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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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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苏晏已经吃饱,不想要,奈何那中年男人非要往她怀里塞。还扬言,如果她不要,他会良心难安,今晚铁定睡不着。
没办法,苏晏只能接下,藏着等晚上饿的时候再吃。
临齐是个很小的县,坐落于江州的深山中,正因如此才未被战乱过多波及。北国现在没有几处能称为太平地方,不少百姓迫于生存只能往深山中躲,有幸碰见村落还能求个居所讨口饭吃,碰不见就只能在山林子里找山洞睡挖野菜吃。
不过随着天气变冷,山里的能吃的野菜越来越少,人们就去找其他东西吃,有时饿极了根本不会管能不能吃,只顾往嘴里塞。
不少人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苏宴揣着半个窝头蜷在角落,她的脚边还睡着几个孩子,临时搭建的棚屋有些简陋,漏进来的风在屋子里乱窜。大家盖的薄被是县里的百姓东拼西凑凑起来的,算不上暖但好歹能挡挡风勉强御寒。
棚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呼啸。
“娘,我好想你。想吃你烙的饼——”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
苏宴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扇过,带起阵轻风,有人往她身边靠了靠。她伸手在脚边摸了摸,随后凭着感觉盖到那人身上,顺便压紧了些,免得又被掀开。
做完这些她也缓缓闭上眼,准备休息会。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苏宴似乎听到有人又在呓语。
“呜,别打了,我快喘不上气了。”
*
第二天,苏宴坐在角落啃窝头,在不远处还坐着几个孩子,她们中间有个扎着辫子的女孩正在跟其他人吐槽。
“昨晚不知道怎么盖的被子,差点闷死我。”
有人笑她:“你自己掀开不就得了。”
女孩咽下嘴里的窝头,眼底露出几分迷茫,“我掀了,掀不开,应该是谁压着了。”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些。
听完对话的苏宴咬着窝头默默转了个方向坐。
昨天给她窝头的男人坐在远处的树桩上,他身边围着七八个孩子,不知道他在讲什么,惹得那些小孩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他也跟着笑,摸摸这个,抱抱那个,看起来还挺忙。
他似乎异常喜欢孩子,苏宴每次看见他都在孩子堆里。
他对孩子的喜欢有点——
太过了。
苏宴再次挪动身子转了个方向,可没想到……
“小家伙,你家人呢?”
男人的声音在背后自头顶上传来,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冻的苏宴浑身僵硬,他走路怎么没声?
没等到苏宴回答,男人自顾自坐在她旁边。
瞟到他坐下,苏晏僵住的嘴重新动起来,她装作嚼窝头没法说话,等咽下才回答:“我是孤儿。”
男人脸上仍挂着笑容,他干笑两声,“对不住啊,叔又戳你痛处了。”
苏晏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男人道过歉后,继续跟苏宴聊别的。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那边那几个小孩看着跟你差不多大,你可以去找他们玩。你应该跟他们差不多吧,五六岁大?你生辰是哪天?叔会算命,要不要给你算算?”
苏宴嚼窝头的动作慢下来,他的问题带有很强的目的性,成功拉起了苏宴的防备心,“我今年该有七岁了,我不知道。”
不回答更会引人怀疑,身为吃不饱穿不暖的孤儿,身型自然要比普通孩子更为瘦小,她的回答很合理让人找不出漏洞。
男人像是刚反应过来,懊恼地拍拍脑门,脸上多出几分歉意,“忘了,你是孤儿。”
“那你是从何处来的?可还有相熟的人?叔可以帮你算算那人身在何方。”
“忘记了,我是跟着难民四处流浪来的。”
“那你可有什么梦想?叔可以帮你算算。”
苏宴心中警铃大作,就算是男人好奇心重,那他的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些。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的突然靠近八成带有什么目的。
之前她能对牟存希毫无顾忌,是因为她知道,他活不过第二天,死人不会泄露秘密。
但想管住活人的嘴,那可就太难了。
“我没想好。”说完她站起来,“我吃好了,先走了。”
看来她得快点送完信离开临齐县。
男人抬头望着她,笑眯眯的:“行。”
他让苏宴想到个词:笑面虎。
不再看他,苏宴像之前那样去粥棚还碗,跟平常没有半分区别。等彻底摆脱背后的视线,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才消失,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还完碗,苏宴准备回棚屋,路过露天厨房时看见了先前给她打粥那个大娘。
