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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静心斋密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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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斋内陈设简单，一桌，两椅，一榻，靠墙是顶天立地的药柜，空气中弥漫着比院外更为浓郁复杂的药香，沉静，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
墨白师叔示意我坐下，他自己则走到桌边，提起小火炉上一直温着的陶壶，倒了兩杯清茶。茶水呈淡褐色，散发着宁心静气的淡淡香气。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自己捧着另一杯，在我对面坐下，却没有立刻饮用，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低垂，仿佛在斟酌如何开口。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陶壶中茶水微沸的咕嘟声，以及我们两人清浅的呼吸声。窗棂将外界的光线分割成细碎的光斑，投在布满岁月痕迹的木地板上，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我耐心等待着，没有催促。心中却如擂鼓，无数疑问翻腾不休。谷口守卫的异常，谷内压抑的气氛，陆轻衣那意味深长的提醒，还有师叔眼中那抹难以解读的沉重……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鬼谷，确实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良久，墨白师叔终于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我，里面没有了方才的复杂，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坦诚。
“云意，”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可知，‘星坠’为何？”
我心中一紧，摇了摇头：“师叔信中提及，云意百思不得其解，只知似乎与西陵有关，且……危及我身。”
墨白师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他啜了一口微凉的茶，继续道，“‘星坠’，并非一物，而是一个计划，一个始于二十年前，由西陵皇室与鬼谷上任谷主，也就是你师父的师尊，共同订立的一个……极其隐秘的计划。”
我师父的师尊？那已是上上代谷主了！这“星坠”竟牵扯如此之深？
“计划的内容是什么？”我追问，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墨白师叔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具体内容，唯有历任谷主与极少数核心长老知晓。老夫亦只知皮毛。只知此计划，关乎西陵国运，亦关乎……一个身负特殊血脉的孩子。”
特殊血脉？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师叔……您是说……”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墨白师叔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带着千斤重量：“云意，你并非寻常孤女。你的母亲，是西陵上一代皇室中，一位身份极其特殊、却因政治斗争而被迫流亡在外的公主。而你，是她唯一的血脉。”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我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竹椅，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墨白师叔，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瞬间沸腾！
西陵公主之女？！
这怎么可能？！我……我怎么可能是西陵皇室的血脉？！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脸色煞白，“师叔，您是不是弄错了？我是在大靖的乱葬岗被姑娘救起的，我……”
“那场所谓的‘意外’，并非意外。”墨白师叔打断我，语气带着沉痛，“那是计划的一部分，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追杀！你的母亲，为了保护你，将尚在襁褓中的你托付给潜伏在大靖的鬼谷暗线，自己则为了引开追兵……生死不明。而那名暗线，在将你送往接应点的途中遭遇伏击，最终只能将你藏于乱葬岗，期盼有一线生机……后来，便被游历至此的清辞那丫头阴差阳错地救下。”
真相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我遍体生寒，四肢冰凉。我一直以为的身世如浮萍，竟隐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阴谋与血腥！我的出生，我的苦难，竟然都源于一个叫做“星坠”的计划，源于我那从未谋面的、身为西陵公主的母亲！
“为……为什么？”我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声音嘶哑，“为什么要有这个计划？为什么是我？”
“‘星坠’计划的具体目的，老夫不知。”墨白师叔摇头，眉头紧锁，“但据零星记载和推测，似乎与唤醒某种古老力量，或者……平衡西陵皇室内部某种隐患有关。而你身负的血脉，是启动计划的关键钥匙之一。西陵国内，有人希望计划顺利进行，自然也有人，希望这把‘钥匙’永远消失。”
所以，那些追杀，来自西陵的“沙蝎”，甚至可能来自大靖内部某些与西陵势力勾结的人，都是为了阻止我回到西陵，或者阻止“星坠”计划？
“那鬼谷呢？”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住最关键的问题，“鬼谷在此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师叔您信中所说‘谷内或有鬼’，又是何意？还有姑娘……她可知情？”
我一连串的问题抛出，目光紧紧锁定墨白师叔。
墨白师叔叹了口气，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鬼谷……最初或许是秉持着与西陵皇室的古老约定，守护‘星坠’之秘，守护钥匙。但时移世易，人心易变。上任谷主，也就是清辞的师父，对此事的态度便已暧昧不明。而清辞接任谷主之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望，也有无奈：“清辞这孩子，志向远大，手段果决。她是否知晓你全部身世，老夫不敢断言。但她必然知晓‘星坠’的存在，以及你与西陵的关联。老夫怀疑，她将你留在身边，授你武艺，让你执掌部分权柄，未必没有将你作为一枚重要棋子，用以在未来与西陵的博弈中，换取最大利益的打算。”
我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师叔口中听到沈清辞可能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那种被彻底背叛的痛楚，依旧尖锐得刺骨。
“至于内奸……”墨白师叔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老夫只是察觉，近几年来，谷中关于‘星坠’和你身世的零星记载，有被刻意翻阅、甚至篡改的痕迹。一些当年参与过此事、或知晓内情的老兄弟，也相继因为各种‘意外’离世或沉寂。有一股暗流，一直在试图抹去‘星坠’的痕迹，或者说……试图掌控这把‘钥匙’。老夫发出急令，一是担忧你的安危，二也是想借你归来之势，看看能否引出这藏在暗处的鬼！”
原来如此！师叔召我回来，既是保护，也是试探，更是想借我这把“钥匙”，搅动谷中死水，让那内奸显形！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的神经，身世之谜，阴谋算计，信任崩塌……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扶着桌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努力消化着这石破天惊的真相。愤怒、悲伤、荒谬、还有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在这几乎灭顶的情绪浪潮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我纪云意自己的意志，却在顽强地生根发芽。
西陵公主之女？“星坠”计划的钥匙？沈清辞的棋子？各方势力争夺的目标？
不！
我不是！
我是纪云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是从背叛与利用中觉醒的纪云意！
我的命运，该由我自己来书写！
我缓缓直起身，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寒铁，锐利，冰冷，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绝。
“师叔，”我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多谢您告知真相。”
墨白师叔看着我眼神的变化，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欣慰与……更深的担忧。
“云意，你……”
“师叔，”我打断他，目光坚定，“既然我是‘钥匙’，既然这么多人都想掌控我，利用我，或者毁掉我。那么，从今日起，这把‘钥匙’的归属，将由我自己决定！”
我看向窗外，院门外，那抹紫色的身影依稀可见。
“这鬼谷的浑水，我蹚定了。这‘星坠’之谜，我也查定了！至于那些魑魅魍魉……”
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凌厉的弧度。
“尽管放马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