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寂静荒园

1、幽怨的红

　　她还在这里，等待着。出嫁时的喜帕，仍旧显出鲜红的颜色。丝毫没有被岁月侵染上黯淡。忘川的天空，还是一样的明朗。她恍惚觉得，他就要来了。骑着高大的白马，俊秀的面容上挂着她所熟悉的微笑。“灵姬，跟我走吧……我来这里接你了。“然后他便伸出有力的臂膀，像以前一样把她揽在怀里，飞奔向远方。有时候这样想着，一阵微微的风吹来，吹动头上的喜帕，露出她，惊艳的脸庞。脸上的泪痕，刚刚留下一道寂寞的痕迹，却又被风，悄悄吹干。只有红肿的眼睑，才能看出这些时间的磨难给她带来的是怎样的困惑。“他为什么不来？我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不远的地方，来来往往的灵魂，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会注意她。正在消耗着生命微茫的光，用来等候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身影。
　　“灵姬啊……”一个温和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有着清丽的面容，她轻轻移到她的身边。“别等了……够了，够久了……”她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人儿，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是不符合身份的怜悯。“你在这里等了上千年了……他还没有来不是吗？”她就要流下眼泪，但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凡尘的牵挂，亦无泪……
　　“你不会懂的。”灵姬缓缓的转过身，又是一阵风，红色用力照耀着她苍白的脸。“他会来……一定会的。”话音未落，又是一滴泪，秀然滴落。
　　灵姬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能用平稳的音调，和这个陪伴了自己无数日夜的女子，悄声重复那句说了亿万次的句子：“他说他一定会来的。我们跳出三界，到另外的空间去……”话还没说完，就被黑衣的她狠狠打断……“你醒醒吧！多少年了？！多少个流水似的日子？你在这里等了多少个轮回？去投胎吧……王他……也早就原谅了你们。你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呢？！忘川的水，我的汤……哪一样都可以让你开始新的生活。忘了吧……”她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难过。这是她接任孟婆这个职位以来唯一的牵挂。这个凡间的妖精，承受了太多的苦难。飞升之后的元气大伤，与他相恋后承担的天谴，王以及所有人对她的唾弃……她都坚强得挺过来，唯一的信念，便是那一句：“他一定会回来……”孟婆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这样相似的执著，让她好像回到了那些鸟语花香的日子。“走吧……你累了。”她伸出手，想牵住她的。但灵姬仍旧用淡漠的神色回应她，不理会那只拯救她的纤纤素手。
　　“疏柳……”灵姬忽然开口。
　　孟婆的身子，因为这个名字轻轻颤抖。“灵姬，别再叫那个名字了。我现在，是孟婆。是让死去的灵魂忘记前生的刽子手。”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其他人这样唤她，忽得听来，像是来自天庭的呼唤……
　　“疏柳。”灵姬轻轻的叫她。头上的喜帕，仍旧遮掩着她脱尘的美貌。却丝毫不能遮掩她如淡淡的梅花般的灵气。“我喜欢你的名字，知道吗？我们一起在紫竹林陪伴观音时，你曾经跟我说过，我们会永远的在一起。一直到你触怒王母，被贬下地府。我都还坚信着这个诺言。”她的话语淡淡的。孟婆清澈的眼睛把焦距渐渐移到忘川的彼岸……
　　“我到天庭大闹了一场，却被王上特赦……留在凌霄殿。”灵巧的手指，纤长敏感。她迟疑片刻，终于把脸转向了孟婆。暗红的瞳仁，忧郁的注视着她。“因为我这一双，红色的眼眸。王说，这双眼，像极了他在花圃中的梅花的颜色。”灵姬说到这里时，悠悠的将遮掩了一切的红帕子拿下。熟悉的容颜，过了千年仍未有半点损殒，只是那幽怨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孟婆。
　　“我不能拖累你。灵儿。”孟婆终于缓缓开口。“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当初劝你留在天庭是多么大的错误……你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我的错啊……”她清澈的眼睛望着她的。“遇见他，是你的劫难。而这个劫难，却又是因我而起。如果当初你没有为了我伸冤不平也就不会在灵霄宝殿上大闹一场；若是当初我不曾劝你留在天庭……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还是那株，紫竹林深处的傲雪寒梅。”无可奈何的神情第一次出现在已然是孟婆的疏柳脸上。她摇摇头，“灵姬，我对不起你。一千年了，我一直想和你说的，只有这一句。”
　　“傻丫头……”物是人非呵……灵姬千疮百孔的心早已是百毒不侵。“我……从没有怪过你。”她顿了顿，温柔的再次说道：“你永远是我身旁，摇曳多姿的红柳。”
　　她哭了。久违了的眼泪，有她早已遗忘的味道。孟婆汤。也许就是这个味道吧？
　　灵姬凝视着陪她出生入死的姐妹，看着她由当初娇纵的妖精，转变为今天一袭黑衣的孟婆。默默地，她将左手紧攥着的红色绸帕，再一次，郑重的盖到头上，遮住依旧的人面桃花……转过身躯，面向着忘川的那端，等待着，他的出现……
　　这是他们一千年来的第一次对话。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孟婆轻轻的思量着。
　　昨日阎君早已向她通报，今朝，将会有人将灵姬带走。阴阳轮回的定则，不容许违背。“她必须得离开。”她记得阎君难得板起面孔训话，自从她来到地府，就没见过阎王这么严肃过。“明天会有人来接走她，孟婆，你也不要再执著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移动步伐，她得回去了，奈何桥那边的工作，不能假手他人。她要见她最后一面的愿望，已经完成了……她第一次渴望自己的孟婆汤失效，这样自己，便永远地留在灵姬的心中，不可磨灭。
　　“下世轮回，不要再做妖精……”她叮嘱道。忘川的碧波，清冽的动摇。映出，一双妖艳的红瞳。他们都是寂寞的精灵。孟婆想着。什么时候，我一定要再回到那个地方。看看那些人……不，那些神。

　　忘川的那端，依稀出现一个白茫茫的轮廓。随着影子逐渐清晰，灵姬的心忽然被提到了咽喉。多年维持着等待的姿势让她的身体变得僵硬，但还是因为激动而强烈颤抖着。“他来了……他来接我了……”

作者有话说

　　一直都期待一个美好故事，里面有神仙爱情和等待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