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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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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珠周身一怔,他转身迈步走进佛堂,装傻充愣假作好人的去捡那块被他扔在地上的抹布。
“这件事,我与你心里都清楚。”
“乌兰布统王爷有十九个儿子,你非嫡非长,王位理应落不到你的头上。”
“所以,你便盯上了我。”
赵玄真幽幽地向他走去。
外界的天光照难以把深邃的佛堂完全照亮,堂后竖着无数高大威严的佛像,佛像略微垂首,注视着被光影划分成两个部分的堂前。
乌尔珠闻言,眼瞳一缩,继而勾起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九殿下果然聪慧,什么都瞒不过她。
乌尔珠轻微偏过一点头,用余光看向她。
亮白的日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一步步走来,明媚璀璨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不,准确来说,是盯上了我朝的公主。”
“为了和平与稳定,每一任乌兰布统王妃都是我朝的公主。”
“你只要接近她们,让她们愿意嫁给你,作为我朝女婿的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王位。”
“你要的只是一位公主。”
“至于是不是我,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
赵玄真在乌尔珠身侧的不远处停下,她一双黑亮澄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乌尔珠。
“九殿下蕙质兰心、机敏过人,”乌尔珠轻笑一声,他拾起抹布站直身体,上下打量了一遍赵玄真,正色道:“可,你只说对了一半。”
“多年前,我作为庶子陪着一众嫡子进宫,得皇帝垂帘,与众皇子一同学习。”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嫡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被送回去,只有我留了下来,还成为了世子。”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赢了,”乌尔珠眼眸中有光点在闪动,他不屑地笑道:“什么嫡子长子,最后还不是通通不如我这个出身低贱的庶子。”
“既然如此,”赵玄真冷声道,“你离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何必执拗于我。”
“你并不是非我不可,不是吗?”
乌尔珠轻轻笑了两声,拉长着语调道:“所以啊,我说九殿下你只猜中了一半。”
“我此番前来,原本就是为了娶你,怎么会不是非你不可?”
“王位于我只是附带罢了。”
赵玄真一怔,又听乌尔珠道:
“只可惜,现在被顾子庸那厮横插一脚,不过九殿下要是实在喜欢,本世子宽宏大肚,到不介意与他共侍公主。”
“身为正室,我自然有有容人雅量。”
赵玄真冷笑一声,她道:“世子爷骗骗我便罢了,小心别把自己给骗进去。”
乌尔珠此人向来油腔滑调,他口中的话只有三成能信。
赵玄真不屑地轻笑一声,她不欲与他多言,转身便走。
乌尔珠见状心里却是一松,他目送着赵玄真与知书的身影在竹林尽头消失,而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寒凉如冰霜般的地砖上。
他抬手捂住脸,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今天的阳光实在是很好,与十年前在乌兰布统草原上的阳光一样的好。
那年他躲在角落里看着众人风姿飒飒地骑马射箭,艳羡与自卑交杂,扭曲的心理如同滕蔓般生长。
他看得入了迷,不知过久,待他回神后便见眼前杵着一个人比弓箭短半截的小女娃。
小女娃双手叉腰伸着头满脸疑惑地望着自己,问自己为何一个人在此处,为何不与他人一起骑马行猎。
乌尔珠见她眉目清秀身上衣料灿若红霞,便猜想她是某个贵族家的千金小姐。
既然是贵族的千金小姐,与自己身份地位有所差别,乌尔珠心中又正难受,便语气不善的回怼说:“我是庶子。”
“庶子如何?”
小女娃皱着眉头疑惑道,“庶子不也是乌兰布统王爷的儿子吗?更何况其他的庶子也是随着父皇一起行猎的啊?”
乌尔珠瞬间捕捉到她语句中的某个字眼,几乎是同时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因为本次行猎皇帝只带了一位公主。
那种扭曲的嫉妒心不断疯长,乌尔珠压着眉头盯着她,心想原来这就是皇帝最宠爱的九公主赵玄真,天地间最尊贵的人之一。
“可我是最低等的庶子,”乌尔珠咬唇,低声道:“我娘只是扫马厩的女奴。”
“你,”赵玄真语气一顿,她黑亮的眼睛探究的看着乌尔珠,问道:“嫌弃你娘吗?”
“嫌弃她是女奴,给不了你尊贵的身份和更好的未来。”
乌尔珠瞬间一震,他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娘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便怨她恨她,但娘在身边的时候,他便心疼她。
“我……”乌尔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没有回答,他的反应便是答案。
赵玄真仰头看着他的表情,咧嘴一笑,道:“你是庶子这又如何?”
“你且等着,我回头便回禀父皇,让乌兰布统王爷不要厚此薄彼。”
“你……”乌尔珠满心惊诧,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道:“……为何愿意帮我?”
