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猎人》桃溪月

7、与虎谋皮

　　陆止的目光像两束没有温度的探照灯光，牢牢锁定在林珂身上。

　　走廊里静得只剩下通风系统低沉的运转声。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个等待输入指令的交互界面。

　　林珂知道，此刻回避或是客套都毫无意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混杂的警惕、好奇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畏惧，主动走上前去。

　　这一次，她没有在真空场的边缘停下，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保持着一米五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让她感受到那种情感被剥离的轻微眩晕，如同站在无形悬崖的边缘。

　　“你在观察我。”陆止开口，陈述着一个事实，声音平稳得像电子合成音。

　　“是。”林珂坦然承认，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空洞的双眼，“我在观察一个能让我口袋里这东西安静下来的存在。”

　　说着，她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个来自“收藏家”的铅制小盒。她没有打开，只是将它托在掌心，递到两人之间。

　　几乎在铅盒出现的瞬间，林珂清晰地感觉到，从陆止身上散发出的空无力场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铅盒内部原本持续散发出的、试图侵蚀精神的冰冷恶意与扭曲感，像是被投入绝对零度的环境，瞬间变得僵滞、迟钝，活跃度降到了几乎无法感知的程度。

　　这个效果，比上次在通道里无意识的影响要强烈和明确得多。

　　陆止的视线从林珂脸上移向她掌心的铅盒。他凝视了几秒，然后抬起眼，再次看向林珂。

　　“非标准情绪聚合体。高污染性，结构不稳定。”他精准地给出了定义，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鉴定一块成分异常的矿石。

　　“你认识这个东西？”林珂追问，心跳微微加速。

　　“数据库中存在类似能量特征记录。归类为需清除的异常。”他回答。

　　数据库？记录？林珂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词。这意味着他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甚至可能存在某种官方或系统性的记录？

　　“谁记录的？谁定义的'异常'？”她立刻跟进，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陆止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调取访问权限。然后回答：“信息权限不足。”

　　意料之中的回答。林珂没有气馁，换了个方向。

　　“这种东西，最近似乎越来越多了。”她斟酌着用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老陈隔间的方向，“它们好像在扩散，在污染......普通的情感。”

　　陆止再次将目光投向铅盒，似乎在进行分析。“该异常能量具备同化与扭曲标准情绪矩阵的特性。扩散模式与影响范围，数据不足，无法建模。”

　　他使用的全是专业术语，但林珂听懂了核心意思：这东西会污染正常情绪，而且扩散情况不明。

　　“那么，清除它们，是你的职责吗？”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处理内部环境非标准能量波动，是职责的一部分。”陆止给出了标准化的回答。

　　但紧接着，他补充了一句，目光重新回到林珂脸上，“但该类型异常，非标准程度过高，常规清理协议效率低下。”

　　林珂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这是在暗示什么？暗示现有的职责范围可能不足以有效应对这种新型污染？

　　她注视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那双映不出任何情感的眼睛。与他交流，像是在与一个高度复杂、逻辑严密却缺乏情感核心的AI对话。

　　但不知为何，林珂有种直觉，在那片绝对的空无之下，并非纯粹的虚无，而是某种她尚无法理解的、极其庞大的秩序。

　　赌一把。

　　她收起铅盒，那股被屏蔽的冰冷恶意重新微弱地渗透出来，让她微微蹙眉。

　　“如果有一种非标准的情况，可能威胁到公会内部，甚至外部的标准情绪环境，”她选择使用他的语言体系，小心翼翼地说，“而常规清理无法有效处理。我们是否存在合作的可能性？”

　　她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陆止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眼中那空洞的深处，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数据在疯狂涌动、计算、评估。林珂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真空场的边界产生了一丝极不稳定的微弱涟漪，仿佛他的内在系统正因为这个超出常规的提议而高负荷运转。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林珂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终于，陆止眼中的数据洪流似乎平息了。他看向林珂，用平稳无波的语调说出了让林珂心头巨石稍落的话：

　　“在我现有的职责框架内，可以对特定非标准能量污染源进行协同定位与数据分析。但前提是，目标确定，且行动符合基础逻辑流程。”

　　他同意了。以一种极其有限、充满限制、完全基于自身诡异逻辑的方式。

　　但这足够了。这是一个开端。

　　“目标，我可以确认。”林珂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和他一样平静，“至于逻辑流程......阻止具有扩散性和污染性的异常能量，保护标准环境，这符合你的基础逻辑吗？”

　　陆止注视着她，足足三秒后才回答：“符合。”

　　“那么，”林珂深吸一口气，“协议达成？”

　　陆止没有点头，也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老陈隔间的方向，然后重新看向林珂。

　　“数据共享渠道，需要建立。”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精准而稳定的步伐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珂才缓缓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与虎谋皮。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不知道陆止这把“钥匙”最终会打开希望之门，还是释放出更可怕的怪物。

　　但她清楚，面对老陈那里日益不稳定的污染，以及“收藏家”所警告的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单打独斗已经不够了。

　　她需要力量，哪怕这力量本身就代表着未知的危险。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铅盒被陆止力场压制时的那种奇异宁静。

　　协议的齿轮已经悄然扣合。下一步，就是锁定第一个需要被协同定位与数据分析的污染源——老陈，以及他手中那个扭曲的“心象”。

　　风暴将至，而她，选择主动走入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