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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来的老邻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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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奕并没有执行爷爷奶奶的嘱托,多多关心“新来的老邻居”。
自周赴回来一周,她和他唯一的交集点就是垃圾处理亭。
某一程度上,周赴对于她来说,与其说是邻居,不如说是同学。
说来荒诞,和周赴做了邻居十二年,他们之间可以说根本不熟。
从小,周赴都很忙。忙于补习班,忙于练钢琴,忙于她不知道的一切。
小学他们班级挨着,下课沸腾的走廊也从来没有他。放学一起回家,她说他听,永远是单口相声。走完二十分钟的路程各自回家,再相见又是第二天的放学时分。节假日一到,周赴就会准时被当副院长的爷爷接走。
钟奕几乎每周都会在胡同口看见他被爷爷牵走,一老一小一前一后,一到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总觉得,每次周赴的眼神都有些无奈的哀怨,还有一点对她的羡慕。
三年之前,他们都不算太熟。
转眼来到十五岁,彼此中间隔着完全空白的三年,在这快速抽条又缓慢成熟的生长期,他们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的周赴对她来说,就像是童年那部早已停播但已经反复观看过好多遍的动画片,画面失真,剧情模糊。
这种感觉,半生不熟的,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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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前所未有的是,钟奕没有想到开学报道第一天,她就因为走错级部险些迟到。
保安大爷人心是善的,可他耳朵不好啊!
各班走廊上几乎没有人影了,好在走廊第一个就是高一一班,钟奕探进半个身子,忐忑搜寻讲台,没有看到传闻中的不苟言笑的“高龄”班主任,这才呼了口气。
教室人已经来了大半,新书还没发,大家各自都不熟悉,碍不住彼此之间又好奇又欢喜,此刻教室里充斥着人类初见时分克制礼貌的热闹。
钟奕站在讲台侧边拽着书包背袋犯了难,有些迷茫地搜寻着可以选择的座位,一只手恰如其分从空中轻飘飘的升了起来。
她嘴角控制不住咧开,钟奕万分欢喜地向空中群魔乱舞着的五个手指头奔去。
“公主切同志,感谢有你!”她捞住樊雨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手,握上。
“那是,”樊雨学着网上油腻男孩掀了把不存在的刘海,得意挑眉,手一挥,“怎么样?朕选的皇位不错吧!”
樊雨剪了短发,配上酒窝,又飒又甜。
钟奕还没落座,她就开始滔滔不绝,活像个房地产销冠:“5A级学霸座位,实木桌椅,半落地全景窗,左可见文章,右可观夕阳,前可…”
“臣三生有幸,三生有幸。”钟奕打断施法,讪笑着顺势从樊雨后背留出的空位钻进了里座。
樊雨和她是初中同班同学,成绩不错,因为瘸腿的历史成绩,总排名险些被挤出宏志班。
放榜的时候,她们一起站在布告栏下,发现彼此分到了一个班,就约好了再续前缘。
钟奕坐下,望着喋喋不休的樊雨,心里更加笃定——此缘是孽缘。
她打开窗户,让风透进来。窗外是还没修整好的草坪,里层深色泥土刚被翻了一半,空气中徘徊着丝丝土腥气。
钟奕拿起业主的架势,“樊经理你好,我要投诉,”皱着鼻,指了下窗外的草坪,“虚假宣传,3A都够不上。”
樊雨啧了声,神秘兮兮凑到钟奕耳边打哑谜,“此5A非彼5A!”
钟奕不解:“那是什么?”
樊雨拳头抵上她的肩膀,痛心疾首:“当然是帅哥啦!”
她从书包里抽出消毒湿巾,丢给樊雨一张,环顾四周,表情更加迷茫:“哪里?
班级顿时默契安静了下来。
樊雨缩肩,噤了声,只煞有介事地晃了晃食指。
第六感在高温下最易挥发,空气中飘荡着某种说不清的感召。
钟奕再次抬头,迎来了她更大的孽缘。
周赴随着搬书小分队浩浩荡荡跟在班主任江海河后面进了班级。
这位传说中的“高龄”班主任迈着矫健的步子上了阳台,没有想象中的步履蹒跚,头发甚至比很多中年男人看起来要浓密黝黑。他放下手中的一沓问卷,背手环视他的新班级,颇为满意地点头。
周赴按照吩咐把书放在第一排的桌子上,撤回座位。
少年的眉本来就黑,加上额前被打湿的发,衬得他五官越发深刻。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清爽的英俊,是吸附目光的最佳利器。
李力见周赴“满载而归”,早早就起身站了起来给大功臣让道。
“啪”,两人默契击掌。
和后座的两位女孩一样,他们也是“老同学新同桌”的复古组合。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侧身入座之际,周赴循着直觉向后看。
钟奕瞳孔微扩,对上周赴的目光。很快,对方给她递了一个标准礼貌的笑,八颗牙,整齐干净。
人在不知所措地时候会假装很忙,钟奕忙不迭地低下头,按着湿巾更卖力擦起桌子。
过于短暂安静的交锋,顷刻蒸发在书本此起彼伏的传递声中。
樊雨接过前桌李力递过来的第一本新书,朝钟奕挤眉弄眼:“够不够5A?”
