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拒当垫脚石》满陇桂雨

17、柳云裳试探

　　重返太子府的日子，如同踏入一片表面平静、内里却布满陷阱的沼泽。

　　陆昭华深居简出，每日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便只待在蒹葭馆内，或是去小书房看看萧璟的功课，言行举止，恪守着一个“病弱失宠、安分守己”的太子妃本分，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九皇子萧景珩归来的消息，虽被皇室极力压制，但在太子府这等核心之地，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众人看向陆昭华的目光，便更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探究——毕竟，人是她“发现”并带回别院的。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自然是关雎阁的柳良娣，梦菡。

　　自陆昭华离府后，她在太子府后院风头无两，虽因之前孩子中毒一事被萧景玄冷落过一阵，但凭借腹中骨肉和柔媚手段，很快又重获怜爱。

　　她本以为自己已将陆昭华彻底踩在脚下，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更进一步。

　　岂料陆昭华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九皇子”这天大的变数！

　　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子，竟是被太子妃寻回的！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是太子妃早就暗中布局？还是她与那九皇子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牵连？柳云裳越想越是不安，嫉恨与危机感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她必须试探清楚！

　　这日，秋雨绵绵，带着彻骨的凉意。

　　陆昭华正在小书房检查萧璟临的字帖，邻香在一旁伺候笔墨。

　　萧璟如今已九岁，眉眼长开了些，性子依旧有些沉闷，但对陆昭华这个母亲，似乎因着离府期间的牵挂和那个寒梅香囊，少了几分从前的疏离，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依赖。

　　“母亲，这个‘珩’字，总是写不好。”萧璟指着字帖上某个字，小声道。

　　那是九皇子萧景珩名讳中的字，近日太傅刚教到。

　　陆昭华执起他的手，正要引导运笔，门外便传来了通传声：“柳良娣求见太子妃娘娘。”

　　陆昭华动作微顿，松开了萧璟的手，面色平静无波：“请她进来。”

　　帘栊轻响，柳云裳扶着侍女的手，款步而入。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锦缎宫装，衬得因孕期而略显丰腴的身姿愈发娇柔，腹部已微微隆起。

　　脸上施了薄粉，眉眼间却难掩一丝刻意营造的憔悴与忧色。

　　“妾身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她屈膝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娇怯。

　　“柳良娣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坐吧。”陆昭华语气淡漠，示意她起身。

　　柳云裳谢了恩，在旁边的绣墩上小心坐下，目光先是“慈爱”地落在萧璟身上：“多日不见，泽殿下又长高了不少，功课想必也进益了。”随即，她像是才注意到萧璟正在写的字，故作惊讶道：“咦？殿下是在习写‘珩’字？这字……倒是与刚刚归来的九殿下名讳相同呢。”

　　她将“九殿下”三个字咬得清晰，目光状似无意地瞟向陆昭华。

　　陆昭华端起手边的温茶，轻轻呷了一口，并未接话。

　　柳云裳见她不为所动，又自顾自地叹道：“说起来，九殿下能平安归来，认祖归宗，真是天佑皇家，也是太子妃娘娘您的功德呢。听闻……是娘娘在枫山别院静养时，机缘巧合救下了九殿下？”她刻意强调了“机缘巧合”四个字，带着若有似无的探究。

　　邻香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这狐媚子，分明是来者不善！

　　陆昭华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柳云裳，语气依旧平淡：“柳良娣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是恰逢其会，尽了本分而已，谈不上功德。”

　　“娘娘过谦了。”柳云裳拿起绢帕，轻轻按了按并不可见的眼角，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妾身只是想着，九殿下流落在外多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想想就让人心疼……幸好遇上了娘娘您这般心善之人。只是……妾身听闻，九殿下归来那日，似乎……与太子殿下之间，有些许误会？也不知如今可曾化解了？”

　　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带刺。

　　先是点明陆昭华与九皇子“相遇”的蹊跷，接着又暗示九皇子归来引发太子不快，将矛头隐隐指向陆昭华。

　　萧璟虽年纪小，却也听出了些不对劲，停下笔，有些不安地看向母亲。

　　陆昭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室家事，自有父皇与母后圣裁，殿下们兄弟之间的事，也非我等内眷可以妄加揣测。柳良娣有孕在身，还是安心养胎，少思少虑为好，莫要动了胎气。”

　　她四两拨千斤，直接将话题引回柳云裳最在意、也最敏感的“胎气”上，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柳云裳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挤出笑容：“娘娘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只是妾身一想到九殿下归来，皇室添丁，心中便替陛下、替娘娘高兴。只是……”

　　她话锋一转，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妾身也听说，外间似乎有些不着调的流言，说什么九殿下流落在外，身份存疑，或是……与某些人早有牵连之类的混账话，真是岂有此理！娘娘您说，这传出流言的人，其心可诛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陆昭华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才是她今日来的真正目的——抛出流言，试探陆昭华的反应，看她是否会慌乱，是否会辩解，从而判断她与九皇子之间是否真的“干净”。

　　邻香气得浑身发抖，这贱人！竟敢如此污蔑太子妃！

　　陆昭华却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看了柳云裳一眼，那目光平静得令人心寒，仿佛她说的不过是“今天下雨了”这般寻常话语。

　　“流言止于智者。”陆昭华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九殿下身份，父皇与母后自有明断，玉牒宗谱，岂是几句流言可以动摇？至于与本宫是否有牵连……”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目光直视柳云裳：“柳良娣莫非是觉得，本宫一个久病缠身、避居别院的妇人，有能力、也有心思，去策划一场涉及皇室血脉的大事？还是觉得，父皇与太子殿下，是那般容易受人蒙蔽之人？”

　　她的反问，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直接将一顶“质疑圣聪”、“非议储君”的大帽子，反扣回了柳云裳头上！

　　柳云裳脸色瞬间煞白，她没想到陆昭华不仅不接招，反而如此犀利地反击！她慌忙起身，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惊惶：“妾身不敢！妾身绝无此意！妾身只是……只是担心有人恶意中伤娘娘与九殿下，这才……这才失言了！请娘娘恕罪！”

　　她伏在地上，心中又惊又怒。

　　陆昭华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沉得住气，如此……尖锐？

　　陆昭华看着她伏地请罪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起来吧。”她淡淡道，“本宫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日后，这等捕风捉影之事，还是少听少传为妙，安心养你的胎便是。若真因这些无稽之谈动了胎气，届时，只怕殿下怪罪下来，本宫也保不住你。”

　　最后一句，已是赤裸裸的警告。

　　柳云裳浑身一颤，咬着唇，在侍女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再不敢多言，匆匆告退离去，背影带着几分仓惶。

　　看着她离去，邻香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道：“太子妃，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来招惹您！”

　　陆昭华却并无喜色，只是重新执起萧璟的手，引导他继续写字，语气恢复了温和：“泽儿，我们继续。写字需心静，不为外物所扰。”

　　萧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专注于笔下的字迹。

　　陆昭华的目光却透过窗棂，望向关雎阁的方向。

　　柳云裳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

　　这太子府的后院，因着萧景珩的归来，已然变成了一锅即将沸腾的油。

　　而她，身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必须更加小心，也要……更快地，为自己铺好后路。

　　秋雨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预示着更猛烈的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