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撕剧本造反了》满陇桂雨

16、旬阳在望

　　陆轻衣那句“如你所愿”，仿佛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划开了我们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客气与试探。自那日后，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依旧慵懒，依旧时不时用那“一日万两”来打趣我，语气戏谑，仿佛我们进行的真是一场银货两讫的交易。但在我因伤口发炎而夜里发起低烧时，他会默不作声地将水囊和退热的药丸放在我手边；在穿越一片泥泞的沼泽地时，他会提前探明相对安全的路径，并在我险些陷落时，看似随意地伸手拉我一把；甚至在一次露宿荒野，我被噩梦惊醒时，会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不远处的火堆旁，擦拭着他那柄薄如蝉翼的软剑，淡淡的影子笼罩着我，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的安全感。

　　我们不再过多交谈，很多时候只是沉默地赶路。但这种沉默，不再是最初那种各怀鬼胎的僵持，而更像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我们都清楚，在这危机四伏的旅途中，对方是唯一可以短暂交付后背的“同伴”，尽管这种信任脆弱得如同蛛网。

　　我依旧看不透他。他的目的，他的底牌，他对于“星坠”究竟知道多少，依旧是个谜。但我开始不再试图去刨根问底，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观察和学习上。观察他如何利用环境隐匿行踪，如何从最细微的痕迹判断敌情，如何在谈笑间化解潜在的危机。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西陵侯爷，就像一本行走的保命秘籍，每一页都写着“生存”两个血淋淋的大字。

　　我的伤在清灵散和自身的恢复力下，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粉色的疤痕，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体内的余毒也在这连日的奔波和陆轻衣偶尔“顺手”给出的调理药方下，慢慢清除。身体的负担减轻，让我的头脑也越发清晰冷静。

　　我们不再完全避开官道，而是采取了一种更为灵活的方式。时而混入商队，时而潜入山林，时而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在某个城镇稍作停留，打探消息，混淆视听。陆轻衣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游戏，每一次成功甩掉可能的跟踪者，或是识破不起眼的陷阱，他眼中都会闪过一丝孩童般纯粹的愉悦。

　　“看来，某些人已经开始着急了。”在一次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渡过一条湍急的河流后，陆轻衣看着对岸隐约晃动的火把，轻笑着低语。

　　的确，越是靠近旬阳，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袭击虽然不再像之前那般密集明目张胆，却变得更加防不胜防——有毒的饮水，被动过手脚的干粮，伪装成乞丐的探子……种种手段，层出不穷，阴险狡诈。

　　这反而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对方越是阻挠，越是证明我回鬼谷的必要性，证明“星坠”之秘的重要性，也证明……鬼谷内部，那个潜藏的“鬼”，恐怕位阶不低，且能量不小。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我们，终于抵达了旬阳地界。

　　旬阳并非一座城池，而是一片位于崇山峻岭之间的隐秘山谷。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终年云雾缭绕，是鬼谷经营了数代的大本营。

　　站在一处高耸的山崖上，遥望远处那片被苍翠群山环抱、云雾遮盖的谷地，我心中百感交集。这里曾是我的“家”，是我接受训练、获得力量的地方，也是赋予我使命、却又险些将我推向深渊的源头。

　　如今，我回来了。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唯命是从的小侍女，而是带着满身伤痕、一腔疑云和一個“一日万两”买来的、身份诡异的“护卫”。

　　“那就是鬼谷？”陆轻衣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负手而立，紫衣在猎猎山风中飞扬，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片神秘的谷地，“藏得倒是严实，有点意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紧张或敬畏，只有纯粹的好奇与探究，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古董。

　　“谷内机关重重，暗哨密布，若无引路，擅入者九死一生。”我提醒他，既是陈述事实，也是一种试探。我想知道他打算如何进入鬼谷。

　　陆轻衣闻言，转过头，凤眼微挑，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怎么？担心本侯进不去，你这万两银子一日的护卫就做到头了？”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低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在我面前晃了晃。那并非什么令牌信物，而是一枚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用桃木雕刻成的哨子，只有小指长短，做工甚至有些粗糙。

　　“放心，”他将哨子揣回怀里，语气轻松，“本侯既然敢接你这单买卖，自然有进去的法子。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看向我：“进去之后，你待如何？”

　　我明白他的意思。进入鬼谷，意味着我将重新置身于沈清辞的势力范围和那个潜在内奸的窥视之下。是直接去找墨白师叔？还是先暗中调查？是亮明身份，还是隐匿行踪？

　　这些问题，我早已在脑海中思索过无数次。

　　“先找到墨白师叔。”我沉声道，“他是唯一明确传讯给我，并提及‘星坠’与内奸之人。找到他，才能知道更多内情。”

　　“然后呢？”陆轻衣追问，像个孜孜不倦的引导者，“若你的师叔……并不可信呢？若这本身，就是一个引你入瓮的局呢？”

　　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我最深的恐惧。

　　我沉默了。是啊，若连墨白师叔都不可信，那我还能相信谁？这鬼谷之中，还有谁是可以依托的？

　　山风呼啸，吹动我的衣袂和发丝，带来谷中特有的、混合着草木与湿土的清冷气息。我看着那片熟悉的、却又仿佛隔着一层迷雾的谷地，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危机感再次攫住了我。

　　但这一次，我没有退缩。

　　我抬起头，迎上陆轻衣探究的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回来了，不弄清楚真相，我绝不会离开。无论是谁，想借‘星坠’之名兴风作浪，或是想将我除之而后快，都得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陆轻衣凝视着我，山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眼中那越来越浓的兴味。他看了我许久，最终，缓缓地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少了些许戏谑，多了几分真切的、近乎欣赏的意味。

　　“好。”他轻轻颔首，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那本侯，就陪你……好好会一会这鬼谷的‘群英’。”

　　他转身，率先向着下山的小径走去，紫衣在苍翠的山林间划出一抹亮色。

　　“走吧，小丫头。让咱们去看看，这龙潭虎穴里，究竟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我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不安与彷徨强行压下，迈步跟了上去。

　　旬阳，鬼谷。
　　我回来了。
　　带着秘密，带着仇恨，也带着一个……身份成谜、索价惊人的“同盟”。

　　前方的迷雾，是时候，亲手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