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向北，沉默向南》困成盒盒已凉凉

5、第 5 章

　　时光飞逝，他们先后步入大学，依旧是异地。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林晚星加入了文学社，看了很多书，也认识了新的朋友。但顾北，依然是她心底最柔软也最固执的角落。只是，随着课业和社会活动的增多，坐在电脑前打英雄联盟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奢侈。

　　大二那年，林晚星发现顾北的朋友圈开始出现一款手机游戏——《王者荣耀》的分享。她立刻意识到，他的“战场”转移了。

　　几乎没有犹豫，她立刻下载了游戏。这一次，她不再像当初接触英雄联盟时那样完全陌生，有了之前的MOBA游戏基础，她上手快了很多。

　　她再次“偶遇”了顾北的游戏账号，这次是在微信区。她发送了好友申请，顾北很快通过。他拉她进队伍。
　　当天下线前，她收到了好些顾北送的道具礼物。

　　没过多久，她收到了两条系统提示：
　　【玩家“北”申请成为您的师徒关系。】
　　【玩家“北”申请与您建立闺蜜关系。】

　　看着屏幕上“闺蜜”那两个字，林晚星的心跳骤然加速。明明知道这只是在游戏里，只是一个虚拟的关系标识，她却依然为此心潮澎湃了很久。她接受了师徒申请，也接受了“闺蜜”关系。

　　从此，她的王者荣耀，变成了一个全新的“顾北观测站”。

　　她养成了习惯，每次上线，第一件事就是点开好友列表，查看“北”的头像。看他是否在线，如果在线，是组队中还是游戏中，游戏进行了多久。

　　如果他不在线，她往往打一两把就意兴阑珊地退出。
　　如果他在线且显示“组队中”，她的心会微微一紧，猜测他和谁一起玩。
　　如果他在线且“游戏中”，她会一直等他结束。
　　她几乎从不主动邀请他，怕显得刻意，怕打扰他，更怕被他拒绝。她只是这样安静地等待着，像一个守在麦田里的孩子，期待着风偶尔带来的，一丝麦穗的香气——也就是他发来的组队邀请。

　　偶尔，他会拉她一起打游戏。队伍里有时有他的室友，有时有别的朋友。每次和他一起游戏，听着他通过游戏语音指挥，或者在她操作失误时笑着说“没事没事”，在她打出漂亮操作时夸一句“漂亮”，林晚星都觉得，手机屏幕似乎都变得温热起来。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追逐，所有的等待，都只为了这偶尔的、短暂的并肩。在虚拟的峡谷里，她的英雄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他的英雄身后，仿佛这样，就靠近了那个在现实世界里，与她隔着千山万水的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查看他的王者荣耀主页”成了林晚星上线和下线的固定仪式，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游戏本身。

　　这个习惯，始于她发现游戏里也有“隐身访问”这个功能的那一刻。如同在社交媒体上开启无痕模式一样，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找到“救命稻草”般的心情，立刻将自己的访问模式设置成了隐身。

　　从此，她的游戏日常变成了这样：

　　上线时：
　　手指点开那个熟悉的，以星空为背景的头像。加载的圆圈转动时，她的心也跟着悬起。
　　主页弹出。她的目光会像扫描仪一样，快速掠过所有信息：
　　当前状态：是在线、组队中、还是游戏中？游戏进行了几分钟？
　　近期战绩：一片耀眼的胜利金色，还是掺杂着几抹失利的蓝色？他用了哪个英雄？评分如何？
　　常用英雄/战力：有没有新的标志？他最近在练习哪个新角色？
　　亲密关系：那个刺眼的“闺蜜”标识依然在，她会下意识地忽略与他有亲密关系的其他头像，仿佛不看，它们就不存在。

　　这几秒钟的“侦查”，决定了她在峡谷里接下来一个小时的心情。如果他刚结束一局，她就会心怀期待地等一等，假装自己在看装备或者调整铭文，实则心脏微缩，期盼着那个组队邀请能突然跳出来。

　　下线前：
　　无论这一晚是连胜的酣畅，还是连败的郁闷，在点击“退出游戏”之前，她一定会再次点开他的头像。
　　这像是一种告别，也是一种确认。
　　看看他是否还在鏖战，或是已经离线。如果他显示“在线”但状态久久不变，她会猜测他是不是只是在挂机，或者……在和其他人聊天。
　　最后一眼，仿佛是为了将关于他此刻的虚拟状态烙印在心里，然后才带着一丝说不清是满足还是怅然的心情，退出游戏。

