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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七日倒计时 ...


  •   七星镇煞符落成的瞬间,那股席卷堂屋的狂暴煞气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的恶兽,发出一声不甘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尖啸后,被强行按回了火塘深处。金红色的光芒如同七颗燃烧的星辰,牢牢钉在阵法节点上,与地面上原本的符文交相辉映,形成了一道更加厚重、更加灼热的壁垒。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阴冷和铁锈腐土味被暂时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热的、带着淡淡血腥和香灰气息的阳刚味道。

      但这份“平静”,代价巨大。

      罗阿公在母亲和我的搀扶下,缓缓坐到墙角的椅子上,他闭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此刻苍白得吓人,仿佛所有的血色和精神都在刚才那场与无形之物的对抗中被抽空了。握着虬龙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阿公……”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用一块干净的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和嘴角的血渍。

      罗阿公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无力地摆了摆,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睁开眼,眼神虽然疲惫,但深处那簇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为决绝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七日……”他重复着这个如同诅咒般的期限,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我们心上,“我们只有七日时间。七星镇煞符,借北斗星力,至阳至刚,但也刚猛易折,只能维持七日。七日后,星力衰退,符箓自焚,阵法必然崩溃。到那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到那时,被强行镇压的尸铃煞气会以百倍的程度反扑,不仅仅是我,整个瓦屋村都可能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酝酿了数十年,甚至可能数百年的阴谋,将再无人能阻止。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恐惧,问道。我知道,此刻任何软弱的情绪都是致命的。

      罗阿公的目光转向桌子上那本深蓝色的秘录,又缓缓扫过火塘中被符阵死死锁住的尸铃,最后落在我身上。

      “两条路,必须同时走,而且都要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平稳一些,“第一,我要立刻翻阅这本秘录,结合我所知的其他传承,尽可能找出那‘辰州马帮’的目的地,那七口棺材可能的下落,以及……那‘子母三清尸铃’中,母铃最可能藏匿的地点!这是根源,不找到并解决掉源头,毁了这子铃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更可怕的报复。”

      “第二,”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山娃子,你需要立刻好起来!不仅仅是退烧,而是要尽快恢复体力,甚至……要比以前更强壮一些!”

      我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我现在走路都发飘,谈何强壮?

      “我们可能要进山。”罗阿公一字一顿地说道,“去那些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没人敢深入的老林子,去找那些被遗忘的、可能藏着大凶险的地方!没有足够的体力,你撑不到地方,甚至会成为累赘。”

      进山!深入那些连最有经验的老猎人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原始区域!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地仙”遗迹、马帮葬身之地、或者母铃藏匿之所!光是想想,就让我不寒而栗。

      “可是阿公,你的身体……”母亲担忧地看着罗阿公。

      “我还死不了!”罗阿公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调息一夜,服些猛药,还能撑得住。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抢在阵法崩溃之前,找到线索,甚至……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看向母亲:“去,把我让你备着的那些老山参切片,还有地窖里那坛用五毒和阳刚草药泡的‘虎骨壮血酒’拿来!我要用!”

      母亲脸色一变:“阿公,那酒药性太烈,您现在的身子……”

      “顾不了那么多了!”罗阿公斩钉截铁,“快去!”

      母亲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转身去了。

      罗阿公又看向我:“山娃子,你也一样。从今天起,你吃的、喝的,都会加上最好的药材。你要做的,就是吃,就是睡,就是尽快把身体里的虚乏填满!我们没有时间让你慢慢调养!”

      我重重地点头。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破釜沉舟的勇气,也开始在心底滋生。我不想死,更不想连累阿妈和整个村子。

      接下来的时间,瓦屋村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之中。

      我家院子成了绝对禁区,阿牛爹带着几个最信任的汉子,日夜轮班看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村民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罗阿公吐血、我家被严密看守、以及之前牲畜离奇死亡的事件,都让他们意识到,一场巨大的、超乎想象的灾难正在酝酿。恐慌在沉默中发酵,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甚至连白天都很少有人出门,整个村子如同鬼域。

      堂屋内,则成了另一个“战场”。

      罗阿公几乎是不眠不休。他一边强忍着伤势和药酒带来的猛烈药性冲击,一边废寝忘食地翻阅那本蓝色秘录,以及他从自己住处带来的其他几本更加古老、甚至有些残破的皮卷。烛光下,他的身影佝偻而执着,时而凝神细看,时而用手指蘸着水在桌上勾画推算,时而因为某个发现而眼神锐利,时而又因为困惑而眉头紧锁。

      他偶尔会叫我过去,指着秘录上某些艰涩的土家语词汇或者模糊的地形描述,询问我的看法,或者让我感受其中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共鸣”。他说我是“铃伥”,与这事件有最直接的因果,我的直觉有时可能比理性的分析更准确。这让我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也让我更加努力地去感知、去回忆那晚的每一个细节。

