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猎人》桃溪月

14、锈蚀厂房

　　城郊的废弃工业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静默着，如同一头早已死去的巨兽匍匐在大地上。

　　断裂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肋骨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厂房的玻璃窗大多破碎，像是空洞的眼窝凝视着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陈年油污和潮湿腐烂物的混合气味，几乎掩盖了所有鲜活的生命气息。

　　林珂将悬浮车停在几公里外，像一道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这片文明的废墟。

　　她穿着深灰色的伪装服，材质能有效吸收并分散微弱的能量波动，脚下的特制软底靴踩在碎石和瓦砾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她的感知力如同轻柔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铺开，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陆止提供的坐标指向一片规模最大的联合厂房。

　　巨大的铁门早已锈蚀变形，虚掩着，露出一道足以让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缝隙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她没有立刻进入，而是绕着厂房外围缓缓移动，感知力如同触须般探入内部。

　　没有生命迹象，没有常见的动物或昆虫活动的窸窣声，只有风穿过破洞发出的呜咽，如同亡魂的叹息。

　　然而，在这片物理层面的死寂之下，林珂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残留的回声。

　　那不是活跃的情绪能量，更像是某种强烈情绪被强行抽取、撕裂后留下的痛苦烙印。

　　虽然极其稀薄，却带着一种让她脊背发凉的熟悉感。

　　这与老陈那里以及铅盒碎片的冰冷恶意几乎同源，只是更加分散。

　　或者说，这里就像是一个情绪能量的屠宰场。

　　她停在厂房侧面一个破损的通风口前，确认内部没有陷阱后，便顺利地滑了进去。

　　厂房内部的空间比从外面看更加宏伟，也更加破败。

　　高大的穹顶下，废弃的流水线机器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沉默地矗立在阴影中。

　　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各种锈蚀的零件和废弃物。

　　但引起林珂注意的，是厂房中央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

　　那里没有厚厚的积尘，地面似乎被刻意清扫过，摆放着几台造型奇特、与周围工业环境格格不入的设备。

　　数据显示，这片区域的能量背景辐射异常干净，干净得不像话，仿佛被某种力量反复擦拭过。

　　这与她在陆止身边感受过的真空场有些类似，但更加僵硬，缺乏那种绝对的、源于存在的空无，更像是一种拙劣的模仿。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设备上。

　　它们的主体是某种暗沉的合金，连接着粗大的、绝缘层已经老化的线缆，线缆另一端没入地面或是连接着几个类似反应釜的容器。

　　容器的内壁上，林珂用强光手电照去，可以看到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结晶状污渍。

　　她的感知轻轻触碰那些污渍。

　　瞬间，无数破碎、痛苦的尖啸碎片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绝望、恐惧、被强行剥离的剧痛……

　　这些情绪的残渣虽然微弱，但其纯粹的负面性和那种被加工过的痕迹，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就是这里。这里曾经大量处理过情绪能量，很可能是将捕获的"心象"进行某种提纯、扭曲，或者植入那种冰冷的污染。

　　她强忍着不适，仔细检查这些设备。大部分已经断电，核心部件似乎被拆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壳。

　　但在一个控制台的下方，她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数据存储单元接口，接口旁边，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用激光刻画的符号，一个被荆棘缠绕的、抽象的眼睛。

　　这个符号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她立刻用微型扫描仪将其记录下来。

　　继续搜索，她在角落一堆废弃的绝缘材料下，发现了一个半掩的金属箱。

　　箱子没有上锁，她轻轻打开。

　　里面不是设备，也不是资料，而是一些私人物品：一个磨损严重的皮质笔记本，几支用完的笔，一个空空如也的相框，还有一个手工粗糙、但编织得很用心的红色手绳。

　　林珂拿起那个笔记本，翻开来。里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记录着一些零碎的数据、能量频率的调整参数，以及偶尔出现的、充满痛苦和自我怀疑的只言片语：

