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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书斋密语藏筹谋,夜渡惊波现杀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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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书斋里的茶香渐渐漫开,混着阳光晒透纸张的淡墨味,压下了几分方才乱葬岗的阴森与追兵带来的焦灼。柳长庚指尖摩挲着案上的端砚,砚池里的残墨已凝了薄皮,他轻轻舀了点茶水化开,目光落在沈砚冰与傅时宴身上,语气比方才又沉了几分:“联系旧部与凡人,说易做难。天阙近年在各城镇都安了眼线,名为‘监文卫’,专查私下传书、聚众议事之人,稍有不慎,不仅联系不上人,还会打草惊蛇。”
沈砚冰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监文卫?我在青崖镇待了十年,倒没听过这个名号,他们平日都以什么身份藏在镇上?”
“多是伪装成杂货铺掌柜、书吏,或是走街串巷的货郎。”苏清辞接过话头,将案上的茶盏添满热水,“我去青崖镇买纸笔时,曾见过两个货郎,每次都要打听镇上谁常读书、谁藏了古籍,神色格外可疑,想来便是监文卫。他们行事谨慎,从不多言,只默默记着,等攒够了线索,便会悄悄动手。”
傅时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如此说来,我们连传信都不能用寻常法子?若是托人送信,万一被监文卫截住,不仅信里的消息会泄露,连送信的人也会遭殃。”
柳长庚点了点头,伸手从书架最下层抽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整齐摆着十几枚巴掌大的木牌,木牌上刻着细碎的砚纹,纹路看似杂乱,却藏着规律。“这是当年我离开天阙时,偷偷带出来的‘砚信牌’,每枚木牌的砚纹对应一个暗号,只有懂砚的人,才能拼出完整的消息,就算被监文卫截走,他们也看不懂。”
他拿起两枚木牌,分别递给沈砚冰与傅时宴:“砚冰懂砚,辨纹、刻纹都不在话下,往后砚信牌的刻制与传递,便由你多费心。时宴曾在天阙待过,熟悉监文卫的行事路数,传信时的防备,便靠你。清辞,你熟悉周边村落的路,送信的差事,就交给你。”
三人齐声应下,沈砚冰拿着木牌,指尖拂过上面的砚纹,忽然想起自己在青崖镇打磨过的那些砚石,眼底多了几分笃定:“柳先生放心,我会在砚纹里多添几处细微的刻痕,就算有人仿造,也辨不出真假。只是传信的范围该先从哪里开始?若是太广,容易出纰漏。”
“先从青崖镇、鹤归渡周边的三个村落开始。”柳长庚走到窗边,指着窗外渡头下游的方向,“那三个村落分别是溪南村、石砚村、松风村,村里都有懂书识字的老人,或是曾受天阙恩惠、后来不满其规矩的人。尤其是石砚村,村里大半人都以采砚石、制砚为生,十年前砚冰你被贬后,他们还曾偷偷为你祈福,想来会愿意站出来。”
沈砚冰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他竟不知,自己在青崖镇的十年,还有这样一群记挂着他的人。“好,那我今日便先刻好三枚砚信牌,明日清辞姑娘便可以去送信了。”
“明日不行。”傅时宴忽然开口,“今日那三个天阙的人说要回去搬救兵,算算路程,他们最快明日午后就能带着人回来,若是明日清辞姑娘去送信,路上太危险。不如等两日后,确认天阙的人还没到,再动身不迟。而且,我今日伤口虽没恶化,却也需要再养两日,届时可以陪清辞姑娘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柳长庚思索片刻,点头应允:“时宴说得有理,安全要紧。这两日,砚冰你刻制砚信牌,时宴你好好养伤,清辞你去渡头边盯着,若是看到陌生的船只或人马,立刻回来报信。”
几人又商议了一阵,敲定了砚信牌的暗号、送信时的接头地点,还有遇到监文卫时的应对之法,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渡头边的水鸟也归了巢,柳长庚才起身,让苏清辞收拾出两间偏房,给沈砚冰与傅时宴歇息。
沈砚冰回到偏房,便从布包里拿出刻刀与一块闲置的砚石——这是他昨日从青崖镇带来的,本想用来打磨一方新砚,如今正好用来刻制砚信牌。他坐在案前,借着窗外的余光,仔细勾勒着砚纹,刻刀在砚石上轻轻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笔都格外认真,生怕出半分差错。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傅时宴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柳先生说这药能帮你驱驱寒气,你今日在山路上沾了不少露水,喝了暖暖身子。”
沈砚冰放下刻刀,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暖意,心里也泛起一阵温热。“多谢傅兄,你伤口怎么样了?有没有再疼?”
