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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万圣的草莓硬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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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田银时说自己是个传统派,劝一脸兴奋的新八和神乐省点事,别什么节日都想凑个热闹庆祝。
“阿银你只是不想出钱陪我们玩吧!说得这么振振有词,明明就是大人的卑劣借口还装出一副为我们好的模样,新八,你以后可千万别成为这样的男人啊阿鲁!”
神乐鄙夷地看了坂田银时一眼,转过头对在一旁无奈微笑的志村新八这么说道。
被十四岁可爱女孩那天真直白的话暴击到不是第一次了,话是如此,坂田银时还是向后一瘫,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胳膊枕着后脑,直接破罐子破摔:
“啊啊啊,就是说啊,阿银我像什么有钱的人吗?话说神乐,既然知道就别说出来,给成年人保留一些最后的面子。”
神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拽着新八和定春就要去找阿妙,共同商议这个万圣夜要做些什么好。坂田银时没阻止,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万事屋的玄关,片刻后传来了门合上的咔哒声。他心知肚明认识的那帮子人一定不会错过这个热闹的好时机,就算自己不愿意也会被套上些奇装异服参与到他们的万圣节前夜里。
听说万圣节本来有着独特的宗教意义,只是传到现在大多数人都忘了最初的含义,热衷于打扮成各种鬼怪而后尽情玩闹。说实在的,坂田银时对鬼怪啊、幽灵啊这种东西只想敬而远之,可惜的是他的体质相当诡异,在一些灵气旺盛的地方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又叹了口气,懒洋洋地将腿也翘上了桌子,闭上眼睛全当小憩。再睁开眼时,坐在万事屋接客沙发上的半透明少女吓得坂田银时直接跳了起来,脚趾撞上低矮的桌脚,又让他扭曲了面部,弯下腰抱着自己可怜的脚喊痛。
我死在了攘夷战争里。
说实话,这事挺正常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坂田银时似的,受那么重的伤次日就可以缠满绷带再爬回战场,继续做那个让敌军闻风丧胆的白夜叉。我死得也并不轰轰烈烈,只是在随军撤退时被身后射来的一发子弹击穿了心脏。
不知是不是幻觉——我想应该大差不差。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看见了坂田银时跌跌撞撞朝我跑来的身影,但那时他本应该在军队的头部位置为大部队清出一条撤退的道路。
都说死前会看到自己放不下的人,我倒是亲身体验了一番。遗憾总是有的,这么说甚至过于保守。就在大脑将要停止运转的那几秒钟,我有幸经历了一次传说中的走马灯,而后开始怨恨命运为何过早夺去我的生命。
我还想和坂田银时一起迎接朝阳,想在他吃甜品的时候笑着看他,想再一次和他一起走在祭典的石阶上。
再一次,看到烟花在坂田银时的眼睛里绽放。
眼睛一睁一闭,我看着自己原本的身体倒在地上,然后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灵体轻飘飘地飞在了空中。
我成为了一个幽灵。
坂田银时怕鬼,尤其怕我这种死后的幽灵。
我看着他抱着脚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重新坐在了那把旋转椅上,红色的眼睛难得睁得那么大——毕竟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什么精神的死鱼眼。
“这,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玩笑啊。”
坂田银时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脸颊上的软肉被他揉搓成各种形状,然后他又按了按太阳穴,才重新看向了我,语气仍然飘忽:
“喂——神乐,新八,你们在吗——这种恶作剧对阿银我一点用都没有哦?以为我会怕这些吗?而且这个恶作剧太过分了点啊!怎么可以……”
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椅子被他哗啦一下蹬开,底部的滚轮不知怎的和木地板摩擦,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声响。坂田银时猛地站了起来,这次没再撞到脚。他朝我的方向走了两三步,又蓦地顿住脚步。我看着他抿了下唇,在片刻的停滞后接着向我迈出了又一步,与此同时,面上的神情恢复成了我最熟悉的、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
“哟,这种体验还挺新奇的啊——好久不见。”
我终于又在坂田银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尽管变故突然,我仍然良好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于是我向坂田银时笑了起来,冲他招了招手,就跟许久不见的老友那样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阿银。”
只有坂田银时能看到我。
对我来说这是习以为常的事了,毕竟在今天以前从未被人看到过,能被坂田银时看到已经让我很满足了。倒是坂田银时,明明不是当事人,却不知为何对这个事实相当不爽的样子。
“没事啦,”
我安抚他,顺便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可以飘在空中的绝技:
“这么多年都下来了,今天才是例外。”
坂田银时抓了抓头发,随口应了我一句。我见他盯着桌上的草莓牛奶发呆,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干脆飘到阳台去看外面的景色。
和万事屋不同,歌舞伎町提早几天就有了浓重的节日氛围,街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南瓜灯和鬼怪装饰,让人看得目不暇接。打断我注视的是玄关处传来的声响,出去不久的神乐像一阵风似的窜了回来,把一个大袋子扔到了坂田银时的手里。
“傍晚就要开始变装活动了阿银!评选的第一名有奖金拿!衣服我和新八帮你准备好了,不用谢阿鲁!”