今天的云层不太厚,阳光浅浅落在她身上,照的她满头白发更白了,她腿上放着几块碎布,看样子像是要做衣服。此时正在对着光穿针,然而尝试多次也没能穿进线。
大娘不急不躁重复着穿线的动作。
苏宴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然后走过去,“我帮你吧,大娘。”
闻言,大娘很干脆双手递上,苏晏拿过针线,轻轻一戳,线就从针孔另一头钻出,她把穿好线的针还给大娘。
大娘先是小小惊叹了下苏宴动作之快,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哎呦,老了老了,不中用咯。”她笑呵呵看向眼前的小丫头,“谢谢你啊,丫头。”
大娘穿着很朴素,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两边肩上各有补丁,花白的头发用条麻布条盘在脑后。
她捻着针,把布拿远些,眯着眼找了好久才找到针脚。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很多痕迹,她总是笑眯眯的,和蔼又慈爱地看着每个孩子,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她的手并不光滑也不漂亮,干干瘪瘪覆着一层皮,摸苏晏脸的时候,甚至有点扎人。
但是她的手很温暖,她用这双不好看却温暖的手,给那些没衣服穿的孩子都做过衣服。
包括苏宴,是她准备去牟家村时,大娘给她的。
一件做工精细很漂亮的袄子,在胸口有朵小红花,还有双新鞋。苏晏没想到自己也有,她拿着衣服鞋子半天说不出话,大娘说:“快过年了,穿件新衣服,迎新去旧,来年一定会更好。”
大娘像是知道她要走,给她送完衣服,又往她怀里塞了两个饼,叮嘱着,“你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路上要注意安全,最近几个邻县都不太太平,老有孩子丢,你要格外小心,听见了吗。”
苏晏感觉眼睛润润的,她抿着嘴唇低头看大娘的手在她衣服里拿拿放放,迟钝点头。
苏晏走那天是个好天气,太阳高高挂起,风吹在脸上不再寒冷,而是轻轻柔柔,暖洋洋的。
大娘做的衣服香香的,很暖和,鞋子有点大,并不妨碍走路相反很轻巧,以至于苏宴感觉自己走路都快了。
那封信,苏晏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衣服最里面。
*
牟家村坐落在山脚下,村子外面有条小河,进村子需要走过一座木桥。
木桥上系着很多红布条,这些布条颜色深浅不一,有些布条下缀着铜铃,有人踏上木桥或是起风时,桥上就会响起清脆的铃声。
这个村子比临齐县还偏,不过村子倒是挺大的,房屋错落有序,小道蜿蜒,偶有鸡鸣狗叫声传来,农田里有三两村民。
苏晏按牟存希说的地址,往村头走去。
村民看见她,眼里有好奇,有探究,有人放下手中活计停足观望。
苏晏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加快脚步往村头跑去。
过去一年别的没练出来,倒是把跑步练的炉火纯青,现在苏晏一口气跑出几里地都不带喘气的。
村头只有两三户人家,苏晏开始数倒数第二家。
她走到那户人家院前,透过篱笆往里看,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杂草丛生,枯枝败叶遍地。
她围着篱笆绕到另一边,找到处比较矮的篱笆,这时她才彻彻底底看清里面的景象。
房屋破败,院子杂乱,根本不像有人生活的样子。
苏晏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了,她回头重新数,来来回回数了三遍。
事实证明,那个破烂的小院就是牟存希说的地方。
苏晏愣在原地,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家人搬走了?
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一阵风吹醒她,回过神来,她转身走向旁边的院子。
“你好,请问你隔壁院子的人去哪了?”
正在劈柴的男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去,有个小孩站在他院前,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男人的脸臭着张脸,好像很不耐烦,他的语气更不好,凶巴巴的。
“你是谁?干什么的?找他干什么?”
他抛出一堆问题给苏晏问得一愣一愣的,大概跟他一脸凶相有关。
男人个子很高,大冬天光着膀子别人恨不得多穿几件衣服,他不穿就算了,竟然还在冒汗,浑身腱子肉,感觉他能一拳把人打死。
他站在苏晏面前像座小山。
苏晏后退两步,拉出安全距离,她从怀里摸出信纸,“我受牟家村,牟存希所托,替他送一封家书回来。”
苏晏以为提了牟存希的名字,男人的态度会缓和些,谁知道他脸更臭了。
脸一皱,眉毛一拧,凶神恶煞四个字在他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晏心中暗道,坏了,她不会那么巧刚好找上牟存希的仇家吧。
男人快速向苏晏走来,作势要抓她,“可算让我知道他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