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撕剧本造反了》满陇桂雨

8、宫宴惊变

　　皇宫，琼楼玉宇，灯火辉煌。飞檐斗拱在夜色中勾勒出庄严肃穆的轮廓，琉璃瓦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朱红宫门次第开启，身着各色官服和诰命服饰的男男女女，如同汇入大海的溪流，悄无声息却又秩序井然地步入这帝国权力的中心。

　　我跟在沈清辞身后，垂眸敛目，姿态恭谨，与周围那些或好奇、或矜持、或带着审视目光打量沈清辞的贵女们并无二致。唯有我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是怎样一颗冷硬如铁、伺机而动的心。

　　宴设麟德殿。殿内金碧辉煌，蟠龙柱矗立，御座高悬，彰显着无上皇权。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舞姬水袖翩跹，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沈清辞的位置并不显眼，在靠近殿门处，与几位品级不高的官员家眷同席。她始终微微低着头，一副怯懦不安、生怕行差踏错的模样，偶尔抬眼偷觑御座方向，也迅速收回目光，将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庶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侍立在她身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

　　三皇子萧砚坐在离御座不远的地方，一身杏黄常服，温润如玉，正与身旁的官员低声交谈，姿态从容。他的身后，顾玄如一尊沉默的雕像般伫立，玄色侍卫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面容冷峻，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对殿内的一切繁华喧嚣都漠不关心。

　　但我注意到，他的视线，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极其短暂地、飞快地掠过沈清辞所在的方向。那目光中蕴含的，绝非一个侍卫对皇子未婚妻应有的纯粹守护，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压抑着的关注。

　　呵，果然如此。

　　我心底冷笑，移开目光，继续搜寻。

　　终于，在靠近西侧使臣席位的地方，我看到了那个身影。

　　陆轻衣。

　　他并未穿着西陵正式的侯爵礼服，只一身潋滟的紫袍，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领口微敞，露出小半截线条优美的锁骨。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衬得那张俊雅无双的脸庞愈发风流不羁。他斜倚在案后，一手支颐，另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酒杯，眼神慵懒地扫视着殿中歌舞，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与周围正襟危坐的官员们格格不入。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抬眼望来。

　　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颜色偏浅，在宫灯照耀下，仿佛蕴藏着流转的星辉。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没有惊讶，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淡淡的玩味。

　　他认得我。
　　或者说，他记得那天在巷口发生的事。

　　我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迅速而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重新低下头，扮演好我忠实的侍女角色。

　　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敬酒，献礼，说些冠冕堂皇的祝词。沈清辞始终保持着她的“人设”，直到……有人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一位与相府嫡母交好的贵妇，笑着对沈清辞道：“早听闻沈三姑娘才华过人，前些时日一首诗惊动天下楼，今日宫宴盛会，何不也一展才艺，让我等开开眼界？”

　　这话听着是捧，实则是架。谁不知沈清辞“粗鄙无文”？这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沈清辞身上，有幸灾乐祸，有好奇，也有冷漠。

　　沈清辞身体微微发抖，脸色煞白，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些什么推拒的话，却因为“紧张”而说不出口。

　　我站在她身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隐藏在袖中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膝盖，那是她不耐烦或者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她在权衡。是继续伪装，忍受这小小的羞辱？还是……稍微显露一点锋芒？

　　就在这时，另一道略显轻浮的声音响起：“是啊，沈三小姐，莫要推辞了。久闻中原贵女多才多艺，本王……亦想见识一番。”说话的是西陵使者团中的一位亲王，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有一丝轻蔑。

　　这无疑是将沈清辞逼到了墙角。

　　我注意到，顾玄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看向沈清辞的目光中，担忧与焦灼几乎要溢出来。而三皇子萧砚，虽然面色依旧温和，但端着酒杯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缓缓站起身，对着御座和众人方向福了一礼，声音细弱却清晰：“臣女……臣女愚钝，琴棋书画皆不精通，唯……唯幼时学过几日舞，若陛下与各位不弃，臣女愿献舞一曲，以助酒兴。”

　　跳舞？

　　席间响起一阵细微的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位以“诗才”闻名的沈三小姐，会选择跳舞。这并非大家闺秀最常见的才艺展示。

　　高坐上的皇帝似乎来了些兴趣，微微颔首：“准。”

　　丝竹声起，曲调悠扬，是古曲《踏金莲》。

　　沈清辞走到殿中，微微闭目，再睁开时，眼神已然不同。怯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与专注。她轻摆云袖，身影纤纤，随着乐声翩跹起舞。

