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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红波段里的密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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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实验区第九层的空气比往常更冷。
冷得不像温度,而像一种被抽干情绪后的空洞。
苏澈玹坐在半圆形的精神干扰仪前,面容苍白,眼眶略红。
柔长的黑发搭在肩上,像一截截断裂神经。
她的指尖悬在控制台上方,没有按下,却微微颤抖。
红波段依旧在空气中残留。
那是一种独属于忱戈的波段反应值。
一种属于——她曾经拼过命去靠近、理解、抓住,却最终狠狠失去的……“影子”。
她抬起头,喃喃自语。
“他还是不愿意回应我。”
语气里没有真正的愤怒,更多是扭曲的委屈、执拗、和压抑到疯癫边缘的执念。
精神接触越深,她越感到——
那个人在刻意避免与她接触。
像是怕自己触碰到什么不该触及的痛点。
可她根本不在乎那是否会让他痛。
她在乎的是——他必须回应。
她盯着红波段像血丝般蜿蜒的频谱图,嘴角微微勾起。
“……你越逃,我反而越确定自己没赌错。”
屏幕上的波段突然跳动,残存的蓝色闪痕还在闪烁。
那是忱戈回击的痕迹。
也是他暴露情绪的证据。
苏澈玹轻轻笑了。
笑声却像是濒临破碎。
“你连压都压不住了,对吗……忱戈。”
她闭上眼,手指轻敲着桌面,仿佛敲击着某段只属于她记得的旋律。
空气突然震了一下。
那是她强行调用深层记忆模块的迹象。
隔壁舱室的玻璃隐隐震动,警告灯闪烁。
但她没有停。
脑中响起那个声音——
一个被她拼命遗忘,却又拼命想抓住的声音。
“……你怕什么?”
“我没要你跟我走到最后。”
“我只要你活着。”
那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在那座灰色的、冰冷的中央训练塔顶层。
在风声强得要把人掀下去的夜里。
苏澈玹的眼角微微发红。
“可是你……还是丢下我了。”
声音空洞得像一把刀。
“你以为不告而别,就是保护我?”
她俯下身,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呼吸极轻。
“你错了啊。”
“你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计划了。”
“我必须让你回头。”
她缓缓抬起头,红波段在她眼底一圈一圈扩散。
她手指敲下指令——
波段解析器亮起血红色的光。
屏幕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参数,中央管理局的代号、忱戈在过去执行的影子任务、他的精神稳定数值、被抹掉的档案、被加密的代号……
苏澈玹的眼睛没有眨过。
她在搜集
她在整理
她在拼接
她在逼迫
她在构建一条线——
一条能把忱戈逼回她身边的线。
但她不会明说。
不会告诉冥刃。
不会告诉暗党。
不会告诉忱戈。
她只会在“计划”一步步推进时,让所有人自己发现方向。
“冥刃需要这条线——但他不会知道它从哪里来。”
她轻轻笑。
“而你也不会知道,是我把你推回这个游戏里的。”
屏幕上的红波段突然剧烈跳动。
像是从忱戈那边传来的一记情绪震荡。
苏澈玹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猛地抓住桌沿,低声呢喃:
“是了……就是这种频率。”
“你现在的情绪——已经不是那个被中央训练成的完美执行官了。”
“你暴露了……忱戈。”
她抬手,调整红波段接收器,使其与蓝色稳定束的残留频率同步。
“你越是失控,越是证明——你还记得。”
她的声音近乎低泣:
“你以为成长就能忘掉过去……其实你只是把伤口缝住了。”
“我一拉线,你就会痛。”
玻璃后的干扰舱突然黑掉。
房间内温度骤降。
苏澈玹像是被影子包围,但她毫不畏惧。
她举起手,轻轻触摸那黑暗里的某处——
像是触摸某个不愿再被她触碰的人。
“忱戈。”
她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你现在走的每一步……我都看在眼里。”
“你以为你在躲暗党?躲中央?躲自己的过去?”