“好多了,涂了苏姑娘给的金疮药,红肿又消了些。”傅时宴走到案前,看着案上的砚信牌,眼底满是赞叹,“沈兄的刻工真好,这砚纹看似简单,却藏着暗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是十年修砚练出来的手艺,不值一提。”沈砚冰笑了笑,喝了口汤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却没皱眉,“等刻好这三枚,我再刻几枚备用,万一后续要联系更远的地方,也能用上。”
傅时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灯光映在他眼底,竟比案上的烛火还要亮。他忽然想起在青崖镇矮屋里,沈砚冰为他熬粥、掖被的模样,又想起乱葬岗里,沈砚冰握紧树枝、挡在他身前的身影,心底的暖意越来越浓,轻声道:“沈兄,若是此次能成功阻止天阙,你想做什么?”
沈砚冰愣了一下,随即放下药碗,眼神里多了几分向往:“我想回青崖镇,继续开我的修砚铺,帮镇上的人修砚、写信,若是有余力,再教村里的孩子识几个字,让他们不用像天阙说的那样,连读书的权利都没有。傅兄呢?”
“我想跟着柳先生,重新整顿‘文运守护’的规矩,让天阙不再分等级、论高低,不管是修行者,还是凡人,都能好好活着。”傅时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等一切太平了,我便去青崖镇找你,看你修砚,听你说镇上的趣事。”
沈砚冰点头笑了,眼底满是光亮:“好,到时候我给你熬最稠的粥,再带你去砚石矿,捡一块最好的砚石,给你刻一方新砚。”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傅时宴怕打扰沈砚冰刻制砚信牌,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偏房。沈砚冰重新拿起刻刀,直到烛火燃尽了半根,才将三枚砚信牌刻好,每枚木牌上的砚纹都清晰规整,暗号藏得极为隐蔽,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将木牌收好,吹灭烛火歇息。
接下来的两日,几人各司其职,沈砚冰又刻了五枚备用的砚信牌,傅时宴的伤口渐渐愈合,已能正常活动,苏清辞每日去渡头边盯着,也没发现陌生的人马,天阙的追兵似乎没像预想中那样快赶来,书斋里的气氛,也渐渐松了些。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清辞便收拾好行囊,傅时宴也换上了苏清辞找来的粗布短褂,伪装成货郎的模样,两人拿着三枚砚信牌,准备去溪南村、石砚村与松风村送信。沈砚冰送他们到渡头边,又叮嘱道:“清辞姑娘,傅兄,路上一定要小心,若是遇到监文卫,别硬拼,先躲起来,等安全了再回来。”
“沈兄放心,我们会小心的。”傅时宴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书斋里也别大意,若是天阙的人来了,记得先藏好砚信牌,别让他们搜到。”
苏清辞解开系在渡头边的小木船,与傅时宴一起上船,船桨划动水面,溅起点点水花,小木船渐渐往溪南村的方向飘去。沈砚冰站在渡头边,看着小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晨雾里,才转身回了书斋。
柳长庚正在书斋里整理古籍,见他回来,便问道:“他们走了?”
“嗯,已经上船了。”沈砚冰点头,走到案前,将备用的砚信牌收好,“柳先生,今日我去鹤归渡村里转转,看看村里的人有没有听说天阙的动静,也顺便跟他们提一提砚信牌的事,若是后续需要他们帮忙传信,也方便些。”
“也好,只是别太张扬,村里也可能有监文卫的眼线。”柳长庚叮嘱道。
沈砚冰应下,换了件更朴素的短褂,便出了书斋,往鹤归渡村里走去。鹤归渡的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大多以捕鱼、摆渡为生,村里的人见了他,都热情地打招呼——前几日苏清辞已跟村里人说过,沈砚冰是柳先生的朋友,村里的人对柳先生向来敬重,对沈砚冰也格外客气。
沈砚冰一边跟村里人寒暄,一边悄悄打听天阙的动静,村里的人都说没见过陌生的人马,也没听过“监文卫”的名号,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又借着帮村里老人写家书的机会,悄悄提了“砚纹传信”的事,老人们虽不知具体缘由,却也答应,若是后续有需要,定会帮忙。
转眼到了午后,沈砚冰正帮一位老人写家书,忽然听见村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喊:“沈公子!不好了!渡头边来了好多陌生人,手里都拿着刀,像是来找人的!”
沈砚冰心里一紧,赶紧放下笔,跟着那人往渡头边跑。远远地,便看见渡头边停着三艘大船,几十名穿着灰布短褂的汉子正从船上下来,手里拿着长刀,为首的正是前几日在乱葬岗被苏清辞废了胳膊的汉子,此刻他胳膊上缠着绷带,脸色狰狞,正指着长庚书斋的方向,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是天阙的人!他们来得这么快!”沈砚冰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傅时宴与苏清辞还在外面送信,若是天阙的人守在渡头边,他们回来时定会被发现。他不敢耽搁,转身就往书斋跑,想赶紧告诉柳长庚,让他想办法去给傅时宴与苏清辞报信。
刚跑到书斋门口,就看见柳长庚已站在门口,神色凝重地看着渡头边的方向。“柳先生,天阙的人来了,有几十个人!”沈砚冰喘着气说,“傅兄与清辞姑娘还在外面送信,若是他们回来,定会被天阙的人抓住,咱们得想办法通知他们!”