      而我,则成了药罐子和饭桶。母亲想尽一切办法,将家里珍藏的、平日里舍不得用的老山参、何首乌、黄精等补气益血的药材,混在饭菜和汤水里,逼着我吃下去。那味道苦涩难咽,但我每次都强迫自己吞下去。罗阿公偶尔还会让我抿一小口那“虎骨壮血酒”,酒液入喉,如同烧红的刀子,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后,便是汹涌的热流散向四肢百骸,让我虚弱的身體仿佛被强行注入了力量,但也带来一种虚浮的燥热感。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身体在药物和极度疲惫的双重作用下,进行着疯狂的修复和积累。但睡眠并不安稳,噩梦依旧纠缠。只是梦境的内容,开始发生了变化。不再仅仅是那没有面孔的诡影和惨白的灯笼,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的、陌生的景象——陡峭的、覆盖着冰雪的悬崖,幽深的、仿佛通往地底的洞穴,还有……一些残破的、刻着奇异符文的石质建筑遗迹。

      我不知道这些是单纯的噩梦,还是那“铃伥”身份带来的、与尸铃源头相关的零星记忆碎片。我将这些梦境告诉了罗阿公,他听得非常仔细,眼神也越来越亮。

      “雪崖……深洞……符文石殿……”他喃喃自语,手指在秘录的某些段落和手绘的、极其简陋的地形图上比划着,“对得上……有些地方对得上!辰州马帮走的古径,确实会经过几处险地,其中就有‘落鹰崖’和‘黑龙洞’!至于符文石殿……传说那明末‘地仙’的修炼之所,就在深山某处,外形似殿非殿,似墓非墓……”

      我的梦境,似乎正在为他的考证提供着冥冥中的印证!

      时间在这种紧张、压抑、又带着一丝病态亢奋的状态下,飞快地流逝。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罗阿公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他似乎从那些故纸堆和我的梦境中,逐渐拼凑出了一条模糊的、通往深山的路线。而我的身体,在药物的猛烈催谷下,也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虽然依旧瘦削,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正在消退,手脚也渐渐有了力气。

      但危机并未远离。

      第四天夜里,守夜的阿牛爹紧张地敲响了堂屋的门,声音压抑:“阿公!外面……外面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们立刻警惕起来。罗阿公让我吹熄了煤油灯,我们三人凑到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月色昏暗,院子里一片朦胧。但借着微光,我们清晰地看到,院墙之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十几双绿油油的光点!是野狼!而且数量不少!它们没有嚎叫,也没有试图冲击院门,只是静静地蹲坐在那里,面朝堂屋的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更远处的黑暗里,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如同人形却又扭曲不定的黑影在徘徊,散发出浓郁的阴气!

      “是山里的精怪和被煞气吸引来的游魂……”罗阿公的声音低沉,“它们在等待……等待阵法衰弱的那一刻。这尸铃的煞气,虽然被镇压,但其本质太过凶戾,依旧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这些污秽之物!”

      第五天,村子里开始流传更恐怖的谣言。有人说深夜听到废弃的老井里传来女人的哭声;有人说看到后山的树木无风自动,像是有看不见的东西在上面攀爬;还有人说,自家供奉的祖宗牌位,无缘无故地出现了裂纹!

      恐慌几乎达到了顶点。甚至有村民暗中串联,想要强行闯入我家,看看究竟藏了什么“祸根”,或者要求罗阿公将我这个“灾星”交出去。

      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我们彻底淹没。

      第六天,傍晚。

      罗阿公将我和母亲叫到身边。经过几天不眠不休的推演和药物的支撑,他看起来更加憔悴,但眼神却亮得吓人,那是一种将所有希望都押注在最后一搏的疯狂与决绝。

      他摊开了一张他自己根据秘录、传承记忆以及我的梦境描绘出的、极其简陋的地图,上面用炭笔画出了一条蜿蜒曲折、指向大山深处的路线,并在几个关键点做了标记。

      “路线……大致确定了。”他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最有可能藏匿秘密,或者说,那‘地仙’遗迹或马帮最终目的地的地方,有三个:落鹰崖,黑龙洞,还有……野鬼坡西南方向的‘葬君山’!”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葬君山”三个字上。

      “根据零星的记载和山娃的梦境,这里可能性最大!传说那里是古代某位土司王的秘葬之地,风水极凶,但也可能被那‘地仙’看中,作为炼尸的绝佳场所!辰州马帮押运的棺材,目的地很可能就是那里!”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山娃子,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虽然虚浮、却真实存在的力量,点了点头:“能走!”

      “好!”罗阿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明天,就是第七日!七星镇煞符的力量从明日子时开始就会逐渐衰退,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就出发,抢在阵法彻底崩溃前,抵达葬君山,找到线索,或者……找到解决之道!”

      他看向母亲:“家里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守住这阵法,能多撑一刻是一刻!如果我们……如果我们没能回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母亲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死死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无声地滑落。

      夜幕,再次降临。

      这是七星镇煞符生效的最后一夜。
      也是我们最后的准备之夜。
      院外的狼群和鬼影,似乎更加躁动不安。
      村子死寂得如同坟墓。
      而我和罗阿公,将在这黎明到来之时,踏上一条通往深山、通往未知、更可能通往死亡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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