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路》刘开开

28、第 28 章

　　段霄那如同磐石般坚定的话语——“只因为，你是你！”——如同惊雷在楚云瑶死寂的心湖上炸响，余波带着滚烫的灼热，反复冲击着她冰冷的壁垒。那强势的宣告，那穿透灵魂的剖析，那描绘的广阔天空……像一道刺破厚重阴霾的强光，蛮横地照亮了她早已认定的、漆黑一片的未来。
　　她僵坐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那块冰冷的玉佩。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速闪过：御花园追逐的笑语，秋千架上飞扬的裙角，上元夜兔子灯暖黄的光晕，太子妃怨毒的咒骂，冰冷肮脏的地砖，额角渗血的太子绝望摔倒的身影……还有段霄那双锐利如鹰、此刻却盛满了不容置疑的承诺和一种奇异执着的眼眸。
　　离开这里……
　　离开这座吞噬了她所有欢笑和尊严的囚笼……
　　去一个没有宫墙、没有流言、没有那些刻骨铭心痛楚的地方……
　　有人……能护她一生一世？真的……可以吗？
　　巨大的希冀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缠绕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一种令人眩晕的悸动。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只余麻木。可此刻，那“生”的渴望，那对“自由”的向往，竟如此猛烈地燃烧起来，几乎要将她焚毁！
　　泪水早已干涸，脸上紧绷着泪痕的轨迹。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手边那块羊脂玉佩上。温润的玉泽依旧，却再也无法传递出昔日的暖意。它像一个沉重的枷锁，锁着她无法释怀的过去，锁着她对那个同样伤痕累累、却无力守护她的男人的最后一丝牵绊。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灵魂的碎裂声在心底响起。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触碰着那冰凉的玉面。然后，她猛地收拢手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力道之大，让指节瞬间泛白，坚硬的玉质硌得掌心生疼！
　　那尖锐的疼痛，如同最后的诀别仪式。
　　下一秒！
　　她决绝地抬起手，手臂划过一道带着悲壮意味的弧线！
　　那块承载了她整个少女时代所有甜蜜与心碎的玉佩，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她狠狠地、毫不留恋地扔了出去！
　　“啪嗒！”玉佩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却沉闷的碎裂声响！温润的玉身瞬间四分五裂，几块碎片蹦跳着散开，在透过窗棂的夕阳余晖下，闪烁着最后一点微弱而破碎的光芒。
　　如同她与宗泽誉之间，那早已被现实碾得粉碎、如今被她亲手彻底抛弃的……过往。
　　翠微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碎裂的玉佩，又看向自家小姐。小姐的眼神……那眼神不再是空洞绝望，不再是茫然无措，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般的、带着玉石俱焚般炽热的决绝！
　　楚云瑶的目光从地上的碎片上移开，没有丝毫留恋。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入了窗外自由的风。她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站起来。
　　“小姐！”翠微连忙上前搀扶。
　　楚云瑶借力站起，膝盖的淤青传来刺痛，让她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但她立刻挺直了那纤细却倔强的脊背。她推开了翠微搀扶的手，一步一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朝着房门走去。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过往之上，每一步都走向那个未知却充满致命诱惑的未来。
　　她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夕阳的金辉有些刺眼。段霄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果然如同他承诺的那样，并未走远，就站在廊下不远处。他背对着房门，负手而立，望着庭院中萧瑟的秋景，深紫色的背影在暮色中如同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岳。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楚云瑶站在门口，迎着光，纤细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脸颊的伤痕在夕阳下清晰可见，苍白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的平静和决绝。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死水般的荒芜，也不再是惊惧的茫然，而是一种被彻底点燃后、孤注一掷的火焰！
　　段霄的目光锐利如常，但在看到她脸上那份决绝的平静时，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宣判。那沉稳的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耐心。
　　楚云瑶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看着他坚毅的轮廓，看着他身上那股仿佛能劈开一切阻碍的强势气息。他描绘的南疆山水似乎就在眼前，他承诺的“护你一生一世”如同最沉重的锚，定住了她漂泊无依的灵魂。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试了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那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劫后的沙哑和虚弱，却异常清晰，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庭院里，也狠狠砸在段霄的心上：“好。”
　　只有一个字。
　　却重逾千斤！这一个字，斩断了过往的情丝！
　　这一个字，应下了未知的婚约！
　　这一个字，选择了离开囚笼，奔赴那万里之外的南疆！
　　这一个字，将她余生的命运，彻底交托给了眼前这个强势、霸道、却又承诺给她一片广阔天空的男人！
　　段霄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好”字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锐利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极其深沉的东西被点亮了，如同寒星被投入烈火，瞬间爆发出灼人的光芒！他紧抿的唇线似乎极其短暂地松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转瞬即逝、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带着绝对掌控和满意意味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没有欣喜若狂的表示，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只是迈开沉稳有力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站在门口、如同风中劲草般的楚云瑶。
　　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刚毅的轮廓，也照亮了楚云瑶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他伸出手，动作并非搀扶，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极其自然地、却又无比郑重地，握住了她那只刚刚抛弃了玉佩、此刻还带着一丝冰凉颤抖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充满了力量感，瞬间包裹了她微凉的指尖，带来一种陌生却奇异的安心和……一种不容抗拒的归属感。
　　“好。”段霄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如同承诺的回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稳和一种即将开启征途的豪迈，“那便随本王——回家！”
　　“回家”二字，如同最温暖的咒语，瞬间击溃了楚云瑶强撑的坚强。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汹涌的泪水落下，只是任由段霄那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驱散。
　　夕阳熔金，将两人执手而立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寂静的庭院里，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那破碎的玉佩碎片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在暮光中折射着最后的微光，如同一个旧时代的句点。
　　廊下的阴影里，闻讯赶来的楚怀安悄然驻足。他看着女儿被那个强势藩王紧紧握住的手，看着她脸上那份决绝的平静取代了往日的绝望，心头百感交集。有担忧，有不舍，有对未来的茫然，更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重的释然。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对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身影，然后，无声地、带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悄然离去。
　　未来如同那南疆的层峦叠嶂，模糊不清，充满未知。
　　但此刻，段霄掌心传来的坚定温度，和他那句沉甸甸的“回家”，是楚云瑶在绝望深渊边缘抓住的、唯一真实而有力的绳索。
　　她闭上了眼，感受着那陌生的温热，将所有的重量，连同那破碎不堪的过往，都交付给了这紧握着她、承诺带她离开囚笼的男人。南疆的风，似乎已经带着自由的气息，拂过了她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