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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准备进第三扇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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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工厂改造的基地,在晨光中褪去了夜的冷硬,显露出几分粗粝下的生机。二楼的生活区,阳光透过特意清理过的巨大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悠然起舞。
这栋两层的生活区,是林榃在确定小队初步稳定后,花费了不少心思改造的。一层主要是功能区域:宽敞的开放式厨房兼餐厅,一间配备了基础医疗设备和静心蒲团的冥想室,一间存放着各类梦魇事件档案和古籍的资料室,以及一间隔音效果极佳、用于精神能力初步练习的小型训练室。二层以上则是住宿区,分布着八个房间,虽然大小不一,但都配备了独立的卫浴,保证了基本的隐私。
房间的分配看似随意,实则微妙地反映了每个人的性格和在团队中的位置。林榃的房间在走廊最深处,紧邻着通往天台和紧急逃生通道的楼梯,位置兼具了掌控全局的视野和应对突发情况的便利,一如他本人,总是处于守护和引领的核心。他的房间隔壁,住着的是雷毅,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自发地占据了“盾”的位置,他的房间门总是虚掩着,仿佛随时可以响应任何召唤。
陈默同的房间,则被林榃有意无意地安排在了自己房间的另一侧,与她相临的是夏婉晴。夏婉晴的房间充满了个性,门上贴着一张俏皮的卡通贴纸,门口还放着一盆小小的、生命力顽强的绿萝。而陈默同的房间则朴素得多,只在窗台上养了几盆多肉,安静得像她这个人。这种布局,既让活泼的夏婉晴可以方便地找陈默同聊天,也确保了林榃能第一时间关注到陈默同的状况——自从影城事件和苏皖风波后,这种无声的守护已成习惯。
此刻,清晨的静谧笼罩着二楼。大多数房门还紧闭着,只有厨房里传来细微的、略显忙乱的声响。
陈默同穿着一身舒适的棉质睡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正对着流理台上的一堆食材发愁。她想着大家最近训练辛苦,苏皖那件事后气氛也一直有些沉闷,便心血来潮想尝试做一顿像样的早餐,给团队,尤其是给林榃一个惊喜。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得让她手忙脚乱。
有的煎蛋的火候没掌握好,有的不是完整的一个椭圆形,有的边缘有些焦黑;打算烤的吐司似乎设定时间长了,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最灾难的是,她想尝试着和面做点中式点心,馒头倒还好,包子的面水加多了,面粉扑簌簌地洒了一台面,在她试图拯救时,更是手一抖,盛面粉的碗侧翻,一大蓬雪白的面粉如同烟雾般炸开,不仅泼了她满头满脸,连睡衣前襟和周围的台面、地板都未能幸免。
“啊呀。”她低呼一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以及自己沾满面粉的双手和估计已经变成大花脸的模样,懊恼地跺了跺脚,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晨练归来的林榃,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周身还萦绕着室外清新的空气。他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的“惨状”,以及那个站在面粉烟雾中,顶着一头“白霜”,眼神无辜又无措的女孩。
他的脚步顿住,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唇角难以自抑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低沉而悦耳的笑声轻轻流泻出来。不是嘲讽,而是带着一种看到自家小猫闯祸后,既无奈又觉得无比可爱的纵容。
陈默同闻声抬头,看到是他,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木、木木,我…”她结结巴巴,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榃——或者说,在只有他们两人时,她私下里鼓起勇气称呼的“木木”迈步走了过来。他没有先去看那团糟的台面,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靠近时,带着刚运动后的温热气息和一种让人安心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没有用手掌,而是用修长的手指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过她的眉骨,擦掉那里沾着的面粉。他的动作专注而自然,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指尖温热的触感透过微凉的面粉传到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怎么想起做这个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和显而易见的柔和,“想吃什么,叫我或者雷毅来做就好。”
他的指尖继续向下,轻轻擦拭她的鼻尖和脸颊。陈默同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深邃的眼眸中,此刻映出的、小小的、狼狈的自己。她心跳如擂鼓,感觉脸上的温度足以烤熟那片失败的吐司。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像一只被定住的小动物。
“我就是想试试。”她声如蚊蚋,几乎听不清。
林榃看着她红透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心中那片因苏婉和过往而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带着面粉香气和女孩体温的清晨暖化了。他擦掉她脸上最后一点明显的白痕,指尖在她光滑的脸颊上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他自己的耳根也有些不易察觉的发烫。
“心意很好。”他最终评价道,目光扫过狼藉的台面,“不过,下次还是我来吧,或者我们一起。”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丝极淡的调侃,“至少,能保证厨房的安全。”
陈默同闻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因他话里的笑意而更加羞窘,忍不住小声抗议:“木木!”
