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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铁壁关的清晨,依旧是被凛冽的寒风和肃杀的操练声唤醒。

      林霜刃一身轻甲,手持银链枪,在校场上与士兵们一同操练。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嗖嗖”的锐响,与士卒们整齐的呼喝声融为一体。自那日收到京中掣肘的文书后,她非但没有消沉,反而以更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和部下。她深知,在这危机四伏的边关,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应对明枪暗箭,才能让那些远在京城的聒噪之声显得苍白无力。

      加派的斥候如同撒出去的鹰隼,不断将北狄境内的消息带回。情报显示,北狄王庭确实在集结兵力,几个大部落的骑兵频繁调动,目标似乎直指铁壁关一线。显然,黑石峪的失利并未让他们退缩,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报复欲望。

      “看来,京城那些大人们期待的‘安稳’,终究是一厢情愿。”林霜刃将斥候送来的最新情报放在沙盘旁,对聚拢在身边的聂云、青芷等人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聂云指着沙盘上几个北狄兵力集结点,沉声道:“他们正在积蓄力量,等待一个时机,或许是一场大风雪,或许是我们内部的松懈。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被动防守非良策。”林霜刃目光锐利,“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就算他们集结重兵,这铁壁关,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开始着手调整防御部署,并非一味死守,而是采取更积极的防御策略。派出更多的小股精锐部队,在前沿进行骚扰、伏击,打击北狄的补给线和侦察小队,削弱其锐气。同时,铁壁关及各附属营寨的防御工事也在日夜不停地加固。

      就在边关气氛日趋紧张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铁壁关的辕门之外。

      “你说谁?”林霜刃正在校场检验新打造的一批弩箭,听到亲兵禀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将军,是……是云阳伯府世子,陆谨言陆大人。他持兵部勘合,说是……说是来军中历练,协理粮饷事务。”亲兵小心翼翼地回禀,显然也知道这位世子与自家将军那尴尬的关系。

      林霜刃的眉头瞬间拧紧。陆谨言?他来边关?历练?协理粮饷?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一个在京城养尊处优、只懂风花雪月的纨绔世子,来这苦寒之地历练什么?又能协理什么粮饷?

      她第一反应便是京城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或者是陆家、甚至是宫中某些人,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法子来给她添堵,将她置于监视之下。

      “带他过来。”林霜刃声音冷了下去,倒要看看,这位世子爷又想唱哪出。

      很快,陆谨言被带到了校场。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六品武官服色,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原本俊朗的面容瘦削了不少,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但那眼神,却与林霜刃记忆中那个或暴躁、或颓废的世子截然不同。

      那里面,少了纨绔之气,多了几分沉静,甚至……一丝坚毅?

      他看到林霜刃,脚步顿了顿,目光复杂地在她那身戎装和手中的银枪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官礼,声音有些干涩:“下官陆谨言,奉兵部令,前来铁壁关听用,见过林将军。”

      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颇为生硬,带着明显的不适应,却没有了往日的针锋相对和怨怼。

      林霜刃打量着他,没有叫他起身,只是淡淡地问:“陆世子不在京城享福,跑到这苦寒边塞来做什么?协理粮饷?只怕世子连米麦黍豆都分不清吧。”

      这话可谓毫不客气,带着明显的讥讽。旁边的青芷、白露都暗自提了口气,生怕这位世子爷又像在伯府时那样暴跳如雷。

      然而,陆谨言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并未动怒,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低声道:“往日……是谨言荒唐,不识实务。京城……已无我立锥之地,唯有此处,或可……寻一条出路。还望将军,给……给下官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几分艰难,但那话语中的恳切与决绝,却不似作伪。他提到了“京城已无立锥之地”,联想到伯府那摊烂账和他母亲何夫人的偏心,林霜刃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被家族彻底放弃后的幡然醒悟?还是走投无路下的无奈选择?

      林霜刃沉默了片刻。她并不想将私人恩怨带入军务,但更不愿留一个不稳定、且可能带来麻烦的人在身边。

      “军中不同伯府,不讲身份,只论军纪。”林霜刃的声音依旧冰冷,“既然来了,便要守军中的规矩。若有违抗,军法从事,绝不容情!”