“你其实是在躲——我。”
她轻轻闭眼,露出极轻的笑容:
“但你躲不掉。”
“你是中央和暗党之间唯一的‘桥’,唯一的‘钥匙’,唯一能解开那件事的人。”
“而我——是唯一能把你引回真相的人。”
她站起身,整理衣襟。
她的精神波段正在稳定,疯意退去,只剩清醒而冷静的锋利。
“只要你回应我一下——哪怕是一秒。”
“我就能推动整个计划的下一步。”
她按下精神舱的门锁,准备离开。
脚步停在门口。
她轻声呢喃:
“你终究……还是会来找我。”
“因为那件事——你无法逃。”
门开。
冰冷的风灌入。
但走出门的苏澈玹,眼神却异常平静。
仿佛刚刚所有的疯、痛、执念……都收回进了她的心脏深处。
仿佛她只是在等待一件事情——
忱戈亲手掀开那段被缝合的过去。
苏澈玹穿过第九层走廊时,脚步异常轻。
这里本来就少有人来,是暗党内部仅有的核心区之一——能接触到这种深层波段数据的人屈指可数。
而她,是其中最危险的那一个。
她的精神波动在离开实验区后仍然不稳,像是一个随时可能断裂、却硬生生维持平静的弦。
她走入侧厅的档案室,推开厚重的机械门。
门后的灯光亮起,照出一排排立体悬浮档案。
空气中浮动着□□粉末,让这里弥漫着淡淡的冰冷金属味。
苏澈玹抬手,指尖滑过一列档案标签——
中央管理局·不可公开档案
中央管理局·机密级—特级执行官
中央管理局·失踪记录
中央管理局·精神异常事件编号……
她的手指忽然停住。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那一栏的名字被系统删改成一串灰色乱码,但她只需要看一次,就能知道那是谁留下的痕迹。
因为那串乱码的波频干扰值,只有一个人拥有。
“又删。”
她轻声自语,眼神冷静得像落雪。
“他每次执行新任务,中央就会删一次。”
“删记录、删行动、删心理档案……连他的精神波段,都删除来重新编序。”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像是压住胸腔里的某种痛感。
“中央还是没变。”
她手指轻点,调出被删掉的精神曲线。
曲线不完整,像是被硬生生剪了一半。
但只要看第一节,她就能认出——那是忱戈的精神构造。
弧线如刀锋般锐利,又带着极强的压制性。
苏澈玹指尖轻轻划着那段残缺的曲线。
声音低得像泣:
“……我以前,是最懂你的那个人。”
而现在,她得靠偷、靠追踪、靠推演,才能重新拼回他的模样。
她忽然弯下腰,额头抵在透明屏幕上。
那一瞬间,她像一个将死之人——
孤独、扭曲、被遗弃,却又不肯放手。
“忱戈。”
她轻轻闭上眼睛。
“你真的……以为你能从中央抽身?”
“他们不会放过你。”
她手指掠过另一个档案。
暗党·被抹除档案:S-0号行动员(苏澈玹)
她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那是她自己的档案,被中央抹掉的那一天,她整整疯了三天。
那天,她第一次意识到:
中央要切断她和他的全部联系。
那天之后,她开始靠近暗党。
不是投靠,而是利用。
不是信任,而是逼迫自己活下去。
她轻声说:
“我能倒向暗党,也能离开暗党。”
“但你不一样。”
“你已经被中央改造过三次……他们会继续抓住你。”
她抬头,看向那串乱码。
“你逃不掉。”
“你愈是试图斩断过去,就愈说明你还有痛感。”
她站直,伸手取下一份灰色虚拟档案,将其吸入腕上终端。
房间灯光闪了一下。
巨大的机械臂从天花板收回。
她毫不在意,像习惯了这间房子把她当成入侵者。
她踏出档案室,门在她身后关上。
但在转身前,她停顿了两秒。
像是在等——
等某个在她脑海中的人回应她。
然而没有。
她自嘲轻笑: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看。”
“这些波段……你一定感受到了。”
“你现在应该——很痛吧。”
苏澈玹回到自己的专属研究室。
刚一推门,一只细小的机械蜘蛛趴在天花板,红灯一闪。
她眉梢一挑。
“冥刃这么快就派监视器?”
蜘蛛落地,在地板上投出一行简讯:
——【计划第三层需要推进。】
——【你必须给出线索。】
——【你搜集到的那个人的资料……该交出来了。】
苏澈玹看着讯息,沉默了两秒。
然后轻轻抬唇。
“他急什么?”
