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糯知多少》吴幽

3、第 3 章

　　香气扑在肩上，带着主人的体温将她紧紧包裹。不等虞米回答，这件衣服就披在了她身上。

　　她困惑回头，看到一双灼热的眼，目光专注克制，但极有分量。

　　虞米后知后觉红了脸。她没有穿v领吊带的经验，这种衣服胸前若没有胶布固定，弯起腰来极容易走光。她就这么无知无觉了大半天。

　　她还怔着，没移开脸，两人对望。

　　衣服主人很漂亮，但给人强烈冲击的并不是这份漂亮。不提身形高大带来的压迫感，她长了一张...过于游刃有余的脸。窄长的鹅蛋脸，双眼皮开的很深，眼线更加重了微微上扬的轮廓，像刃。只这双眼睛，艳极，几乎为整张脸定下基调，却又因为神色，冲淡了出众外表的观赏成分，只剩下不可亵渎。

　　她穿着一件v领木耳边衬衫和西装裤，夏天还没过去，却是长袖长裤。她举动自如，双腿随意的交叠着，这么高的凳子，脚还能够到底。

　　这人气质，眼神，无疑是精明的。虞米也常跟随着参加一些饭局，加之敏感天赋，看人很准。这个人像是虞她惯常逃避的竞争游戏中一贯的优胜者，能轻松适应一切规则，又从不被束缚。

　　熟练玩弄规则的人，自然也熟练玩弄人心。

　　拥有这样一种气场的人，自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的每份善意背后都另有缘由。可鬼使神差的，虞米没有推脱。她感受着衣服上还没和自己融为一体的体温和香气，莫名安心。

　　她道谢，浅浅微笑，然后拢着领口转身又趴回吧台。

　　她当然没认出这件衣服的主人，也没多注意身侧人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晦暗不明的眼神。

　　Selina的身影果然从楼梯口缓缓浮现，她捧着一个很大的托盘，里面装的满满，还要双手来端。

　　虞米赶忙起身，轻轻踮脚才落地。她把其中两叠先拿出来，又不知是哪桌点的，迷茫的看着Selina。

　　Selina向她解释道：“余意晴点的，都放在你们那边。”

　　柳白起身，拿起托盘中另外两碟，先一步向近处的圆桌走去。

　　“那桌子太窄了，来这边吃吧。”

　　几人拿了随身物品，又两两相对坐在一起。托盘中剩下一壶飘着热气的红色液体，表面还浮着些橙子片。

　　“这个酒精味很淡，喝一点，暖一暖。”柳白说着起身，把杯架上倒挂着的玻璃杯提起来，转手腕把杯子放正。

　　她很高，微微弯着腰，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把倒满的热红酒放在虞米手侧。

　　虞米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发毛。

　　她并不是会对别人的照顾感到诚惶诚恐的人，逛街被买单都有过。可是面前这个人好诡异。

　　她做这些太顺理成章游刃有余，且令人看不透目的。动作里仿佛为她提供帮助的语气也带着不可置疑的命令感，搞得像她们很熟一样。

　　她们才见第一面好不好！

　　你们认识吗。”余意晴接过柳白递过来的热红酒，咂了一口。

　　“不认识。”

　　“虞小姐很像我妹妹，她出国读书去了，好几年没回家。”她顿了一下，然后补充。

　　倒是余艺晴一楞，她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妹妹？

　　“还在上学吗？”柳白半抬眼，看着虞米。

　　“是。”

　　Selina一楞。

　　她没在上学，三个月之前就办理了休学。倒不是觉得这很羞耻，只是休学这个话题可延伸的太广了：原因，计划，未来。这其中不少话题是虞米自己都不愿意想太明白的，更不愿意别人来问。

　　她只是讨厌那个被迫选择的专业和生活方式，想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话来提点自己。gap year也很好啊这种话从外人嘴里说出来，有的只是敷衍安慰感。

　　虞米又喝了两口红酒，这酒唤醒了她的良心，她觉得自己态度过分。人家只是好心，或许想妹妹了，一杯酒和一件衣服来换两句话，有什么不可以？她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却又觉得算了。

　　好在对面人没再说话，Selina把章鱼腿拿到虞米面前，大家各自吃着，氛围平淡和谐。

　　不用被动社交，虞米很快乐。香煎章鱼腿依旧q弹，虞米埋头吃的神思昏昏。她曾经一个人点三盘吃完，惊动了这里的老板，也就是Selina。

　　后两人成为了朋友，Selina会主动送她一些新菜品，并询问她的意见。口味保守的虞米也在她这里尝试了不少新式融合菜品，Selina简直是混搭艺术家，毫无关联的食材，做出来却十分搭调。