　　这来去之间的两次访问，被她用“隐身”的外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像一个穿着隐形斗篷的跟踪者，在他世界的边缘悄无声息地徘徊，贪婪地汲取着一切与他相关的数字信息，用以构建和填补现实中那片巨大的空白。

　　她安全地藏匿在“隐身”之后，保护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也守护着这个长达数年、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的、无望的朝圣仪式。在这个由数据构成的峡谷里，她是他最忠实的旁观者，也是最谨慎的隐形人。

　　大学宿舍的夜晚，总是混杂着键盘敲击声、细碎的闲聊和零食的香气。林晚星正和顾北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突然，舍友从床上探出头，兴奋地宣布：“喂喂喂！最新消息，新闻说今晚后半夜有狮子座流星雨，峰值流量挺大的！咱们这儿天气好，说不定能看到！”

　　宿舍里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林晚星的心也跟着一动。流星雨……她立刻想到了顾北。分享星空，这听起来就像电影里才会有的浪漫桥段。

　　她点开天气预报，确认自己所在的城市今夜晴朗无云。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在□□上问他：
　　「你那边天气怎么样？听说今晚有流星雨。」

　　过了一会儿，顾北回复：「不知道，没注意。在赶图。」

　　他的回答很平淡，带着忙碌时特有的敷衍。林晚星鼓起的勇气泄掉了一半。但她看着舍友们已经开始商量着调闹钟，去天台或者找个开阔地，那份隐藏在心底的浪漫冲动再次蠢蠢欲动。

　　她不想和舍友一起。她想独自拥有这个可能见证奇迹的夜晚，并且，在某种意义上，与他共享。

　　深夜，宿舍楼陷入一片寂静。林晚星听着舍友均匀的呼吸声，自己却毫无睡意。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穿上外套，拿着手机，像一个小偷一样，屏住呼吸溜出了宿舍门。楼道里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她躲过宿管阿姨房间门口可能投来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通往顶层楼梯间的门。

　　这里有一扇巨大的、积满灰尘的窗户，正对着无垠的夜空。初冬的寒意透过玻璃渗透进来，她裹紧外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望着窗外。

　　夜空是沉静的墨蓝色，零星点缀着几颗寂寥的星子，尚未有流星划过的痕迹。万籁俱寂，只有她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也让勇气在寒冷的寂静中慢慢凝聚。

　　快到预报的流星雨峰值时间，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手机屏幕停留在通讯录“顾北”的页面。她想象着，如果电话接通，他们一起在电话两端沉默地仰望星空，等待同一场宇宙的盛宴，那该是多么隐秘而极致的浪漫。哪怕不说话，只是听着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也很好。

　　冲动最终战胜了理智和羞涩。她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他那边熟悉的、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疲惫，“这么晚了，怎么了？”

　　“顾北，”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发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而自然，“你……你现在方便到窗边一下吗？或者天台？听说有流星雨，我们一起……在电话里看？”

　　她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应。

　　电话那头，键盘声停了。她听到他似乎是起身，走动，然后是一声推开窗户的轻响。紧接着，是他带着无奈和一丝好笑的声音传来：

　　“林晚星，”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气息透过听筒，像一阵微凉的风吹熄了她心中所有的期待之火，“我这边在下雨啊。天上全是厚厚的云，什么都看不见。”

　　“……”

　　那一瞬间，林晚星感觉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同她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名为“现实”的潮水，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头顶，将她彻底淹没。

　　她依旧仰着头，看着窗外自己这座城市清朗的、等待流星降临的夜空，视线却迅速模糊一片。原来，他们连共享一片星空的机会都没有。她精心策划的浪漫，她鼓足勇气的邀请，在现实的天气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一厢情愿。

　　“哦……这样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回应着，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气。
　　“嗯，你那边要是看到了，记得许愿。”他随口说道，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我这边图还没赶完，先挂了？”
　　“好，你忙。”

　　电话挂断，楼梯间重新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冰冷。

　　她维持着仰望的姿势，很久很久。后来，舍友们在群里兴奋地讨论，说看到了几颗很亮的流星，问她在哪里看到了没有。

　　林晚星低头，慢慢地打字回复：「嗯，看到了。」

　　她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看到流星雨，或者看到了几颗。她的记忆从那个电话挂断后，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只剩下电话那头他无奈的叹息，和那句“我这边在下雨啊，天上全是云”反复回响。

　　那一刻，她仿佛提前窥见了命运的底牌——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场无法同步的雨，一片无法共览的天。所有的努力和靠近，最终都可能像这场期待已久的流星雨一样，消散在现实的云层之后，无影无踪。

　　这个夜晚，比任何一次得知他恋爱消息的夜晚，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