柳长庚皱着眉,思索片刻,道:“现在去通知已经来不及了,天阙的人肯定已经把渡头守住了。你先把砚信牌藏好,我去跟他们周旋,尽量拖延时间,等时宴与清辞回来,咱们再想办法脱身。”
“不行!柳先生,您若是去了,定会被他们抓住!”沈砚冰立刻阻止,“不如我去跟他们周旋,您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傅兄与清辞回来,咱们再汇合。”
“你没修为,去了也是白白送命。”柳长庚摇头,刚要迈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村里的几个老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站在书斋门口。
“柳先生,沈公子,天阙的人来者不善,咱们不能让他们把你们抓走!”为首的老人说,“村里的年轻人都去捕鱼了,我们这些老人虽没什么本事,却也能帮你们挡一挡!”
沈砚冰看着眼前的老人,心里满是感动,却也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天阙人的对手。“老丈,多谢你们,只是天阙的人手里都拿着刀,你们去了太危险,还是快回村里躲起来吧!”
“躲?我们躲了,你们怎么办?”老人摇头,“柳先生这些年帮我们写家书、教孩子识字,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走!”
就在这时,渡头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为首的汉子已带着人走到书斋门口,看到柳长庚,眼睛瞬间亮了,冷笑道:“柳长庚!没想到你竟躲在这里!还有傅时宴,他是不是也在这书斋里?赶紧把他交出来,再跟我们回天阙,长老们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不然,今日这鹤归渡,就没人能活!”
柳长庚往前站了一步,挡在沈砚冰与老人们身前,语气平静:“要抓我,就冲我来,与村里的人无关,也与傅时宴无关。”
“无关?”汉子冷笑,目光扫过沈砚冰,“这小子不就是前几日跟傅时宴在一起的修砚匠吗?还有村里的这些人,竟敢帮你们,看来今日,都得一起带走!”
他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动手,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渡头边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便有人喊:“不好了!有人驾船闯渡!”
汉子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渡头边,只见一艘小木船正飞快地往渡头飘来,船桨划得飞快,船头站着两个人,正是傅时宴与苏清辞!原来,他们送完石砚村的信,往回走时,远远就看见渡头边的大船,知道情况不对,却又担心书斋里的人,便决定冒险闯渡。
“傅兄!清辞姑娘!别过来!”沈砚冰大喊,心里满是焦急。
傅时宴与苏清辞却像是没听见,依旧驾着小船往渡头冲。苏清辞手里拿着一把短刀,目光警惕地看着岸边的天阙人,傅时宴则加快了划桨的速度,小船像一支箭,飞快地靠近渡头。
为首的汉子见状,怒喝一声:“拦住他们!别让他们上岸!”
几名天阙人立刻冲上前,手里的长刀对着小船挥去。苏清辞动作极快,侧身避开刀锋,手里的短刀一挥,便砍中了一名天阙人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傅时宴也放下船桨,捡起船里的一根木桨,对着冲上来的天阙人砸去,虽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却依旧勇猛。
沈砚冰看着岸边的混乱,知道不能再等,对身边的老人们说:“老丈,你们快回村里躲起来!”说完,便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着岸边冲去,想帮傅时宴与苏清辞一把。
柳长庚也紧随其后,虽没了往日的修为,却依旧凭着多年的经验,避开天阙人的刀锋,偶尔还能帮傅时宴挡一下攻击。
岸边顿时乱作一团,喊杀声、惨叫声、船桨撞击的声音混在一起,渡头边的水面溅起阵阵水花,原本宁静的鹤归渡,瞬间被杀机笼罩。傅时宴一桨砸中一名天阙人的肩膀,回头看向沈砚冰,见他正被一名天阙人逼得连连后退,心里一紧,刚要上前帮忙,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名天阙人正举着刀朝他砍来!
“傅兄小心!”沈砚冰大喊,想冲过去,却被身前的天阙人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清辞忽然扑了过来,挡在傅时宴身后,短刀飞快地对着那名天阙人的手腕划去,刀锋划过,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天阙人手里的刀掉在地上,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可苏清辞却因为扑得太急,没避开天阙人另一只手的攻击,胸口被重重推了一把,踉跄着后退,不小心摔下了船,“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清辞!”傅时宴与沈砚冰同时大喊,傅时宴刚要跳下水救人,为首的汉子却忽然冲了过来,手里的刀对着他的胸口砍去,“傅时宴,你的对手是我!”
傅时宴只能被迫转身,举着木桨挡住刀锋,木桨瞬间被砍断,刀锋划过他的胳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短褂。
沈砚冰看着水里的苏清辞,又看着被天阙人围攻的傅时宴与柳长庚,心里满是焦急,却又被身前的天阙人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