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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X.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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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盛阳靠在床头,手里捧着本专业书,视线却久久没有落在字句上。
发烧的高潮已经过去,喉咙的肿痛也缓解了不少,虽然说话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沙哑,但至少能发出声音了。
身体在缓慢地恢复,可心里某个地方,却像是破了一个洞,有冷风不断地灌进来。
那天凌晨接到迟骁的视频,看到他安全落地,听到他爷爷情况暂时稳定,盛阳是松了口气的。
他理解迟骁的忙碌。
至亲病重,家族事务,那种焦头烂额的感觉,即使迟骁不说,他也能想象得到,所以这三天天他们都没什么联系。
他只是会在每天固定的时间,拿起手机,看着那个沉寂的对话框,然后敲下几个字:
【Sun:按时吃药了。】
【Sun:今天好多了。】
【Sun:你也要注意休息。】
没有回复。
一开始,他以为迟骁在忙,没看见。
后来,他猜测可能医院信号不好。
再后来……一种微妙的情绪悄悄缠绕上他的心。
第四天,陈南南和艾儿霖来看他。
“迟骁那边怎么样了?联系得上吗?”陈南南一边帮他盛粥,一边问道。
盛阳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可能……很忙吧。”
艾儿霖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黑,忍不住抱怨:“再忙也不能一条信息都不回啊!他不知道你会担心吗?”
盛阳低下头,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粥,没有接话。他会担心,但他更怕自己的担心,会成为迟骁的负担。
陈南南说:“再等等,看到的话,应该都会回。”
是啊。
除了等,还能怎样。他还能跑回国不成,被姑姑知道会生气的,也不允许。
第五天病假结束,盛阳重新回到了课堂和图书馆。
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有的轨迹,上课,看书,去食堂,回公寓。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靳明他们有时会拉着他一起去打球,或者单纯地在骑士公园打游戏,美其名曰“防止你一个人闷出病来”。盛阳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待在旁边,看着他们闹。
偶尔,靳明会状似无意地提起:“啊骁还没消息?这小子,回去就失联了?”
盛阳也只是淡淡地“嗯”一声,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
手机成了他无意识中查看最频繁的东西。他以前不这样的,至少不会每一次提示音响起,都要看看是谁。
但每一次,都不是那个人。他从最初的理解和体谅,慢慢变得有些困惑,再到后来,一种被刻意忽略的、细密的委屈和失落,开始在心间弥漫。
他发给迟骁的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两天前:
【Sun:我基本好了,别担心。你爷爷情况好些了吗?】
【Sun:生日,还回来吗?】
【Sun:我陪你过。】
【Sun:我等你。】
依旧石沉大海。
太不寻常了。
即使再忙,即使医院信号再差,也不可能连续几天连看一眼手机的时间都没有。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他不想联系了?
后一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盛阳强行压了下去。他不愿意那样去想迟骁。他宁愿相信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脱身的麻烦。
六月一日,天空放晴,剑桥露出了难得的、明媚的蓝天。
盛阳坐在老位置上,面前摊开着微积分的习题,笔尖却久久未动。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6月1日。
儿童节。
也是迟骁的生日。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看似成熟稳重、有时又幼稚得像个小孩子的家伙,生日居然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童趣的日子。
迟骁曾经还得意洋洋地说过,这是他的“专属幸运日”。
盛阳点开那个沉寂了整整七天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他发出去的。往上翻,再往上,是迟骁离开前,那些带着担忧和叮嘱的话语。
他犹豫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最终还是敲下了一行字。不是质问,不是抱怨,只是很简单的一句:
【Sun:生日快乐。】
发送。
他看着那条绿色的信息气泡孤零零地悬挂在对话框里,像投入深井的石子,不会有一丝回响。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勒紧,他并不指望能立刻收到回复,他甚至不确定迟骁是否能看见。他只是……觉得在这一天,他应该说这句话。
“盛阳,走啦,吃饭去!”艾儿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盛阳抬起头,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合上了面前的书。“嗯。”
午餐是在学院食堂解决的。靳明也在,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扒拉着盘子里的食物,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怎么了?”盛阳随口问了一句,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没什么,”靳明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闪烁,“就……。”他顿了顿,看向盛阳,“还是没消息?”
