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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X.35 ...


  •   兄弟两隔着一扇门闲聊着,“哥,你服服软。万一爷爷他心软了呢?”他端着一碗林妈做的长寿面,放在那个唯一连接的小口。

      “我不吃......你拿走。......我想回去......想要他......陪我过生日,想见他。”迟骁把头埋在膝盖处,气息听着难上难下。

      他在哭。

      盛阳一定会很难过,毕竟他可是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周。明明走的时候说好了,会赶回去过生日,他说他会等我回去的,我骗了他......
      他一定失望透了,会不会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迟锐隔着门板,听着里面哥哥压抑的抽泣声,心里也跟着难受。
      他想了想,把自己偷偷听到的像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希望能分散一点哥哥的注意力。
      “哥,你知道吗?我听妈妈和爸爸聊天,说盛阳哥家里……其实不简单,”迟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这算不算……跟咱们家,也勉强算门当户对了?”

      门内的抽泣声戛然而止,迟骁愣住了,猛地抬起头。
      集团?盛蓝姐不是说,家里只是做点小买卖?

      “还说些什么?”
      迟锐听到哥哥终于愿意开口多说几个字,精神一振,连忙继续道:“哦,我还听说不仅有少爷,还有一个千金,应该就是盛阳哥的姐妹吧。妈妈说……他们姐弟俩,其实挺可怜的。”

      “可怜?”迟骁的心猛地一紧。

      “嗯,”迟锐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忍,“妈妈说,他们很小的时候……大概盛阳哥才五岁吧,他们的父母就……就去世了。”

      门内的迟骁呼吸一滞。
      迟锐继续说着听来的碎片:“好像是……他们爸妈在外出路上,遇到了很严重的车祸。他们人很好,第一时间下车去帮忙救人……结果……结果发生了二次爆炸……就……都没能回来……”

      五岁?
      他几乎无法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是如何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残酷的失去。

      “后来呢……”迟骁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后来,他们好像是由一个姑姑抚养的。但是……好像过得也不太好。”
      迟锐努力回忆着,“妈妈说,盛阳哥哥小时候在公立学校上学,有次被同学嘲笑是没有爹妈的孩子,他就和别人打起来了。但是人多势众的,最后好像也没打赢,还把他关起来。我听妈妈模糊地说,关的地方……好像是什么小黑屋,甚至有人说是……狗屋……”

      狗屋?!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

      他猛地想起那次音乐会,盛阳被关在废弃更衣室里那次,盛蓝担惊受怕的模样。原来那时他就已经......
      应激了。

      他竟然……竟然被关过?!在他那么小的时候,在刚刚失去父母、最需要保护和关爱的时候,却遭受了这样的欺凌和侮辱?!

      难怪……
      难怪他那么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性格里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和安静;难怪他被关起来时反应会那么大;
      难怪他有时候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像是寻求保护的姿态……

      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勾勒出盛阳不曾向他彻底袒露的、沉重而痛苦的过往。

      “哥?哥你还好吗?”迟锐听到门内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担心地拍着门板。

      迟骁没有回答。
      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泪水汹涌而出,感到钻心的疼惜。

      心疼死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盛阳的样子,是他强装镇定的淡然,是他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是他被关起来时绝望的眼神……每一个画面,都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

      他想起自己还曾经幼稚地质疑过盛阳的感情,想起自己因为他内敛慢热的性子而患得患失……和他所经历的那些相比,他的那些不安和猜忌,显得多么不堪。

      他猛地抬起头,“就帮帮哥这一回吧,我想回去。求你了......迟锐。”

      “你不回去上课,在这里做什么?”
      “......”迟锐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从地上蹿起来,下意识地贴墙站好,给不怒自威的爷爷让出通路,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连着几天翘晚修偷偷跑回家陪哥哥说话的事,看来还是没瞒得住。

      门内的迟骁听到爷爷的声音,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隔着门板嘶哑地低吼:“爷爷,不公平!” 声音里充满了委屈、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

      他本就是来放人的,自己这宝贝孙子闹绝食一周,水米未进,再这么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他叹了口气,终究是心疼占了上风,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咔哒”一声,锁舌弹开。
      迟锐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混合着沉闷、压抑和淡淡……像是食物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当房门完全打开,走廊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那片黑暗时,迟锐看清了里面的情形,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这……这还是哥哥的房间吗?