神乐已经打扮成了东方那种传统的僵尸,叉着腰看着他:
“一定要拿下奖金!我想吃烤肉!”
坂田银时的眼睛在听到“奖金”两个字时亮了亮,他低下头去翻看神乐扔给他的衣服,发现是一套吸血鬼的衣物时扯了扯嘴角:
“我说,神乐,为什么我是吸血鬼?”
“阿银的银头发不是很适合吗?你皮肤还白,和电视里那些肤色惨白眼睛血红的吸血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觉得我们一定能拿大奖阿鲁。”
我飘到坂田银时身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得不说小神乐说得真的很有道理,以前我就一直纳闷坂田银时这家伙怎么也晒不黑似的,再加上那天生的发色和眼眸,确实是cos吸血鬼的不二人选。
“为什么不试试呢?我觉得阿银很合适啊。”
我笑着怂恿坂田银时,浑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他把衣服翻来覆去看了看,最终妥协地叹了口气:
“知道了,我换就是了。”
他拎着衣服起身,在将要进内室的时候突然转身,冲我和神乐所在的方向大声道:
“不准偷看阿银我换衣服啊!”
神乐不知道坂田银时在跟我说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才对废柴大叔一点兴趣都没有呢阿鲁!”
我则抱着胳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这么多年,该看的我早看完了。”
坂田银时一个踉跄,我看到他的脚趾被门框绊了一下,成功受到二次创伤。
我很喜欢歌舞伎町,尤其是围绕在坂田银时身边的那群人,全都是善良的好人。
登势婆婆的酒馆总是很热闹的,此时聚集了许多打扮得各式各样的家伙。那位被神乐叫做“Madao”的长谷川先生的出装成本相当低廉——他用卷纸将自己裹成了一个木乃伊。
我以一种惊叹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大帮子人,坂田银时一脸不情愿地揉着头发从门口进来,身上是已经换好的吸血鬼套装。
单论衣服而言,那是一套很贵气的衣物:打底的白衬衫很好地显出了坂田银时的身形,衬衫外的黑色马甲让黑白的对比更加强烈。他不自在地掀了下长达小腿的披风,又忍不住想碰神乐给他装上的尖耳朵。
坂田银时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是个养眼的吸血鬼伯爵,一开口,浸在骨子里的Madao感就坏了事:
“要我说啊,这套衣服就是人们对吸血鬼刻板印象的最好诠释。神乐你想想,吸血鬼真的会这么穿吗?真的会像电视里那样那么优雅吗?成天吸血还不见光的话,说不定比看上去要狼狈的多啊。”
神乐没理他,打量着坂田银时,又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提醒我了,是不是还要再粘个尖牙上去阿鲁?”
坂田银时嘴一抽,不说话了,委委屈屈地缩在登势婆婆酒馆里的小沙发上。趁着他旁边没人,我飘过去,大大方方地夸他:
“阿银这么穿怪帅的!”
他抬眼瞥了我一下,面上看不出什么高兴的神色,声音却是微妙地扬了扬:
“嘛,没办法,有的人的帅气是衣服掩盖不了的。”
这人真还挺容易嘚瑟的。
我摇摇头,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就见新八有些疑惑地偏头问他:
“阿银,你在跟谁说话啊?”
