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向北，沉默向南》困成盒盒已凉凉

6、第 6 章

　　进入大学后的第三个冬天，顾北来林晚星所在的城市参加一个比赛。比赛结束后，他约她见面。

　　那天天气很冷，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寒风刺骨。林晚星想买点热饮暖暖身子，抬眼望去，只有一家肯德基亮着温暖的灯光。

　　“喝咖啡吗？”她指着肯德基的牌子问顾北。
　　“行啊，都行。”顾北无所谓地点点头。

　　于是她进去买了两杯热美式。捧着滚烫的纸杯，热量透过掌心传递到四肢百骸，似乎连带着心跳都加快了一些。是因为咖啡，还是因为身边这个人？她分不清。

　　那个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大学生活的新奇，未来的迷茫，高中时代的趣事……时间过得飞快。送她回宿舍楼下时，已是深夜。

　　“今天很开心，谢谢你陪我。”顾北笑着朝她挥手。
　　“我也是，比赛顺利！”林晚星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转身走入夜色，心里被一种饱满的、混合着兴奋与不舍的情绪填满。

　　回到宿舍，洗漱躺下，她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她把这归因于久别重逢的兴奋，以及那杯热咖啡。

　　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收到顾北发来的消息：
　　「林晚星，你昨晚睡得好吗？我可能喝了你那杯咖啡，亢奋得一宿没睡着【困】」

　　林晚星看着手机，愣住了。

　　原来……是咖啡的作用吗？
　　所以，他昨晚的陪伴，他那些看似投机的闲聊，他最后的“很开心”……都和她本身无关，只是因为咖啡因作祟？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漫上心头。她精心珍藏的、让她回味到深夜的约会，于他而言，或许只是一次被咖啡因放大了的、普通的友人相聚。

　　「我睡得挺好的。」她最终这样回复道，后面跟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将那一丝苦涩完美地隐藏起来。

　　大学时代，社交网络更加发达。顾北虽然和林晚星异地，但通过朋友圈、□□空间，她仿佛依旧参与着他的生活。

　　也正因为如此，她“见证”了他一段又一段的恋情。

　　他大学里的第一任公开女友，是大学啦啦队的队长，照片上一双杏眼又大又亮，充满活力。
　　第二任，是文艺部的学姐，眼神温柔，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
　　第三任，是他在实习时认识的同事，即使戴着眼镜，也能看出镜片后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林晚星像个最忠诚的记录员，沉默地收集着关于他的一切。渐渐地，一个她不愿承认，却又无比清晰的规律浮出水面——顾北喜欢过的女生，无一例外，都拥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这个发现，像一根细小的、却无比坚韧的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林晚星走到宿舍的穿衣镜前，认真地端详着自己。她的眼睛不算小，是标准的东方杏眼，但绝称不上“大而明亮”。内双，眼尾微微下垂，显得有几分无辜和……普通。

　　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在这一刻无声地蔓延开来。

　　原来，她不仅输在了距离上，输在了不够主动上，更输在了……先天条件上。她甚至连进入他择偶视野的“硬件标准”都不符合。

　　这个认知彻底浇灭了她心底残存的那一点点、关于“也许他有可能喜欢我”的微弱火苗。

　　她关掉手机，拿起一本专业书，试图用艰涩的文字麻痹自己。然而，“大眼睛”三个字，却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她的喜欢，从此更像是一场注定无望的、她一个人的沉默守望。她站在对岸，观望着他世界里的灯火通明，以及他身边那些眼睛里有星星的女孩，连嫉妒，都显得那么底气不足。

　　在某次初中同学聚会时，她也听到好朋友提到，他在高中也谈了一段恋爱了，她认识那个女孩，是她的同学，这次聚会并没来，也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可爱的虎牙。

　　他换了好几任女朋友，她就在网络的角落里，安静地“认识”了她们每一个人。她嫉妒，疯狂地嫉妒那些能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分享他喜怒哀乐的姑娘。但她从未打扰，一次也没有。

　　步入大学后期以及刚刚工作的头一两年，林晚星的身边并非完全没有泛起过涟漪。

　　或许是她的安静自带一种吸引人的气质，或许是她在专业领域偶尔流露的才思让人欣赏，确实出现过几个试图靠近她的男生。

　　有同系的学长，在图书馆与她讨论课题后，主动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有实习单位同期进来的男生，会在加班后提出送她回学校。
　　甚至有朋友热情介绍的相亲对象，条件优渥，谈吐得体。

　　林晚星并非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会尝试着接触，礼貌地回应。但每一次，她都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内心像一个设置了最高权限的安检系统，而通关的密码，只有顾北拥有。

　　她会不自觉地将每一个出现的人，放在她心底那个名为“顾北”的模板下进行比对。

　　A君个子很高，但肩膀没有顾北宽阔挺拔。
　　B君鼻梁也很挺，但线条不如顾北那样利落分明。
　　C君笑起来很阳光，但嘴唇偏厚，不像顾北的薄唇，笑起来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
　　D君游戏打得不错，但在她看来，操作远不如顾北当年在网吧那般行云流水，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
　　E君声音温和，但比不上顾北那句“学妹”在她耳边响起时，带来的那种心悸。
　　就连对方无意中拂过额前碎发的动作，她都会下意识地想：顾北的头发更黑更软，每一根发丝的走向都恰到好处，尤其是他打球后微湿的样子，带着蓬勃的少年气。

　　他们或许都很优秀，是别人眼中的“良配”。但在林晚星这里，他们通通被分解成一个个不及格的零件。她像一名最苛刻的鉴赏家，在每一个陌生人身上，徒劳地寻找着顾北的影子。

　　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他——因为他们身上总有某个瞬间，某个角度，让她恍惚。
　　可他们每一个人也都不是他——因为拼凑起来的，终究不是那个完整的、鲜活的、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

　　她那么喜欢他，喜欢了这么多年，世界里来来往往了这么多人，可怎么就，通通都不是他呢？

　　这份无声的比较，成了她拒绝所有可能性的、最坚固的堡垒。对其他人，她始终无法提起任何兴趣，心里那盏灯，只为那个遥远的人亮着，映照得旁人皆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