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日月星——玄月融焰（上部）》敬Aa

31、《少年们的黄龙溪》

　　1999年农历初一的黄龙溪还没睡醒，晨光从巷口斜斜切进来，青石板路泛着淡青的光。两侧铺子的木门都关得严实，红春联在门楣上垂着，只偶尔有风吹得联角轻轻晃。

　　林夏大红碎花外套配蓝黑牛仔裤，白运动鞋蹦跳生风；陈琳橙黄拼色外套搭灰蓝牛仔裤，同款白运动鞋轻快地跟着；王兰兰灰外套内搭蓝白格毛衣，步子稳当却藏不住笑意。三个女孩头上都戴着圈嫩黄的小花环，那是刚下车时，被追着喊“姐姐买花环呀”的小童硬塞到手里，细碎的小黄花缀在发间，三张笑盈盈的脸，比石板路边的青苔还要鲜活。

　　三个穿深色外套的男生笑着跟上来，六人并肩挤在青石板路上，脚步声叠着笑声，把安静的街撞得松松软软。陈琳突然指着墙根下蜷着的肥肥橘猫，拽着林夏的胳膊小声喊，引得旁边的陆晨、赵学明忙凑过来看；王兰兰背着小包往猫那边凑了半步，又被身后张明递来的烤红薯香味勾得回头。看着橘猫这圆滚滚的身子、软乎乎的爪子，林夏伸手想摸又怕惊着，惹得众人笑出了声。晨光落在他们的身影上，浸着少年人的热闹。

　　青石板路引着人往河边走，河面上的蓝白游艇三三两两漂着。王兰兰眼尖瞅见码头，晃着手里的烤红薯就喊：“走！先去坐游艇！”六人闹哄哄挤上最近一艘，刚坐稳，几个少年就扒着船舷冲师傅齐喊：“师傅！使劲晃，越晃越好！”

　　游艇像被注入了活力，一头扎进水里又猛地弹起，船身往侧边一斜，溅起的水花扑在船板上。风追着游艇跑，少年们的笑和叫混着游艇的轰鸣声，裹着溅起的水花，分不清谁的笑更响，谁的叫更亮。

　　下船时王兰兰抢在最前头，突然转身朝后扬手：“陆晨、林夏！你们俩在船头照张相！”陆晨闻言，两步跨到游艇尖尖的船头坐下，双腿岔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林夏刚站到他旁边，就听王兰兰又喊：“哎，太拘谨了，亲热点儿啊，搭个肩也行！”林夏愣了愣，随即就笑了。想起这半年陆晨信里的鼓励和安慰，本就是坦坦荡荡的朋友。要是别别扭扭的，倒显得刻意了。

　　她干脆往前半步，右手自然地搭在了陆晨的肩膀上，掌心触到他的黑色羽绒服，感觉到他肩膀轻轻绷了下。陆晨猛地一愣，侧过头看她，眼神亮得像河面上的光。林夏的心跳快了些，她强装镇定，嘴角僵硬的抿成弯弯的小月牙。

　　反观陆晨，愣了几秒后，桀骜的眉梢压不住的笑意。他扬着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搭在膝盖上的手却悄悄攥成了拳，胸腔里的心跳咚咚咚响，混着说不清的慌乱，又透着说不清的雀跃。

　　快门“咔嚓”响过，王兰兰举着相机笑得狡黠。林夏连忙收回手，耳尖悄悄发烫；陆晨也直起身，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岸边的风裹着水汽吹过来，张明说：“前面有茶摊，去坐坐？”众人一拍即合。

　　茶摊的竹凳被晒得暖融融，几人围坐成圈，扑克牌在手里翻得哗哗响。王兰兰手气旺，连赢三把；赵学明输得急，抓牌时差点把“大王”甩到桌底；陆晨坐在最外侧，手里的牌没怎么动，目光落在林夏和陈琳身上——看她们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看林夏输了牌后轻轻跺脚，发间的小黄花跟着晃。