　　起初，舞姿并不算出彩，只是中规中矩。但渐渐地，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行云流水，衣袂飘飘，恍若乘风。烛火照纱，勾勒出她柔韧而富有力量的身段，犹夜寒乍起，霜华零落，每一个回旋，每一个顿挫，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美态。

　　她并未显露惊世骇俗的舞技，却将这首《踏金莲》跳出了独特的韵味，一种于平凡中见真章，于含蓄中显风骨的韵味。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那西陵亲王眼中的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欣赏。三皇子萧砚的眼中，则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艳与柔情。

　　而顾玄……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目光死死地追随着场中那抹翩跹的身影，那眼神中的痴迷与痛楚，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站在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看啊，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她甚至不需要展露真容，只需稍稍显露一点真正的实力，便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包括……你身边那位未来的帝王。

　　一曲终了，余韵悠长。

　　殿内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

　　沈清辞微微喘息，脸上泛起恰到好处的红晕，重新变回那个羞涩的少女，躬身退下。

　　就在她即将走回座位，我也准备上前一步扶她之时——

　　异变陡生！

　　我们头顶上方，那悬挂着无数精美宫灯的巨大灯架，不知何故，竟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紧接着，固定一侧的锁链骤然崩断！沉重的灯架带着熊熊燃烧的烛火，如同失控的巨兽，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轰然塌陷下来！

　　“小心！”

　　“啊——！”

　　惊呼声、尖叫声瞬间炸响！人群慌乱失措，纷纷向后躲避！

　　灯架砸落的速度极快，覆盖范围极大，我和沈清辞，恰好都在其笼罩之下！

　　电光火石之间，我几乎是本能地，可以拉着沈清辞向旁边安全地带扑倒！以我的身手，完全能做到！

　　但就在我脚步将动未动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撕裂混乱的人群，直冲而来！

　　是顾玄！

　　他甚至没有看那即将砸落的、足以致命的灯架一眼，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似乎被吓呆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沈清辞！

　　“砰！”

　　他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撞开了挡在沈清辞侧前方的我，巨大的力道让我踉跄着向后倒去，手肘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住了沈清辞，带着她，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扑向了旁边的安全区域！

　　灯架擦着他们的衣角轰然砸落，烛火飞溅，木屑纷飞！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而我，因为被顾玄那一撞，失去了最佳的躲避时机，只能就势向另一侧翻滚，饶是反应够快，那沉重的灯架边缘，还是险之又险地擦过了我的胳膊，衣袖瞬间被燎破，皮肤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混乱中，我抬起头。

　　正好对上顾玄惊魂未定地低头，急切地询问被他牢牢护在怀中的沈清辞：“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深情。

　　沈清辞似乎也吓坏了，脸色苍白，靠在他怀里，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顾玄仿佛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或者说，才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跌坐在地、衣袖破损、形容略显狼狈的我。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怔忪和……慌乱，但很快，便被一种生硬的、欲盖弥彰的冷静所覆盖。他抿了抿唇，下颌线绷紧，试图解释：“我刚才是……是因为你家姑娘不会功夫。”

　　呵。

　　因为我不会功夫？
　　还是因为，在你心里，她的安危重逾一切，而我纪云意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用手撑着她面，试图站起来。胳膊上火辣辣的疼，远不及心口那一片冰封的荒芜。

　　三皇子萧砚已经疾步冲了过来，担忧地扶住沈清辞，连声询问。

　　顾玄像个锯嘴葫芦般站在一旁，脸色难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三皇子护着的沈清辞，又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对我说，只是对着三皇子抱拳一礼，声音干涩：“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属下告退。”

　　说完，他几乎是逃离了现场，背影仓促，带着一种无法面对什么的狼狈。

　　我看着他的背影，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损的衣袖和隐隐作痛的手臂。

　　地上，还有方才混乱中，不知被谁踩得变了形、露出里面辛辣姜末和黄连粉馅料的……半块“芙蓉酥”。那是我特意带在身上，本想找个机会，再“回赠”给他的。

　　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盒精心准备的“回礼”，连同我那点可笑的、试图报复的心思，在他毫不犹豫选择保护沈清辞而推开我的那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足轻重。

　　我慢慢地站起身，拍了拍裙裾上沾染的灰尘。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原来，心死之后，连愤怒，都觉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