坂田银时怔了怔,垂下了眼睑,又短暂地笑了一下。明明是在喧闹的酒馆里,看上去却怪寂寞的。
“跟我那倒霉透顶的女朋友说话。”
新八无言地转了回去,想了想,还是语重心长地跟坂田银时说:
“阿银,对生活再失望,也不要全部沉入幻想中啊。”
我笑得前仰后合,看着坂田银时黑了脸,力图向新八争辩自己没撒谎。可惜,新八只是宽容地点点头,又拍了拍坂田银时的肩膀。
“跟你真是说不清了。”
坂田银时啧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向店门口。登势婆婆眼尖地看到了他,出声询问他要去哪,得到了男人没什么精神的回答:
“约会。”
歌舞伎町的街道上布置得有些太好了些,以至于对坂田银时不太友好。
我飘在他旁边,和一脸烦躁脚尖不断点着地面的坂田银时并肩站着。他抱着胳膊,看着一个抱着自己还在滴血的头的小鬼晃了过去,眼神有些飘忽:
“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吗?”
我看着小鬼远去的背影,还有地面上留下的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迹,悠悠地回答:
“不,那好像是真的鬼呢。”
坂田银时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他本来就常常宿醉,生活作息不规律,面色自然算不上多好,眼下甚至还有层淡淡的青黑色。我想起昨天他还在万事屋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夜,起床时稍微有些感冒的症状。
“哈,哈哈,怎么会呢,一定是特效什么的东西吧?快告诉我周围有人在拍电影,要不就是大成本的cosplay——”
坂田银时听起来快哭了,声音颤颤巍巍的。
“没事的阿银,你身边也飘着一个真正的幽灵。”
我试图安慰他。
但坂田银时并没有好受一点。他偏头看了看我,本就无神的眼睛看上去更颓丧了些。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脸苦涩的我自己,才惊觉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没对我的死亡彻底释怀。
“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阿银。”
最终我低下了头,轻轻地跟他说。
“不,”
坂田银时斩钉截铁地答道,然后不由分说地牵住了我的手——出乎意料的,他触碰到了我的肌肤,而后翻了下手腕,手指强硬地插入我的指缝扣住。
“阿银我是卑劣的成年人,喝酒可是必不可少的活动之一,如果没有人在旁边一直盯着的话,可没有那个毅力改变。”
我听懂了他的话,却给不出什么保证。我们俩都不知道,今天过后,坂田银时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看到我、触碰到我。
他率先转移了话题:
“都说了要约会了,别傻愣在原地了。”
又一个木乃伊一样的家伙从我们面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我拉了拉坂田银时的手,确认了小腿打颤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的人不是我。
“站着不动的好像不是我哦。”
坂田银时深吸了口气,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迈开了腿。
我想起很久以前和坂田银时一起看烟花的时候。
平心而论,那场烟花算不上多么稀奇,只是万千烟火大会中平平无奇的一场。但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在我死后这么久,在其他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的当下,仍然牢牢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气喘吁吁地爬到山头,寻了个没人的好地方,坂田银时带着我爬到了树上——我担心了好一阵这棵树能不能承受我们两个人的重量,好在坂田银时挑的这棵树够大也够坚实。
我们在最高的地方,低头就能看见山脚和山腰上显眼的灯光,依稀能听见有些嘈杂的人声。我一手扶着树的主枝干,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扒拉着身下的树枝,稍微有些不安地靠在坂田银时身上。
“怕什么,有我在,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坂田银时完全没有在约会的自觉,相当随性地抠了抠鼻子。我对他的平衡力叹为观止,听到他这么说,也放松了些,手上力道小了许多,却是往坂田银时所在的方向靠的更紧了些。
他一脸无语地揽住了我,示意我抬头看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的烟花。
烟花在空中绽开的声音压过了原先的人声,我和坂田银时都不再说话,齐齐仰头注视着漆黑夜空中晕开的色彩。
心脏的跳动声超过了烟花的声响,我能感受到身旁人胸腔里那有力的震动。坂田银时歪了下头,银色的卷发与我的头发亲昵地挨到了一起。趁着烟花的掩护,我悄悄抬眼看他,不巧正对上了坂田银时的视线。
他在笑,不是平日里那种恶作剧时欠揍的笑容,也不是那种懒洋洋的微笑,而是温柔的、专注的笑。似乎也没想到我会看他,坂田银时咳嗽了一声,但很快就没脸没皮了起来:
“怎么看阿银我不看烟花啊?发现我比烟花更耐看了?”