这一声带着娇嗔的“木木”,让林榃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还捏着的、沾满面粉的碗,开始收拾残局。“去洗把脸,换身衣服。这里交给我。”
陈默同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溜出了厨房。跑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她摸着自己刚刚被他指尖拂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心里像是揣了一罐冒着泡的甜汽水,咕嘟咕嘟地响。而厨房里的林榃,一边利落地清理着,一边回想着她刚才那副可爱的模样,嘴角的弧度久久没有落下。
上午,团队会议在餐厅的长桌旁进行。
阳光正好,桌上放着雷毅重新泡好的热茶和夏婉晴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零食。经过厨房那个小插曲,气氛似乎松弛了不少。
林榃坐在主位,神色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他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在陈默同身上停留片刻,确认她状态无恙后,才开口:“最近大家的训练和磨合都有进步,尤其是默默,精神力的稳定性和控制精度提升很快。”
陈默同听到他叫自己“默默”(这是在相对公开场合,他采纳了夏婉晴的叫法,显得更亲切,也区别于“陈默同”的全名),心里微微一甜,但听到后面,又不禁正襟危坐,知道这通常是重要话题的前奏。
“基于此,我认为,是时候开始准备探索‘第三扇门’了。”林榃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第三扇门?”夏婉晴好奇地眨眨眼,“听起来就跟打游戏开新副本一样!这次是什么类型的梦魇?群攻还是单体BOSS?”
雷毅也抬起眼,专注地看向林榃。
林榃摇了摇头,神色带上了一丝凝重:“和前两扇门都不同。前两扇门,无论是废弃医院的‘回响’还是影城的‘幻影’,其核心更多是源于外部环境的负面情绪积累或特定事件扭曲,我们对抗的是外部的威胁。但‘第三扇门’,”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陈默同身上,带着一种安抚和提醒交织的复杂意味:“它更接近净化者个人的‘心象世界’核心。可以理解为,是我们内心深处最隐秘、最真实的情感与记忆,在梦魇力量影响下形成的独特空间。每个人需要面对的‘第三扇门’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与深层次的记忆碎片、情感执念,尤其是那些我们可能自己都不愿直面,或者已经遗忘的创伤相关。”
他的话让餐桌上的气氛微微凝滞。陈默同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内心的记忆和创伤?
“风险在于,”林榃继续说道,语气严肃,“探索‘第三扇门’极易迷失在自身的情感动荡中。那些被压抑的悲伤、恐惧、愤怒,可能会被放大,形成比外部梦魇更可怕的泥沼。如果心智不够坚定,或者没有可靠的引导和守护,探索者可能会沉溺于过去的幻影,甚至精神核心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他看向陈默同,眼神无比郑重:“所以,这次探索,核心是你。我和雷毅、婉晴,主要负责外部警戒和支援。而进入你的‘心象世界’后,我会作为‘锚点’,用我的精神力与你建立最深层次的链接,在你可能迷失时,提供坐标和牵引。”
“锚点?”陈默同轻声重复。
“嗯。”林榃点头,“这意味着,你需要对我完全放开你的精神防御,让我能够感知到你最真实的情绪波动,甚至可能会触及一些你潜意识深处的记忆片段。这是一个需要绝对信任的过程。” 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愿意相信我吗,默默?”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完全放开精神防御,意味着将最脆弱的内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那里有她的自卑、她的恐惧、她所有不愿为人知的软弱。经历过苏皖事件后,她对“信任”这个词尤为敏感。
但看着林榃那双深邃却写满坦诚与坚定的眼睛,回想起他指尖的温度,厨房里那句“一起”,以及他一直以来无声的守护,陈默同心中的犹豫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相信你。”
林榃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光芒。“好。那我们接下来几天,会进行一些针对性的准备训练,主要是加强我们之间的精神同步率。”
会议结束后,夏婉晴拉着陈默同去冥想室进行精神韧性练习,而林榃和雷毅则去了楼下仓库清点装备。
休息间隙,夏婉晴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旁边正在认真尝试凝聚精神光点的陈默同,又想到刚才会议上林榃那副沉稳可靠的样子,以及陈默同红着脸却坚定说“相信”的模样,忍不住托着腮,啧啧两声:“唉,看来某块冰山是真的要化了呀。默同,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陈默同被她打趣得脸一红,嗔怪地看她一眼:“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夏婉晴笑嘻嘻地凑近,“不过说真的,老大这种人,看着就靠谱,就是太闷了了点。不像某些人,”她目光瞟向楼下仓库的方向,意有所指。
“雷毅大哥怎么了?”陈默同好奇。
“他啊?”夏婉晴撇撇嘴,“一天到晚就知道擦他那些宝贝器械,要么就是锻炼,活脱脱一个钢铁直男,我打赌他除了打架和保养武器,什么都不会!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她说着,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嫌弃,反而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熟稔。
陈默同抿嘴笑了笑,没接话。她觉得雷毅大哥虽然沉默,但很可靠,就像一块沉稳的巨石。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当夏婉晴又在吐槽仓库里一个老旧音响坏了很久,听歌都不方便时,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擦拭一把军刺的雷毅,忽然停下了动作。他站起身,走到那个积了层灰的音响旁,蹲下身,默默捣鼓起来。
夏婉晴和陈默同当时正在旁边做柔韧练习,见状都停了下来。夏婉晴抱着胳膊,一脸“看你能弄出什么花样”的表情。
雷毅的动作并不花哨,甚至有些笨拙,但他很有耐心,检查线路,清理接口,偶尔用他那布满厚茧的手指,极其精细地调整着某个微小的元件。他的专注度,不亚于在面对一个强大的梦魇。