钟奕置若罔闻,擦桌子如钻木取火。
“都快擦出火星子了,”樊雨纳闷道,“你跟这张桌子有仇?”
“接书啊!”樊雨眼疾手快,接住了周赴递过来的一摞新书,拱了拱走火入魔的同桌。
“哦哦,好。”钟奕如梦初醒,接过前方战线源源不断递过来的新书。
江海河交代了些军训事宜和安排,又被大喇叭召唤走了。
教室恢复了骚动。
李立名字比划少,给新书签名速度快,潇洒撂下笔,借着伸懒腰的动作把上半身转到了后面。
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斜后方钟奕的签名,她的字是工整的小楷,他读的也一板一眼:“钟—奕—”,视线往左移,李立音调也跟着滑了坡:“樊~雨~”。
两位女孩同时抬头,六目汇集,李立脸不红心不跳率先热络起来,“哦,我叫李立。”他拍了把周赴的背,继续不问自答:“他叫周赴。我俩之前是附中同班同学。”
樊雨以手为尺,把所有科目的书摆整齐,爽朗接话:“有缘有缘,我两之前也是同学,之前都是西城第二中学的。”
钟奕僵硬叠着手,礼貌微笑,后脑勺却发麻得紧,余光对准周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转过来的后脑勺,内心忐忑。
是装不认识?还是热情的打招呼?
是说:你好,幸会,第一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
还是说:啊!真巧啊!你也在这!
好像都是尴尬无比的选择。低下头,她又假装很忙的在签名。
周赴波澜不惊的签着名,耳朵却敏锐着捕捉着后方的交谈内容。
听到话题跟自己有关,李立话锋刚落,周赴小臂已经搭在椅背准备转身。
一道加急军令打断了他的动作,“周赴!谁叫周赴!有人找!”坐在门口第一排的男生嗓音不算粗犷,分贝却盖过了所有细碎谈话声,班级内登时安静了下来。“是个美女哦。”那人笑着打趣。
教室重回吵闹,大家都还不熟,起哄声还不足够让人无所适从。
周赴朝外望,看到了门口乖巧站着的安静然,她双手攒着一沓白纸,朝他点头微笑。
李立上半身还保持着向后转的姿势,脖子却180°梗到了天边,新生还没统一服装,门外的那抹白尤为显眼,他“哟”了声,胳膊往左杵了个空。
“这不是你老搭档吗?”
借着小臂的动作顺势拉开椅子,周赴站了起来,钟奕微微抬头,好看的青筋蜿蜒在他手背。
他人高腿长,尽管前后留出的间隙并不大,轻松侧身,不发一言就从李立背后大跨步走了出去。
轻盈如夏日晨风。
少年的衣角拂过书角,一瞬间,皂香盖过窗外的青草香。
“他人就这样,”李立拨弄了下后脑勺,憨厚一笑,“话特少,又特忙。”
“你两以后不要见怪哈。”
钟奕不置可否地拨动书页,她当然知道他话不多。
樊雨追着周赴扬长而去的方向张望。
好刁钻的角度!
她贴着椅背往后仰,两手撑桌,双脚离地,感觉自己的八卦雷达直响,樊雨问李力:“什么情况?”
“哦,那个女生之前也是我们附中的,叫安静然,有名的美女学霸。”
美女学霸,显而易见好不好。
连名字都透漏着学习好的气质。
樊雨无语了几秒,双臂发力,把自己上半身扯回桌面,捶桌追问:“什么老拍档?”
李立举起手,猛地在空中打住,示意对方淡定:“之前我们附中大型活动都是他两主持。”他打了个响指,还有点小骄傲,“看来这次的新生大会,还是我们附中的黄金拍档。”
“切~”。樊雨被突如其来的附中好胜精神秀了一脸,拿起桌子边上刚刚用过的湿巾直往李立的胳膊肘处怼。
“哎哎哎。”李立抬起胳膊连连往后仰。
樊雨继续驱赶,“大扫除了,脏死了。”
李立摸不着头脑,只好悻悻地转回去,顺带也抽了张钟奕的湿巾。
钟奕被小学生行为逗笑,周围都安静了下来,眼镜几不可察地往外看了一眼。
其实,话少也不是绝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