我点点头,决定用行动告诉坂田银时纯爱直球天下无敌:
“阿银在我心里最好看了!”
他露出一个有些牙酸的表情,嘟囔我的情话太过时了,却无声地加大了揽着我的力道。
我本想偷偷往坂田银时的手里塞一颗糖,可惜现在的我除了他什么也触碰不到,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盯着南瓜灯出神,身后走过的人的脚步声又把他吓了一跳。坂田银时猛地转过头,发现这次是个正常人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我想了想,飘起来亲了一口坂田银时的侧脸。27岁的坂田银时处变不惊,垂眸摸了下那一小片肌肤,突发奇想地问我想不想吃糖。
我当然想,或者说我已经很久没尝过味道了。但我碰不到东西,顶多看着食物解解馋。坂田银时没等我说那么多,直截了当又莫名固执地再次问了我一遍:
“想不想吃糖?”
于是我闭了嘴,点了点头。
坂田银时了然地笑了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硬糖,撕开包装后干脆地丢进自己的嘴里,然后俯身吻了过来。
这是一个草莓味的吻,清甜又温柔。
我突然很想哭,眼睛酸涩得厉害。坂田银时像安抚孩子一样拍了拍我的后背,手又移到我的后脑勺,吻得更深了些。身体变得有些轻飘飘的,我和坂田银时都意识到了什么。
他结束了这个吻,不知为何,眼睛也有些湿漉漉的,看上去真不像他。
“我走啦。”
坂田银时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直到在那双漂亮的、如同红宝石一样的眼眸中再也寻不到自己的踪迹。
“真是个难忘的万圣节啊。”
我对坂田银时这么说。
坂田银时手忙脚乱地开了灯,一脸震撼地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
“喂喂喂,怎么回事,睡个觉而已怎么哭成这样?啊我知道了,做噩梦了是吧?诶多大人了你说,怎么做个噩梦能这么破防——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别哭了,啊?”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从边上抽出纸巾,动作轻柔地帮我擦眼泪。我抽了抽鼻子,扯住坂田银时的前襟,将脸直接埋了进去。
坂田银时发出一声惨叫:
“别用阿银我的睡衣擦眼泪!有纸你不用怎么非得祸害阿银我的衣服!”
我没理他,反正坂田银时也只是说说而已,反正他还是会让我哭完然后任劳任怨地处理之后的事。他慢慢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又摸了摸头,
“缓过来了吗?”
我祸害完了坂田银时的衣服,哭也哭爽了,但眼睛还是红的。他抓抓头发,叹了口气:
“所以说,做什么噩梦了?”
我想起梦里那个清甜的草莓味的吻,突然破涕为笑,
“不是噩梦,不能算是噩梦。”
“哈?”
坂田银时更无语了,
“那你哭什么?”
我不回答他了,指了指坂田银时被我弄脏的衣服。他吸了口气,谴责我自己弄脏的竟然还嫌弃,然后走到衣柜那里换了一件睡衣。等他换好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扑过去,还了他一个草莓味的吻。
“怎么突然投送怀抱?但阿银我现在还怪困的,就算你想这样那样也等我睡一觉起来再说……”
他瞥了眼床边的时间:
“现在还是凌晨三点呢,能再睡四五个小时。”
我懒得在口舌上与他争辩,和坂田银时一起重新缩回了被窝。他打了个哈欠,很快就几近陷入梦乡。我轻轻戳了戳他软软的脸颊,用气音在坂田银时耳边说:
“万圣节快乐,阿银。”
他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大抵是用不清醒的大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
“所以我说,别老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节日了……”
“多想想阿银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