蜘蛛再次闪红灯,投出指令:
——【回答。】
她仰头,盯着蜘蛛,像在看一个廉价玩具。
“冥刃想知道,我当然不会告诉。”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向蜘蛛的红灯。
点得极轻,但她的精神波段突然压制过去,强得像一把无形的斧子。
蜘蛛瞬间宕机,跌在桌上,腿抽搐两下后彻底停住。
苏澈玹收手,淡淡道:
“你们都没明白。”
“忱戈不是情报。不是线索。不是筹码。”
她轻轻咬住下唇,声音低哑:
“……他是我亲手推回棋局中的‘关键点’。”
机械蜘蛛冷冰冰躺在地上。
苏澈玹缓缓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向天花板。
那双眼睛里有疯意、有执念、有悲伤、有刀锋般的清醒——
却也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
她轻声说:
“我会逼他走上那条路。”
“他会痛,会挣扎,会想逃。”
“但只要到最后那一步——”
她指尖抵在胸口。
“他会不得不回到最初的地方。”
“不得不面对那件被封存的真相。”
“不得不……回到我这里。”
远处的红波段接收器突然亮了一下。
像是某个极远处的人,在无意识中回应了她。
她抬眼,唇角微勾。
“看吧。”
“你从未真正忘记我。”
灯光熄灭的一瞬间——
她仿佛看见那个人的影子出现在门边。
可再睁眼时,只剩下空荡的房间。
苏澈玹坐直,不再看任何方向。
她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淡淡的、脆弱的笑:
“你越躲……越说明你害怕我。”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像刀一般轻。
“忱戈,下一步我会把你逼得……无法再逃。”
夜深得像是被整个城市吞噬。
楚穆寒的家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光线落在忱戈身上,却照不出任何温度。
房间安静到连悬浮在空气中的微粒都像不敢动。
忱戈坐在那张黑色金属边框的沙发上,一只手随意搭着扶手,另一只手的手指缓慢、几乎难察觉地敲着桌面。
他在等什么。
不,是在确认什么。
那种从神经深处爬出来的“预警”——
从刚才开始,就持续不断地在他的耳后、心口、指尖隐隐跳动。
不是敌袭。
不是暗党。
不是中央的指令。
而是某个他最不愿触碰的。
和“过去”有关的暗线在重新活动。
忱戈眼睛缓慢睁开,漆黑、冷静,却比夜还深。
就在那一瞬——
“滋——”
空气像被划破。
他腕骨下的那条细微能量纹路突然震动了一下,疼得像是有人从另一端拉扯。
忱戈的呼吸没有乱,却缓缓抬起手腕,眸光彻底沉下来。
这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信号。
一种“有人提及、触碰、试图解开他的真正身份”的危险波段。
而这个波段……
来自城市另一侧。
来自苏澈玹所在的方向。
他并不知道她具体说了什么。
但光是这种震动,就足够说明:
她在揭开他最不该暴露的那部分。
——而且有人在听。
忱戈缓慢站起,动作一贯冷静、无声。
挂在他肩上的薄外套滑落,他用脚尖轻轻踩住,让布料完全静止。
他不想惊动楚穆寒。
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
一旦说话,恐怕会连语气都锋利到吓到别人。
他抬头,目光落向窗外。
城市灯光被远处的雾气折散得像碎银,可他看到的并不是景色,而是某条被唤醒的暗线。
他喃声般低语:
“你到底想逼我到哪一步……苏澈玹。”
下一秒,
他手腕上的纹路又痛了一跳。
——这次更明显。
这代表对方不仅在说他的过去,
还在“引导某个第三方”去追踪他的真正背景。
忱戈闭上眼。
冥刃。
是冥刃在听。
苏澈玹是在给他们“方向”——
但目的绝不单纯。忱戈指尖微蜷。
他迅速拉下沙发旁那小型终端的金属盖板,手指在内部线路上精准地按住一处节点。
啪。
房间的空气波动被他压制住。
他在用自己的纹路反向屏蔽那段试图锁定他的讯号。
过程只有三秒。
但对忱戈而言,这三秒比战场还锋利。
屏蔽完成,房间恢复极度安静。
然而他知道——
苏澈玹那边已经丢出去足够的线索。
然而她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为了害他。
不是为了泄愤。
她在逼他。
逼他承认、面对、或启动他一直压着不醒的那段身份。
忱戈推开窗。
寒风扑进来,把边缘的文件吹得轻响。
他靠着窗缘,侧脸被冷风切出锋利的线条。
“你想让我回去。”
他终于轻声说出这句。
一个他从不愿再踏进、也不应该回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一旦回去——
无论中央、暗党、冥刃,都会彻底乱套。
而苏澈玹现在正用她自己的“疯狂”。
把他往那条路上推。
忱戈抬眼,漆黑的目光落向夜空最深处:
“…你到底想我想起哪一段?”
他的声音低沉、危险,却带着一种很少出现的旧痛。
这一刻——
他没有察觉到楚穆寒已经悄悄站在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