赵玄真轻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道:“因为你生得好看。”
乌尔珠脸上一红,他正要张口在说些什么,便见一人从天而降,那人不过六七岁,眉目间却透着一股老成的气息,他一手抄起地上的赵玄真,道:“公主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让臣好找。”
赵玄真嘿嘿一笑,伸手软绵绵地去抱那人的脖子,糯糯的叫着:“顾平哥哥。”
“人家错了,”她撒娇道,“人家再也不乱跑了。”
被叫做顾平的人紧皱着的眉头轻轻松开,他抱着赵玄真转身离去,走之前回头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
那种方才刚刚退去的艳羡与自卑再次袭来,乌尔珠凝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觉得这样才是合理的,能配站在她身边的自然只有那样的人。
他再低头看看自己,既懦弱又无能,若是站在她身侧应活像是一块污点。
当天下午,他娘便成了王爷的侧妃,他也获得了陪同皇帝一同行猎的资格,只是当时的他骑射功夫不佳,既是给了机会,他也把握不住。
自己的不争气,让他愈感自卑,让他只敢远远地看着她,让他甚至拿不出一丝上前道声谢的勇气。
“那些事,她早忘了。”
声音随着身影刺破日光从天而降。
见来人,乌尔珠的眉头都没动一下,他只道:“你如何得知?”
“她那时不过三岁出头,如何能记得,”顾平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落寞。
当年他与老侯爷陪着皇帝行猎,皇帝见他年少,便随手给他指了个差事,让他保护年幼的九公主。
起初还有些不服,觉得自己身为男儿如何能做这种深闺妇人所做之事,可当年幼的赵玄真亲亲热热地朝着自己走过来,软绵绵地唤自己“哥哥”的时候,他心里的想法却变了。
那时他便在心里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己一生都要保护的妹妹。
整整一个月,他与赵玄真形影不离,亲热得好似真的兄妹。
只可惜,行猎结束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她。
直到多年后,清晨的阳光照在了皇子念书的书房中,环佩轻响中,她迈步走了进来。
顾平心中颤抖,藏在袖中的手也在颤抖,他凑上前去搭话。
却没想到赵玄真凝眉思索片刻,语气温和疏离地朝他道:“顾小侯爷安。”
“她不记得你。”
顾平轻声道,“也不记得我。”
她匆匆来此,留下两段金色的记忆,而后匆匆离去,半点不放在心上。
顾平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乌尔珠亦是苦笑。
在这一点上,自己与顾平倒是惺惺相惜。
想到这儿,乌尔珠陡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嘶了一声,坐直身体,盯着顾平道:“所以,你方才一直没走?”
顾平点头,乌尔珠尚在此处,自己怎么可能真的离去放赵玄真与他独处?
“啧,”乌尔珠的表情变化莫测,他心说赵玄真对他的评价还真是不错……
“别多嘴,”顾平把一块干净的抹布扔给他,道:“起来干活。”
乌尔珠:“……”
若不是那日丽妃深夜到访,太后原根本没打算管这事,后来虽是管了,却也没真的打算重罚赵玄真。
在加上顾平时不时吹点耳边风,清扫佛堂这事她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她既不会真的派人盯着赵玄真干活,也不会真的要求赵玄真做到什么什么地步。
只要赵玄真每天过来些许时辰,表面上过得去便可。
太后的这些态度顾平趁着对暗号的时候跟赵玄真一一透露了,因此赵玄真方才才敢直接离去。
“疯子!”
“疯子!!”
赵玄真一边低声骂着,一边跨步走进了芳华殿的殿门。
她身边的男子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赵玄真重重地踩在芳华殿内的地砖上,她心里烦得很,顾平又双叒叕生气了。
昨天刚哄完,今天又要哄吗?
赵玄真咬牙,凭什么每次都要自己哄他!
而且这次本就是他自己不讲理,是他小肚鸡肠,是他无理取闹,他不仅相信自己还说了很过分的话!
他以为他生气,自己就不生气了吗?
赵玄真狠狠地磨了磨牙,这次她绝不轻易理他!
她愤恨地坐在软榻上,拿起一旁的软枕狠狠地锤了两下,而然随手把它丢给站在一边的知书。
知书捧着软枕暗笑。
就在此时,一直没出现的知棋从门口一路小跑进来,看见赵玄真,她眼中满是喜悦,她道:“殿下,好消息!”
赵玄真歪歪头,询问地看着她。
日子烂成这样,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刚才我遇见了大殿下身边的侍女明台,”知棋压低声音凑过来,小声道:“她跟我说,皇帝已经决定要让大殿下入主东宫。”
“他就要当太子了!”
赵玄真头脑一时间空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满脸笑意地应和着。
赵玄琮要当太子?
赵玄真内心一点也不觉得多么高兴,只是觉得——
——这果然是个烂消息。
主仆三人正欢欢喜喜地说笑,却听门外传来内侍尖利刺耳的声音:
“皇后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