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拒当垫脚石》满陇桂雨

11、伤愈护卫

　　确认了萧景珩的真实身份，陆昭华看待他的目光，便带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审慎。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偶然救下的、身份不明的受伤少年，而是牵扯着前朝秘辛、可能影响未来朝局的一枚重要棋子，亦或是……一把双刃剑。

　　她并未点破，依旧如同往日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与关怀。

　　而萧景珩的伤势，在孙太医的精心调理和别院宁静环境的滋养下，恢复得极快。

　　不过十余日，他已能自如行动，除了脸色仍有些失血后的苍白，行动间已看不出重伤初愈的滞涩。

　　那股属于顶尖杀手的、收敛却不容忽视的锐气，也随着身体的康复，逐渐重新凝聚。

　　这日清晨，陆昭华正在院中那株最大的古枫下缓缓打着一套养生的五禽戏，动作舒缓，气息绵长。

　　晨光透过稀疏的红叶，在她素雅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陆昭华动作未停，直至一套打完，收势调息，才缓缓转过身。

　　萧景珩站在几步开外，依旧是那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

　　他洗净了脸上的血污污垢，露出了原本的容貌，与萧景玄的相似之处在晨光下更加凸显，只是那份冷峻与孤寂，是养尊处优的太子绝不会有的。

　　他手中没有握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陆昭华身上，复杂难辨。

　　“夫人。”他开口，声音比前几日清朗了些，却依旧带着惯有的低沉。

　　“阿霁公子，看来是大好了。”陆昭华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萧景珩沉默了一下，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

　　他抬眼，目光直视陆昭华，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少了些许最初的冰封般的戒备，多了几分认真：“救命之恩，重于泰山。阿霁身无长物，唯有这身武艺尚可一用。若夫人不弃，阿霁愿留在别院，充当护卫，以报恩情，直至夫人认为恩情已偿，或……夫人不再需要阿霁为止。”

　　他的话简洁直接，带着江湖人的干脆，也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执拗。

　　陆昭华看着他，并未立刻回答。

　　她需要护卫吗？在这看似宁静的枫山别院，或许并非急需。

　　但她需要的，是将他留在可控的范围内，是观察，是潜移默化地施加影响，是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局，埋下一颗关键的棋子。

　　“护卫？”她轻轻重复，目光扫过他空着的双手，“你可知，我这里并非什么龙潭虎穴，寻常护卫足矣。你一身本事，留在此处，岂非委屈？”

　　萧景珩神色不变，语气平淡却坚定：“夫人于我有再生之恩，护卫之职，谈不上委屈。况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除了杀人，我不知还能做什么。此处……尚算清净。”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茫然与倦怠。

　　陆昭华捕捉到了这丝情绪。

　　她心念微动，看来，杀手生涯并非他所愿，或者说，他对此已感到疲惫。

　　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既然你执意如此，”陆昭华终于颔首，语气依旧平淡，“那便随你吧。只是别院规矩不多，你只需负责外围警戒，无事不必近前伺候。你的去留，也由你自己决定。”

　　她给了他足够的自由，也划下了清晰的界限。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某种承诺落定。

　　他抱拳，行了一个简洁的江湖礼节：“是。阿霁遵命。”

　　从这一天起，枫山别院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护卫，阿霁。

　　他确实尽职尽责。

　　每日天色未亮便起身，身形如同鬼魅般隐入别院周围的枫林山石间，巡视警戒。

　　他的存在感极低，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每当陆昭华在院中散步，或是在邻香陪伴下往山涧深处走得稍远时，总能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带着守护意味的视线，落在周围。