　　午饭是在茶摊旁的小馆吃的，搪瓷碗盛着炒饭，红油抄手冒着热气，糖醋排骨裹着亮汁，土豆丝混着油花。林夏夹了块排骨给陈琳，陈琳又塞给她一块抄手，两人头凑在一起咬耳朵，眼睛弯成了月牙。

　　饭后往回走，陈琳突然指着远处：“你看那座吊桥！”河对岸的吊桥细细悬在水面上，钢索拉着木板桥身。“走，去晃桥！”陈琳拉着林夏就往桥边冲，白运动鞋晃出两道轻快的影子。

　　陆晨跟在后面，看着桥上的两人手拉手跳起来——林夏的大红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团跳动的火苗；陈琳的橙衣也跟着飘，陆晨只觉得这景象真美。

　　这画面撞进陆晨心里，让他想起上个月收到的那封信。林夏在信里写：“最近总觉得我和陈琳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她爱跟别人玩，我也不愿把心事说给她听了。”那时他拿着信，想安慰又不知怎么说，只能在回信里写“在我眼里，你和陈琳就是最好的朋友。别瞎想，等我回来，说不定就又看见两只燕子一起飞”。

　　现在，看着桥上蹦蹦跳跳的两人，陆晨忽然笑了。可不是嘛，两只分飞了一阵的小燕子，兜兜转转，又凑一起飞了。他替林夏高兴，胸腔里暖烘烘的，可这暖意没持续多久，又漫上了一层淡淡的怅然。

　　他想起在五通桥的日子。也是这样的晴天，他一个人坐在江边的石头上，看船来船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总盼着放寒假，盼着回到好朋友在一起的日子，盼着能偶尔看见林夏。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也觉得很开心。

　　现在多好啊，有张明他们吵吵闹闹，林夏也在不远处笑。可这热闹里，他又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一直有，就像这桥上跳动的影子，风一吹，就散了。

　　桥上传来陈琳的喊声：“陆晨！快上来一起玩！”陆晨回过神，抬起手摆了摆，笑着喊：“你们玩，我看着！”阳光落在他脸上，他望着桥上的身影，嘴角扬着，眼底却藏着丝说不清的愁，淡得看不见，却又实实在在地绕。

　　吊桥的影子在水面上晃啊晃，玩够了的六人，脚步慢慢往车站的方向挪。来时雀跃的劲儿没散，多了慵懒的满足。

　　“走啦走啦，赶最后一班公交！”张明蹦起来拍了下陆晨后背，惹得他踉跄半步，引来一片笑。六人挤上公交车，后排空位刚好够他们闹哄哄地挤作一团。

　　赵学明从包里摸出包薯片，往空中一抛，张明眼疾手快接住，笑着问：“哎，你们这次期末考咋样？”

　　话音落下，几个脑袋瞬间凑成一团。陈琳扒拉着手指：“我物理总算及格了，化学又拖后腿！”王兰兰理了理耳后的碎发：“我数学进步了！就是英语阅读扣了好多分。”

　　陆晨本来靠着窗，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忽然侧过身，带着点小得意，对林夏说：“林夏，我这次考了全年级46名！”

　　林夏正低头吃薯片，闻言猛地抬头：“哇，陆晨，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她顿了顿，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加油啊，下次争取考个全年级前十名，也让我们跟着你沾沾光，高兴高兴！”

　　陆晨怔了怔，随即用力点头，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他没说什么，只是悄悄把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些。林夏的鼓励像颗小石子，投进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也让他心里那股要往前冲的劲，憋得更足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冲进前十。

　　林夏没再说话，转头看着车窗外后退的街景。阳光透过玻璃，在好朋友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有人谈论压岁钱该怎么花，有人吐槽寒假作业，有人在哼着刚学会的歌。她觉得，有朋友在身边，听着这些热闹又细碎的话，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