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信》鹅不吃鱼

7、第 7 章

　　半个月后。

　　苏晏站在她们对面，她说：“就在这里分开吧，拿着我画的地图往东北走，在铭恩城有一座国安寺，那里会收留你们。”她把那张略显随意潦草的地图放入玲玲手中。

　　玲玲咬着嘴唇，眼眶泛红，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在她心里苏晏早已是家人般的存在，“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她身后的其他孩子同样望着苏宴，虽然没说话，但表情跟玲玲差不多。

　　苏晏抿抿嘴，她还是那样，冷静淡然像个大人给她们分析局势，“楚陌大军现在一心想南下，北国东北边是苦寒之地，远不及南方富饶温暖，他们立誓攻下皇城，便暂时不会考虑北上，你们这路只要小心些别走大路，跟着北上的难民，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只要攻下皇城，整个北国自然而然就是楚陌的了，也就不用再去慢慢攻打其他城池。

　　“这半个月，我教过你们怎么分辨可以吃的野菜，野果子，也教过怎么做陷阱捕猎，怎么生火，怎么找合适的地方过夜。遇到危险就躲，躲不过就跑，跑不过就想办法再跑。”

　　“我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没办法一直跟着你们。”

　　玲玲哭的泪眼婆娑，她明白苏晏把他们救下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她们不该再要求她留下来继续保护她们，只是她害怕，害怕自己照顾不好弟弟妹妹们，害怕苏晏不在，她们会慌神，遇到危险会不知所措。

　　害怕辜负苏晏的信任。

　　“我只是怕我做不到像你一样，怕我照顾不好她们。”玲玲哽咽道。

　　她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她肩上从来没担过这么大的担子，她惶恐不安，继而变成害怕。

　　过了很久等玲玲平静下来，苏晏才重新开口：“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份力量，你们有十九个人，十九份力量，如果你们把这十九份力量合起来，拧成一股，那你们就会有份很大的力量。”

　　“我相信这份力量会带着你们一路走下去。”

　　经历过之前种种，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似乎也如苏晏一样在悄无声息中长大。

　　玲玲擦掉眼泪，压下心底的害怕与不舍，勇敢点头，担起这份责任。

　　其他几个稍大的孩子也跟着点头，“放心，我们会好好活下去的。”

　　看到他们这样苏晏才总算心安，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们还会再见吗？”玲玲大喊。

　　“如果有缘，会再见的。”

　　“苏晏，谢谢你！”

　　那是所有人一起说的。

　　苏晏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等你们活着长大后，再来谢谢我。”

　　他们曾经一起奔向同个方向去寻找一个相同的结局。

　　现在，他们各自奔向反方，去寻找属于各自的，不同的结局。

　　只是不知道多年后，当她们再听到苏宴这个名字是否会觉得恍惚。

　　*

　　苏晏揣着牟存希那封信一路南下，她不知道江州临齐县在哪，只得边走边问。距离与玲玲她们分别，已过去两个月。

　　现在已是十二月中旬。

　　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楚陌大军并未攻到皇城，攻破连州城后，他们一路南下，在蕲州遭到驻守军的大力反击。

　　楚陌大军太过轻敌一时不备，损失惨重，他们欲退回连州城准备休养一阵再次进攻，谁想连州城突发大火，驻守的将士只活下来几个，城被毁去大半，无法让他们在此喘息。

　　北国的反击仍在继续，无奈楚陌大军只能再退一城。

　　如今处于两国对峙阶段。

　　很久以后苏晏才知道，这场战争之所以能结束，是北国皇帝把连州城在内的边关十二城，都划给了楚陌。

　　并派公主前去楚陌和亲，以此来换取两国暂时的和平。

　　临齐县是个偏远的南方小城，这次的战乱，并没有过多波及到这个偏远的小地方。

　　但苏晏仍不敢放松警惕，她还是一副乞丐打扮，跟随逃难而来的难民混进城中。

　　临齐县知县是个清政爱民的好官，凡是逃难而来的难民，他皆收入城中，设屋棚供大家暂住。每日搭棚施粥，每人每顿还能领一个窝头。

　　虽有些简陋，但不至于让那些百姓受冻挨饿。

　　施粥的大娘见苏晏瘦的皮包骨，满脸心疼，揉了揉眼睛，把勺子轻轻沉下，绕着木桶边转一圈，再贴着桶壁轻轻舀起大半勺稠粥，倒入碗中，又在蒸屉里仔细挑选。

　　挑出个大大的窝头，和粥一起递给苏晏，“孩子，慢慢吃，不够再来找大娘。”

　　苏晏双手捧着那只大碗，嘴里叼着窝头，对着大娘点头。

　　有人往这边瞟了几眼，很快收回视线。她寻着视线看过去，没看到具体的人，这里收留的难民太多了，想藏起来很简单。

　　她没再管，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看她也没法。

　　苏宴找到个人比较少的角落，踢走地上的碎石子屈膝坐下。这是她两个多月以来，第一顿热乎的饱饭，等她从那大碗里抬起头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她动作顿住有些不知所措，她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了吗？

　　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他们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苏晏心里发慌，手不自觉扣紧碗边。

　　她下意识的想跑，就在她准备起身时，有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噗呲”笑出声，调侃道：“我刚刚都怕你把碗啃出个窟窿。”他眉眼弯弯把自己的窝头掰成两半，递给苏宴半块。

　　“喏，吃吧。”

　　起初是没人注意苏宴的，直到她被窝头哽的一噎一噎的，憋红了脸用力拍自己胸口才引来了周围的目光。

　　大家就看见她手不停拍着，拼命往下咽，端起比脸还大的碗，“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硬生生给那窝头咽了下去。咽下窝头后又不停歇的喝粥，双手捧着碗举得老高，见实在再也没有一点汤水才放下碗。

　　许是她的吃相太过生猛，以至于不少人都看愣了。

　　七八双眼睛看着她，毕竟是个孩子，不管心态多老成，也会有小孩子的羞赧与委屈。

　　莫名的鼻头发酸，眼眶周围热热的，她低下头委屈在心中蔓延。

　　中年男人见她这副模样，咧开的嘴角僵住，有人看他像是在谴责他这个弄哭小孩的“罪魁祸首”。他从地上爬起来蹲在低头吸鼻子的小孩面前，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叔不该笑你。来来来，快接下叔这半块窝头，否则叔，今晚都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