　　"样本稳定性依旧不足，反向侵蚀率超过阈值……"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这真的是为了进化吗？"

　　"安娜……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今天的提取量又增加了，那些'捐赠者'的惨叫……"

　　"必须留下线索，必须……"

　　笔记在某一页戛然而止，最后一页上用几乎力透纸背的力道写着两个词："熔炉"和"眼睛"。

　　林珂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留下笔记本的人，曾经是这里的操作者，一个显然在良心与某种强制力之间挣扎的科学家或技术人员。

　　他提到的"捐赠者"，恐怕就是那些被强行抽取情绪能量的受害者。

　　"熔炉"可能指的是这个地方，或者某个更大的核心设施。

　　而"眼睛"，很可能就是那个荆棘缠绕的符号所代表的组织。

　　她将笔记本和那个红色手绳小心地收好。这些是重要的物证，也可能是指向幕后黑手的线索。

　　就在她准备进一步搜索时，传感器发出了极其微弱的警报。

　　不是检测到能量波动，而是检测到远处传来了非常轻微、但绝非自然产生的振动。

　　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这片厂房，而且动作很轻，很专业。

　　林珂立刻熄灭了所有光源，如同融化的阴影般迅速退回到一台巨大的废弃机床之后，屏住了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几分钟后，厂房那扇虚掩的锈蚀铁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更大的缝隙，两个穿着全黑作战服、戴着夜视仪和呼吸面罩的身影闪了进来。

　　他们动作矫健，配合默契，进入后立刻分散，借助废弃设备的掩护，警惕地搜索着厂房内部，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幽蓝的能量微光。

　　看来是有人特意来清理现场，消灭痕迹的。

　　林珂的心脏微微收紧。

　　她不确定自己刚才的搜索是否留下了痕迹，也不确定这两个人的感知能力如何。

　　她像一尊石像，连思维都仿佛停滞，只有感知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附着在那两个不速之客身上。

　　那两人径直朝着中央那片干净区域走去。他们显然对这里很熟悉。

　　其中一人蹲下检查那些废弃设备，另一人则警惕地持枪警戒四周。

　　检查设备的人似乎发现了数据接口旁的荆棘眼睛符号，他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符号，然后对着通讯器低声说了几句，内容模糊不清，但林珂捕捉到了"确认废弃"和"痕迹清理"几个词。

　　随后，那人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装置，贴附在主要设备上。

　　是微型热熔炸弹，足以将这里的一切化为铁水。他们准备彻底销毁这里。

　　林珂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在炸弹引爆前离开。

　　她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利用复杂的地形掩护，一点点挪向进来的那个通风口。

　　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生怕踩到任何会发出声响的杂物。

　　就在她距离通风口只有几步之遥时，那个负责警戒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夜视仪发出的淡绿色光晕扫过林珂刚才藏身的位置！

　　林珂瞬间僵住，紧贴在冰冷的机器阴影里，连呼吸都彻底停止。那人凝视了几秒钟，没有发现异常，慢慢转回了头。

　　林珂不再犹豫，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形一闪，钻出了通风口，融入了厂房外更为浓重的黑暗中。

　　她没有任何停留，沿着来时的路线，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向着悬浮车停泊的方向疾驰。身后，遥远的厂房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随即腾起一股不大的烟尘。

　　他们销毁了证据。但林珂知道，她带出来的东西，或许比那些冰冷的设备更有价值。那个笔记本，那个手绳，还有那个荆棘缠绕的眼睛符号。

　　狩猎的方向，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而对手的残忍与谨慎，也超出了她的预估。

　　黎明即将到来，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林珂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在晨曦中更显破败的工业区，然后钻进悬浮车，设定好回城路线。

　　她需要尽快分析得到的线索，并且，将这一切告知她那个身处公会阴影之中的合作者。

　　那个名为"眼睛"的组织，以及他们试图熔炼情感的"熔炉"，究竟隐藏在这座城市的何处？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藏在她刚刚获得的这些线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