　　虞米吃两口肉喝一口酒，身上彻底暖起来。她吃东西的时候不玩手机，低头嚼的很专注，没有注意对面抛过来的眼神。

　　柳白很好奇的看着她。虞米看起来总是在发呆，眼皮都不完全掀开，倦倦懒懒的，吃东西的时候居然有一种虔诚感，像捧着松果专注的小松鼠。

　　她尝红酒和吃章鱼腿的时候眼睛一点点亮起来，那是一种渐进的，从生命里漾出来的生动。

　　眼缘很奇妙。柳白自己也说不上什么缘故，第一次对一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起了探索欲和保护欲。她暂且把这归为酒精带来的冲动。

　　桌上一时无话，虞米起身去卫生间，须臾手机铃声响起，柳余二人去阳台接电话。

　　*

　　九月的空气还在凝滞燥热的状态，今晚确是罕见的有风。

　　柳白按开电话，下一秒，余艺晴看到她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了星点笑意。

　　细看确是流于表面。

　　这个表情是她春风得意的具象化。余意晴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是嫉妒。

　　“感谢对我们柳洲的信任，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嗯嗯，当然，用我的人格担保。好，到时候再约。”

　　柳白挂掉电话，转了个位置吹风，星点笑意被风吹的摊开，透明。她看着余意晴手里夹着的，预备举起来的女士香烟，开门见山。

　　“我把隋绮签了。”

　　短暂的沉默，余意晴吐出一口气来：“嗯，挺好的。在你们那，怎么也比在众星好。”

　　柳白忽略掉她话里隐隐冒出的刺。

　　说这些只是想起到一个告知作用，毕竟她们曾经在一起，各种迹象又表明余意晴还没有死心。

　　她摆摆手，拒绝了递过来的烟。

　　她早从喜悦里回过劲来，开始思考起自己今晚的反常，却听到身边人细微的抽泣。

　　柳白困惑的看过去，发现余意晴居然在哭。

　　“其实我没你想的那样。什么对她念念不忘，她在我这没那么重要。”

　　“我只是，”她吸了吸鼻音。

　　柳白把目光移走，双手插着兜，侧倚在栏杆上，歪头看楼下。

　　“只是觉得自己太无能，”

　　“她的决定很正确，想要向上走，这无可厚非。自己答应了的分手，我有什么立场去怪她?””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只是一个丁点话语权都没有的闲散二代，如果我不是一个为了信用卡连性取向都不敢告诉家里人的懦夫。那我至少不会连当面问个清楚的勇气都没有。”她越说越结巴，听的柳白一个头两个大。

　　柳白对于余艺晴长达一年源源不断的纠结很不理解。如果余情未了，那就去追，被拒绝也好给这段感情一个彻底的终结。

　　可她不追也不问，就只是默默的伤心。柳白自小强势，没长分析他人细腻心思的那根筋。在她看来，余倚晴的大段剖白无限接近于无病呻吟。双方心知肚明见不得光没有结果的感情，不停缅怀个什么劲？

　　隋绮是偶像剧出身的明星，性取向这种事，圈内人再怎么心知肚明，那也不能闹到圈外去。余意晴也不能公开，她家里人传统，自己工作也是全靠家里安排。她不会意气用事，为了这种事情放弃优渥的生活条件。

　　这是段注定不会长久的关系。

　　成年人的关系，聚散突然不稀奇。既然决定了放弃，那问清楚又有什么意义。

　　柳白看不得这种黏糊劲，她被哭的烦躁，对余意晴升起了一种恨铁不成刚的感情。

　　“问清楚什么，这很重要吗？”她吐字疏松，酒意姗姗来迟，这么一个逼问式的问题，语气也是懒懒的。

　　“你不死心。”她用的陈述句。

　　“她现在单身，你还喜欢，那就去追啊。光私下难受有什么用，用来感动自己？”

　　“你不懂，我和你不一样。我现在配不上..”

　　柳白静静听着她娓娓道来的心路历程，居然是有点震惊。隋绮现在的确很火，算是数一数二商业价值极高的女明星，不然她也不会用那么优厚的待遇抢过来。柳白想了想，隋绮确实是在分手之后火起来的，不过她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她的成名过程，堪称一飞冲天。

　　但柳白到底是无法理解那种纠结。她生在高处，能力也配得上野心，没有过得不到的东西，没有过因配不上而望而却步的经历。朋友的悲惨感情经历，她只能说出于责任心静静聆听一下，牵线搭桥一下见面。

　　她没那个心思去设身处地，真正研究理解。

　　柳白静静看着身边人抽了三只烟，琢磨着下次吃饭带上她一起。一扭头，却看到屋内两人抱在一起，心里空了一瞬。

　　“对了，那个Selina和虞小姐，她们是情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