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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暗流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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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辞离去后,静心斋内陷入一种比之前更为凝重的寂静。那碗被留下的药膳依旧放在桌上,氤氲的热气渐渐消散,仿佛一只沉默的眼睛,窥视着屋内的一切。
墨白师叔走到桌边,并未直接触碰那药盏,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通体银白的长针,小心翼翼地探入微温的药汁中。片刻后取出,我们屏息凝神看去——银针尖端,赫然呈现出一抹极其细微、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灰色!
有毒!
虽然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但这抹灰色,昭示着药膳中确实被掺入了不干净的东西!很可能是某种能逐渐侵蚀经脉、令人内力滞涩、精神萎靡的慢性药物!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我的头顶,几乎要冲破天灵盖!她果然下手了!如此迫不及待,如此不留余地!
“是‘软筋散’的变种,混合了少量迷迭蕈的孢子。”墨白师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沉痛,他捻动着银针,眼神锐利,“分量控制得极其精准,一次服用,只会让人感觉疲惫嗜睡,不易察觉。但若连续服用数日,便会内力运转不畅,精神涣散,形同废人!好狠毒的心思!”
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好一个沈清辞!好一个“宽和主子”!她这是要将我变成她掌心可以随意拿捏的提线木偶!
“师叔,”我声音沙哑,如同被砂石磨过,“这鬼谷,我还能相信谁?”
墨白师叔将银针收起,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眼下局势不明,内奸潜藏,清辞态度暧昧难测……云意,你如今归来,如同幼鹿闯入群狼环伺之地,步步杀机。除了你自己,谁都不可全信,包括……老夫。”
他这话说得坦诚,却也残酷。连他自己,也无法给我绝对的保证。
我明白他的意思。在这龙潭虎穴之中,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还有……那个用万两白银一日“买”来的、同样目的不明的“护卫”。
我转头看向院门外。陆轻衣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地,想必是寻了个地方“看热闹”去了。但他的存在,就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鬼谷内部固有的平衡,也给了我一丝喘息和借力的空间。
“师叔,这药膳……”我看向那碗已然冷却的毒药。
“交由老夫处理。”墨白师叔沉声道,“你便当作不知,暂且虚与委蛇。她既已出手,一次不成,必有后招。我们需要时间,摸清她的底牌,找出内奸,也要……让你尽快恢复实力,站稳脚跟。”
他走到药柜前,取出几味药材,迅速配制成一剂汤药递给我:“喝了它,能化解你体内可能残留的余毒,也能固本培元。你左臂的伤,还需换一次药。”
我接过药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至少,在静心斋,在墨白师叔这里,我暂时是安全的。
重新包扎好伤口后,墨白师叔沉吟片刻,道:“你既已回来,便不能再住在从前的地方。那里人多眼杂,不便行事。静心斋后面有一处闲置的竹苑,名为‘听竹小筑’,环境清幽,少人打扰,你可暂居那里。”
这正合我意。我需要一个相对独立、不易被监视的空间。
“多谢师叔安排。”
“不必言谢。”墨白师叔摆摆手,神色依旧凝重,“云意,记住,从此刻起,你需谨言慎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谷中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关乎你的生死。至于那位西陵的侯爷……”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他身份特殊,手段诡谲,与之相处,更要万分小心。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我点了点头。陆轻衣是一把双刃剑,我用他震慑了谷口守卫,借他之力安然抵达鬼谷,但也引来了更多未知的变数。如何用好这把剑,而不被其所伤,将是我面临的另一个难题。
稍事休息后,我在一名墨白师叔信得过的哑仆带领下,前往听竹小筑。
小筑位于静心斋后方的一片茂密竹林深处,一条清澈的溪流绕屋而过,环境果然极为幽静。竹屋不大,陈设简单,但一应生活用品俱全,且看得出时常有人打扫,颇为洁净。
哑仆将我送到后,便默默行礼退下了。
我推开竹窗,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翠竹,听着潺潺的溪水声,紧绷了许久的心神,才稍稍放松下来。这里,将是我在鬼谷斗争的开始之地。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我正在屋内调息运功,试图尽快恢复因连日奔波和伤痛而损耗的内力,院外却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我眉头微蹙,收敛内力,悄然走到窗边,透过竹篾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几名穿着鬼谷中级执事服饰、面带倨傲之色的男子,正围在听竹小筑的院门外,与那名负责引路的哑仆争执比划着什么。哑仆焦急地摇着手,试图阻拦他们进入,但那几名执事态度强硬,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狠,正不耐烦地推开哑仆,便要强行闯入。
“滚开!我等奉执法堂之命,前来查验新入谷者身份,岂容你一个哑巴阻拦!”
执法堂?
我心中冷笑。沈清辞的动作,果然快得很。明着关怀不成,便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以“查验身份”为名,要来给我一个下马威了么?还是想借此机会,搜查我的住处,寻找什么“证据”?
那名刀疤脸执事已然推开了哑仆,带着另外两人,气势汹汹地闯入了小院,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竹屋,仿佛在打量自己的领地。
“里面的人,出来!执法堂例行查验,莫要自误!”刀疤脸扬声喝道,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蛮横。
我站在窗后,冷冷地看着他们嚣张的嘴脸,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这等拙劣的挑衅,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我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悄然从袖中滑出一枚细小的、淬了麻药的银针,扣在指间。既然有人送上门来立威,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就在那刀疤脸等得不耐烦,准备强行破门而入的瞬间——
“哟,好大的阵仗。”一个慵懒带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然自竹林深处响起。
众人皆是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陆轻衣不知何时,已斜倚在一株粗壮的翠竹上,紫衣松垮,墨发垂落,手里把玩着几片竹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院中那几名如临大敌的执事。
“这鬼谷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致。”他轻轻吹落手中的竹叶,凤眼微挑,目光落在为首的刀疤脸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却又隐含着一丝冰冷的压迫感,“怎么?本侯这‘客人’住的地方,也需要你们执法堂……亲自来‘查验’?”
他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让那几名气焰嚣张的执事僵在了原地,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刀疤脸额头沁出冷汗,他显然认出了陆轻衣,更知晓这位西陵侯爷的不好惹。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在陆轻衣那看似慵懒、实则锐利如刀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陆轻衣轻轻一跃,自竹上飘然落下,紫衣拂动,无声无息地站在院中,正好挡在了竹屋门前。他扫了一眼那几名噤若寒蝉的执事,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滚吧。回去告诉让你们来的人,这听竹小筑,本侯罩了。想查,让她亲自来。”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那几名执事如蒙大赦,连狠话都不敢撂下一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小院,连那名被推倒在地的哑仆都顾不上了。
院中瞬间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陆轻衣这才转过身,看向我所在的窗口,仿佛能穿透竹篾看到我一般,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小丫头,本侯这‘一日万两’的护卫,当得可还称职?”
我推开竹门,走了出去,迎上他的目光。夕阳的余晖透过竹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那身紫衣渲染得愈发神秘。
“有劳侯爷。”我淡淡开口,心中却知,从这一刻起,我与陆轻衣这“狼狈为奸”的关系,在鬼谷众人眼中,算是彻底坐实了。
而这鬼谷的暗流,也因我们这两个“外人”的闯入,开始汹涌澎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