大约半小时后,他直起身,按下了音响的开关。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悠扬而略带沙哑的古典乐旋律流淌出来,是一首非常冷门、但旋律极其优美、带着空灵与忧伤交织意境的曲子。音乐瞬间充满了仓库的空间,将原本的冷硬和工业感冲淡,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深远。
夏婉晴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看着雷毅,又看看那台重新歌唱的音响,半天没说出话来。
雷毅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回原来的位置,继续擦拭他的军刺,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夏婉晴回过神,脸上有些挂不住,强自镇定地“哼”了一声,嘴硬道:“算你厉害行了吧!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但她的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飘向那台音响,眼底深处,闪烁着藏不住的惊讶和一丝被触动的欣赏。这个沉默的男人,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趣”。
夜晚,星子初现。
陈默同洗完澡,穿着柔软的睡衣,披着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鬼使神差地走上了天台。果然,看到林榃正凭栏而立,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轮廓。夜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让他挺拔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她轻轻走过去,站到他身边。
“木木。”她轻声叫他。
林榃侧过头,看到她湿漉的头发,微微蹙眉:“头发没吹干就上来,容易着凉。”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陈默同摇摇头,学着他的样子看向远方。沉默了片刻,她鼓起勇气,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木木,你在成为净化者之前,是做什么的?你好像从来没提过你的家人。”
林榃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黑暗,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某些不愿回首的过往。
就在陈默同以为他不会回答,开始后悔自己唐突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融进夜风里。
“我有个妹妹。”他说道,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深沉的痛楚,“她叫林玥,小我五岁。她很活泼,很爱笑,像个小太阳。”
陈默同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在我刚觉醒能力,还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时候,一次意外的梦魇侵蚀事件,发生在我们家附近。”林榃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陈默同敏锐地感知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极力压抑的悲伤与悔恨,“我没能保护好她。她在事件中失踪了。”
陈默同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他眼中偶尔闪过的沉重,他近乎偏执的责任感和保护欲,源头在哪里。
“那之后,我疯狂地追寻一切与梦魇相关的线索,提升自己的力量,加入组织,一部分是为了对抗这世界的阴影,另一部分,”他顿了顿,声音更哑,“或许,也只是个渺茫的希望,想找到哪怕一丝与她相关的痕迹。”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强大的、仿佛无所不能的团队领袖,也不是她依赖的、温柔的“木木”。他只是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去、内心有着无法愈合伤痛的普通人。
陈默同有些心疼。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放在栏杆上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带着训练留下的薄茧,有些凉。
林榃微微一震,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再看向她盈满心疼和温暖的眼睛。他没有抽回手,反而缓缓收紧,将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都过去了。”他轻声说,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夜风中,两人静静伫立,依靠彼此的手温驱散着来自过去和未来的寒意。陈默同觉得,自己似乎离他的世界,更近了一步。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某栋废弃大厦的顶层。
江辰慵懒地靠坐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周围散落着一些闪烁着诡异光泽的符文碎片和古籍。他闭着眼睛,指尖在空中缓缓划动,牵引着无形的能量丝线。
忽然,他指尖一顿,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和讥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和浓厚的兴趣。
“如此强烈的心象波动?”他低声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近乎残酷的笑意,“看来,那只被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小兔子,要开始挖掘自己内心最深的秘密了。”
他透过自己布下的、感知城市精神波动的术式,清晰地捕捉到了从那间郊区仓库方向传来的、一种即将开启的、深邃而充满个人情感回响的波动。那是“第三扇门”开启的前兆。
“光明下的记忆,是否也藏着不堪的污秽?亲情?友情?还是更深的绝望?”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期待一场好戏,“让我看看在真实的自我面前,你那点微弱的光芒,会不会彻底崩溃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有趣猎物时的光芒,危机感如同无声的潮汐,随着他的低语,悄然向城市的某个角落蔓延而去。黎明的微光尚未到来,深处的裂隙却已投下危险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