盛阳摇了摇头。
靳明“啧”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我问了国内的朋友,他明明是回去探病,但是也没消息说老爷子有什么大问题,不能还是没有消息吧。”
艾儿霖不满:“那他为什么......成心的吗?”
“应该不是,再等等。我已经在问我爸了。”
靳明和迟骁,家里是世交,前几天是不想这么点事麻烦他爹,现在情况看来不容乐观,八成出事了。
“嗯,好。”他祈祷迟骁最好安然无恙的回来。
下午没有课,盛阳一个人去了康河边。
阳光很好,洒在河面上,碎成粼粼金光,岸边的垂柳在微风里轻轻摇曳。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他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
这些记忆越是清晰温暖,此刻就越是显得难捱。
他拿出手机,又一次点开那个对话框。他发出的“生日快乐”依旧孤零零地在那里,下面是一片令人心慌的空旷。
他试着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漫长的等待音之后,是系统冰冷的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心,一点点沉下去。
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一如迟骁离开那天的傍晚。
盛阳站在他们曾经无数次并肩走过的小径上,看着落日一点点沉入地平线。
周围是归巢鸟儿的鸣叫,是学生打闹的声音,是充满生机的。
你到底在干嘛?
你还好吗?
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盛阳最终转身,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背影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公寓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在墙壁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盛阳从冰箱里取出那个下午特意去蛋糕店买来的小蛋糕,是他最喜欢的提拉米苏。
他还记得他们那时刚在一起,迟骁点了一份甜品,带着点痞气又认真的表情说:“你知道提拉米苏在意大利语里是什么意思吗?” 没等他回答,迟骁就自问自答,“是‘带我走’。”
当时他觉得这人又在说些不着调的情话,可此刻,看着眼前这杯精致的、撒着可可粉的甜点,那三个字却像带着倒钩,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心里。
要么记住我,要么带我走。
现在,他好像两样都抓不住。
他把蛋糕放在小茶几上,打开包装盒。
浓郁的咖啡酒香和马斯卡彭奶酪的甜腻气息弥漫开来,却无法驱散心头酸涩。他从抽屉里找出之前某个聚会剩下的数字蜡烛,仔细地挑出“1”和“9”,小心翼翼地插在蛋糕中央。
十九岁。
迟骁的十九岁生日。
明明答应过他,这是他的愿望:陪他过生日。
盛阳答应过的事,就会做到。
哪怕主角缺席,哪怕这仪式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拿出打火机,啪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了那两支小小的数字蜡烛。
温暖的烛光在昏暗中跳跃,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他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落寞。
他张了张嘴,想唱一首生日歌,哪怕只有一句“生日快乐”。喉咙的肿痛已经消散,医生也说发声无碍了。
可此刻,看着那摇曳的烛火,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所有的音节都堵在了喉咙里,被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压着,沉甸甸的,带着酸楚的味道。
最终,他只能闭上眼睛,在心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无比虔诚地默念:
生日快乐。
烛光在他眼前晃动,透过薄薄的眼皮,留下模糊的光斑。
果然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也不会实现......所以他在心里许愿,愿望简单到苍白,却承载了他此刻全部的心绪:
希望他顺遂快乐。
睁开眼睛,他看着那两支燃烧的蜡烛,看着这个为缺席者准备的、孤独的生日仪式。他没有立刻吹灭蜡烛,而是拿起手机,对着蛋糕,拍下了一张照片。
构图很简单,只有那个插着“19”蜡烛的提拉米苏,和后方朦胧的、暖黄色的灯光。
他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是沉默地将这张照片发到了几乎从不更新的ins上。
这是他的小号,没几个粉丝,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完成这个承诺。用提拉米苏无声的语言,诉说着自己的不开心,和自己的坚守。
在迟骁十九岁生日的这天,盛阳和这个小小的生日蛋糕,都在这里。
只是,他们都没能等到该回来的人。
蜡烛一点点燃烧,蜡油缓缓滴落,像凝固的眼泪。
细烟袅袅升起,最后会在空气中消散,不留痕迹,如同那个远在千里之外、杳无音信的人,和他未曾听到的生日祝福。
公寓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提拉米苏甜腻的香气,无声地诉说着圆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