻将注意力转回禁锢棺。
吸力再次增强,那团失去了攻击目标的扭曲能量,在真空场的压制和禁锢棺的双重作用下,挣扎变得更加无力。
翻滚的黑暗团块被强行拉扯、变形,最终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仿佛电路烧毁般的悲鸣,被彻底吸入那黝黑的金属箱中。
"咔哒。"棺盖合拢,红色的指示灯转为稳定的绿色。
隔间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恶意瞬间消失。
现在这里只剩下瘫倒在地、陷入昏迷的老陈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仿佛什么东西被烧焦后的异味。
陆止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禁锢棺,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老陈。
然后,他拿出内部通讯器,用那平稳无波的语调报告:"B-11区发生高危能量泄露事故,已控制。一名研究员昏迷,需要医疗支援。"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目光越过一片狼藉的隔间,落在了远处阴影中的林珂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一分,但整体依旧稳定得非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珂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随即,他便拿着禁锢棺,转身离开了现场,如同一个完成任务的机器人,没有理会即将到来的医疗人员和后续的混乱。
林珂靠在冰冷的档案架上,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她脑海中回放。陆止挡住攻击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那丝微不可察的卡顿...
合作成功了。污染源被清除,老陈至少保住了性命。但她也亲眼见证了陆止那非人力量的可怖,与某种隐藏其下的、她无法理解的运行机制。
他救老陈,是出于保护公会资产的逻辑,还是某种更复杂的、甚至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准则?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通往更深层迷雾的门,似乎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而门后的阴影里,站立着那个名为陆止的空境者,他既是钥匙也可能是锁,他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谜题。
医疗人员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珂深吸一口气,悄然隐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