      他记忆里,哥哥迟骁的房间永远是整洁、明亮、充满阳光的。书桌井然有序,床铺一丝不苟,空气中总是带着清爽的柠檬或是雪松的香气。
      哥哥从小到大,几乎没跟人红过脸,理智、冷静、温和,是长辈眼里最完美的继承人模板。

      可眼前……
      一片狼藉。
      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厚重的窗帘被死死拉拢,密不透风,将外面所有的光线都隔绝在外,房间里暗无天日,只有门口涌入的这点光,勉强照亮了近处的混乱。

      能摔的东西,似乎都躺在了地上。
      原本摆在书桌上的书籍、文件夹散落一地,纸张凌乱,甚至有些被撕扯过;
      那个哥哥很喜欢的模型,此刻断成几截,可怜地躺在角落;水杯的碎片和干涸的水渍混在一起;
      枕头、被子被胡乱扔在地上,床单皱巴巴地团在一起……

      而他背靠着床沿,坐在地上。

      光线昏暗,迟锐看不清哥哥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蜷缩起来的轮廓,显得那么脆弱,那么……陌生。
      那个一向挺直如松、风度翩翩的哥哥,此刻却像一只受伤后舔舐伤口、却又无处可逃的困兽,周身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颓败和悲伤。

      他从未见过哥哥这个样子。

      这一刻,迟锐才真切地、深刻地意识到,那个远在剑桥的、他只在照片里见过的少年,哥哥一定十分很喜欢他。
      这不仅仅是一时的迷恋,而是足以让一个理智的人崩溃,让一个温柔的人变得疯狂的……深爱。

      迟良海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般光景,他站在门口,看着满屋的狼藉和蜷缩在阴影里的孙子,威严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震惊,有心疼,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不公平?你觉得盛国韬会让家里断后吗?”
      迟良海叹了口气,“他和你爷爷一样,一把年纪老不死早晚也要死。你爸对公司不感兴趣,我放任着,是因为你很优秀,我无所谓。那人家能一样吗?他能为了你放弃家族利益?你做事情不能老想着自己开心就好了。”

      “这对他不公平,凭什么就要被架在那个身份上,盛阳首先是他自己,才是盛家的孩子。你们凭什么替他做选择。这对我们不公平……”

      他怎么会不明白迟骁在说什么,可是这是他们生下来就注定的事。
      可欲承其冠,必承其重。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家的产业最后落到别人手里,不然继承人的意义何在。

      他也希望后辈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但谈何容易。

      “我管不着那些。那你呢,你仗着自己还有个弟弟,就为所欲为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哥哥,要做好带头作用。”

      他还有一个弟弟......
      迟骁一时语塞。
      两岁时,他还尚在襁褓中,妈妈又生下了弟弟——迟锐。迟家双子星,这是迟良海最引以为傲的事。因为他的两个孙子都很优秀,感情又好,不似别人,在家族中‘相互残杀’那般。

      迟良海又撂下几句话,问迟骁“能做得到吧。”
      迟骁听着这些过分的要求,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做不到。”

      迟良海给过他选择了吗?
      没有。

      凌晨两点多。
      盛阳趴在床沿睡过去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蜡烛已经完全熄灭了。

      地毯上,手机锁屏亮了起来,那一点光,和随之而来的微弱震动,显得格外刺耳。
      显示未读信息,他迫切拿起来,希望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是他!
      轻轻上划解锁,‘哒’一声。

      直接查看置顶消息,未读两条的标记,但还没点进去,他的眉头就已经拧紧起来。

      愣了两秒,最后还是切进聊天页面。

      【Chi:我要订婚了,和女人。】
      【Chi:不回去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行字。

      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白的颜色,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很久,很久。

      直到腿上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静止而发出麻木的抗议。

      他才极其缓慢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抬起了头。窗外的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蓝色的光,预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他看了一眼茶几上那个承载承诺和无声愿望的提拉米苏,然后,伸出手,用那只没有拿着手机的手,极其缓慢地,将插在上面的“1”和“9”两支蜡烛,拔了下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金属蜡烛底座与垃圾桶内壁碰撞,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声响,在寂静的凌晨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回复那两条信息。
      甚至没有将它们删除。

      他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熄,随手放在了沙发上。

      然后,他站起身,没有再看那个蛋糕一眼,径直走进了卧室。

      门,被轻轻关上了。
      在这个为他庆生的夜晚,收到了他亲手送上的、最决绝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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