      “谨言明白!”陆谨言立刻应道,像是松了口气。

      “青芷。”
      “在。”
      “带他去辎重营,找王主簿,让他从最基础的文书核对做起。告诉他,此人交给他了,不必特殊对待,若有差错,唯他是问!”
      “是!”

      青芷领命,带着神色复杂的陆谨言离开了校场。

      白露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低声道:“小姐,他这……能行吗?别给您添乱。”

      林霜刃目光幽深:“是骡子是马,遛遛便知。若他真能沉下心来做事,军中也不多他一口饭。若还是那般不堪……”她冷哼一声,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处理完陆谨言这个意外插曲,林霜刃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军务上。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仅仅过了两日,又一封来自京城的加急文书送到了她的案头。

      这一次,并非兵部或内阁,而是来自宫中,皇后的凤谕。

      皇后在谕令中,先是以长辈的口吻,表达了对林霜刃的关怀和对其猎宫救驾的赞赏,但随后,话锋委婉地转到了她的“婚姻状况”上。言道她与陆世子虽已和离,但终究曾是陛下赐婚,如今她身处军旅,与众多男子朝夕相处,恐惹人非议,有损清誉。皇后“体恤”她为国效力不易,特意“恩准”,欲为她指一门“妥当”的亲事,对方是皇后娘家一位适龄的侄儿,目前在京中担任闲职,性情“温和”,正好可以“照顾”她,让她能“安心”为国效力。

      看着这封冠冕堂皇的凤谕,林霜刃气得几乎笑出声来!

      这哪里是关怀?分明是变相的监视和束缚!将她指婚给皇后娘家一个无所事事的侄儿,困在后宅之中,如此一来,她林霜刃便再也不能掌兵,林家在这边关的势力也会受到钳制!好一招釜底抽薪!

      “欺人太甚!”林霜刃猛地将凤谕拍在案上,胸脯剧烈起伏。沙场浴血,保卫的是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室?

      聂云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显然也听到了风声,拿起那封凤谕看了看,眉头紧锁,看向林霜刃:“你待如何?”

      林霜刃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将那凤谕撕碎的冲动。她知道,硬抗圣意和凤谕是下策,只会给林家带来灾祸。

      她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和决绝。

      “皇后娘娘厚爱,霜刃感激不尽。”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然,北狄陈兵边境,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霜刃身受国恩,委以重任,岂敢因私废公,置边境安危于不顾?”

      她走到案前,铺开纸张,提起笔,略一思忖,便开始奋笔疾书。

      “臣,铁壁关游击将军林霜刃,泣血上奏:北狄猖獗,边关告急,臣每思及此,寝食难安,唯恐有负陛下、娘娘重托。值此国家用人之际,臣愿以身许国,效死疆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臣之婚事,恳请容后再议。若边境一日不宁,臣一日不敢言嫁!此心昭昭,天日可鉴!”

      她写下的,是一封辞婚表,更是一封明志书!以边境危急为由,以国事压过私事,明确表态,边境不平,绝不论及婚嫁!

      这无疑是将了皇后一军。若皇后强行指婚,便是置边境安危于不顾,便是逼着忠臣良将在国难当头之时解甲归田,这个罪名,皇后也担待不起!

      写罢,她盖上自己的将军印信,封好。
      “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呈交陛下与皇后娘娘!”她将奏表递给亲兵,语气斩钉截铁。

      处理完这桩烦心事,林霜刃走出营帐,需要透口气。信步走到辎重营附近,却看到了一幕让她略感意外的景象。

      陆谨言正挽着袖子,和几个老文书一起,在清点刚运到的粮草。他动作有些笨拙,算盘打得也不熟练,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沾染了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神情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对于老文书偶尔的指点,他也虚心听着,努力改正。

      他似乎察觉到了林霜刃的目光,抬起头,与她视线对上。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继续着手里的活计,耳根却微微泛红。

      林霜刃收回目光,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无论陆谨言是真心悔改还是另有所图,无论京城还有多少明枪暗箭,此刻,她都无暇他顾。

      她抬起头,望向北方阴沉的天空,那里,战云正在汇聚。

      她的战场,在那里。

      任何想要将她拉回牢笼的企图,都将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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