　　他话极少，除了必要的禀报和应答，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

　　用饭也是独自一人，在厨房取了简单的饭食，便不知去了何处。

　　他与别院的其他仆役格格不入，如同鹤立鸡群，但那份源自实力的冷肃，又让众人对他敬畏有加，不敢轻易打扰。

　　陆昭华也并未刻意与他拉近关系。

　　她依旧过着规律的生活，养病、看书、辨识草药，偶尔通过何老苍头了解山下枫林镇的些许动向，暗中筹划着药材生意之事。

　　只是，她出门散步的次数，似乎稍稍多了一些，范围也稍稍广了一些。

　　有时，她会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上停下，眺望远山，而萧景珩便会如同影子般，出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地守望着。

　　一次，陆昭华尝试采摘一株长在陡坡上的罕见草药，脚下青苔一滑，险些跌倒。

　　就在她重心失衡的瞬间，一道青影如电般掠过，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已及时托住了她的手臂，助她稳住身形。

　　“夫人小心。”萧景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他便立刻松开了手，退回到三步之外，仿佛刚才那迅捷的接触从未发生。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若非手臂上残留的、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与力量感，陆昭华几乎要以为那是错觉。

　　“多谢。”陆昭华定了定神，看向他。

　　他依旧面无表情，目光落在远处的山林，仿佛刚才只是顺手拂开了一片落叶。

　　“举手之劳。”他淡淡道。

　　又有一次，邻香陪着陆昭华在山涧边喂鱼，一块松动的石头从岸边滚落，溅起不小的水花，惊得邻香低呼一声。

　　几乎是同时，萧景珩的身影已出现在涧边另一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面和周围，确认并无危险后，才对陆昭华微微颔首，再次隐入树影之中。

　　他的护卫，无声，却无处不在，精准得令人安心。

　　陆昭华能感觉到，这个冷漠的少年，正在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笨拙而认真地履行着他的承诺。

　　他那封闭的心防，似乎也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沉默的守护中，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她偶尔会状似无意地与他交谈几句，问及山中的天气、可见的飞禽走兽，或是枫林镇听来的些许趣闻。

　　他起初回答得极为简略，甚至只是点头或摇头。

　　但渐渐地，或许是因为陆昭华从未流露出探究他过往的意图，态度始终平和，他回应的话语也稍稍多了一两个字，虽然依旧简洁，却不再是最初那般拒人千里的冰冷。

　　日子便在这样一种表面平静、暗藏机锋的状态下，缓缓流淌。

　　枫叶红了又落，山间的秋意愈发深浓。

　　陆昭华的身体在孙太医的调理和山间清净生活的滋养下，竟真的有了几分起色，咳疾发作得越来越少，脸上也渐渐有了健康的红润。

　　她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同时也清晰地知道，这安宁之下，潜藏着巨大的变数——萧景珩的身份，如同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惊雷。

　　而她也在这段时间里，通过兄长秘密传来的渠道，开始不动声色地了解朝中动向，尤其是关于几位皇子的信息。

　　关于九皇子“早夭”的旧案，似乎被掩盖得极好，鲜少有人提及。

　　这更让她确信，萧景珩的存在，是一个被刻意抹去的秘密。

　　她必须更加小心。

　　这日午后，陆昭华正坐在窗下看书，邻香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太子妃，”她压低声音，“阿霁他……方才在院外，徒手捏碎了一块意图窥探别院的、带着密探标记的腰牌。奴婢瞧那腰牌的制式，不像是寻常江湖势力，倒像是……京中某些贵人暗地里圈养的……”

　　陆昭华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邻香：“人呢？”

　　“被他……丢到后山悬崖下了。”邻香声音更低了，“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陆昭华合上书卷，眸色深沉。

　　京中的手，果然还是伸过来了吗？是因为她离府引人注目，还是……因为别的？

　　而萧景珩的处理方式，干脆利落，带着杀手特有的狠绝与高效。

　　他是在保护别院，还是在保护他自己？或者，两者皆有？

　　她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望向西厢的方向。

　　萧景珩正抱着剑，靠在一株枫树下假寐，落叶飘在他的肩头，他也浑然不觉。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这个沉默的护卫，他带来的，究竟是平安，还是更大的风暴？

　　陆昭华轻轻叹了口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枫山的宁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