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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误人亲爹,剑仙懵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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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元宝是被一道传讯符紧急叫走的。
那符箓带着灵乐峰特有的清越纹路,如同一声急促的琴音划破清晨的宁静。关元宝读取讯息后,脸上瞬间血色褪去,焦急与担忧交织。
“二师兄,姐姐……”她语速极快,“峰内出了急事,师尊亲自传召,我必须立刻回去!”
官铜钱正蹲在溪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冰凉的流水,感受着那股阻力与柔顺并存的奇妙触感。听到关元宝的声音,她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映出妹妹焦灼的身影。
她站起身,走到关元宝面前,虽然不明白“急事”具体意味着什么,但能清晰地感知到关元宝的不安。她学着之前关元宝安抚她的样子,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关元宝的肩膀,动作有些生涩,却充满真诚。
“元宝,别急。”她的声音像溪水一样干净,“你去吧。我……和二师兄在一起。”她说出“二师兄”三个字时,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仿佛这是天地间最无需质疑的安排。
关元宝看着姐姐纯粹的眼神,心中稍安,但离别的不舍与担忧依旧浓重。她紧紧抱了官铜钱一下,在她耳边快速叮嘱:“姐姐,一定要听二师兄的话,不要乱跑,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我尽快回来找你!”
官铜钱被她抱得微微一愣,随即放松下来,感受着这份温暖的接触,点了点头:“好。”
关元宝又看向谢知非,眼神里满是托付的重任。
谢知非颔首,言简意赅:“放心去,有我在。”
关元宝不再犹豫,祭出飞行法器,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消失在天际。
官铜钱仰着头,一直看着那道流光彻底消失在云层之后,才慢慢收回目光。周围忽然只剩下她和谢知非两人,以及潺潺的溪流与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她安静地站着,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用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看一眼谢知非,仿佛在确认他依旧在那里。
谢知非能感觉到她那细微的不安。失去关元宝这个“安全锚点”,她对这陌生世界的依赖,自然而然地更多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们继续走吧。”谢知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如常,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熟悉的慰藉。面对这个状态下的官铜钱,他感觉比面对十个元婴后期的魔头还要耗费心神。
官铜钱的注意力果然被他的动作吸引。她看着酒葫芦,又看看谢知非微微滚动的喉结,忽然开口:“二师兄,你很喜欢这个……酒?”
“嗯。”谢知非抹了下嘴角。
“为什么?”她追问,眼神像求知欲旺盛的孩童,“它又辣又苦。”她记得他之前的描述。
谢知非顿了顿,试图找一个她能理解的答案:“有时候……它能让人忘记一些事情,或者,想起一些事情。”
这个答案对官铜钱来说显然太过深奥。她偏着头,努力思考了一下,然后放弃了。她的思维直接跳到了另一个层面。
她开始观察谢知非。观察他走在前面时挺拔的背影,观察他偶尔回头确认她是否跟上时那深邃(在她看来或许是带着关切)的眼神,观察他为自己解释路边草药名字时的耐心(虽然她听完就忘),观察他不动声色地将可能绊倒她的石块踢开……
这些细微的、持续的照顾与保护,在她纯净无暇的心灵中,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带有特定功能的“角色”形象。
几天后,他们途经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青翠,风声过处,发出海浪般的涛声。
官铜钱看着走在前方,白衣胜雪,墨发随步伐微微晃动的谢知非,他侧脸线条完美,在竹影斑驳的光线下,好看得有些不真实。但他一路上的行为,在她简单直接的逻辑里,指向了一个唯一的、她认知中最亲近、最负责的“角色”。
她忽然快走几步,追上谢知非,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谢知非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她。
官铜钱抬起头,眼神无比认真,带着一种宣布重大发现般的笃定,清脆地开口:
“二师兄,”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最后的语言,然后石破天惊地说道,“你对我这么好,这么照顾我,保护我……你是不是我爹?”
“……”
空气仿佛凝固了。
竹涛声依旧,但谢知非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句“你是不是我爹”在无限回荡。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握着酒葫芦的手顿在半空,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懒洒脱的桃花眼,此刻瞪得前所未有的大,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荒谬、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崩溃。
爹???
他?谢知非?年纪轻轻,风华正茂,被誉为宗门百年内最有可能以剑证道、飞升仙界的奇才?长相更是公认的俊美无俦,潇洒不羁,引得无数女修芳心暗许(虽然他多半懒得理会)?
他哪里像爹了?!!
是鬓角有白发了还是腰背佝偻了?!是语气沧桑了还是步伐蹒跚了?!!
谢知非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失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用一种近乎气音、带着颤音的语调反问:
“……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自己的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官铜钱,你看我……哪里像你爹?!我看起来很老吗?!”
这大概是他修行以来,对自己外貌产生最深刻怀疑的一刻。
官铜钱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困惑。她眨了眨清澈的眼睛,非常实事求是地、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然后诚实地回答:“不老。很好看。” 她甚至补充了一句,带着她那种独特的、戳人肺管子的真诚,“比元宝给我看的画册上的很多人都好看。”
“那为什么觉得我是你爹?!”谢知非几乎要吼出来,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官铜钱逻辑清晰地解释,语气坦然:“因为元宝说,爹就是对女儿最好、最保护女儿的人。你对我最好,一直保护我,给我买泥人(虽然碎了),告诉我很多东西,还让我不要怕。” 她列举着他的“罪状”,最后总结陈词,“所以,你应该就是我爹。”
谢知非:“……”
他感觉自己胸口挨了一记无形的重锤,砸得他眼冒金星,气血翻涌。他猛地抬手,又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滋味冲入喉管,才勉强压下了那股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
他看着官铜钱那双纯然信任、毫无杂质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开玩笑或者捉弄的意思。她是真的、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的。
跟一个失忆的、认知单纯得像张白纸的人,怎么解释“师兄”和“爹”之间那复杂而微妙的区别?怎么解释男女之情、朋友之谊、同门之责这些对她而言如同天书的概念?
谢知非扶额,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他试图挣扎一下:“听着,官铜钱,我是你师兄,不是爹。师兄和爹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关系!”
官铜钱更加困惑了:“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对我好,保护我吗?”
谢知非:“……” 他竟无言以对。
在官铜钱那非黑即白的纯粹逻辑里,对她好=最亲近的人=爹。这个等式简单,粗暴,且……无法反驳。
他看着官铜钱那张写满“我认定了你就是我爹”的认真脸庞,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原地消失、或者把官铜钱打包瞬间扔回宗门的强烈冲动。
潇洒不羁的谢知非,剑挑群魔眼都不眨的谢知非,此刻在一个失忆少女清澈的目光下,彻底懵了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关于年龄、辈分以及自身魅力的深刻怀疑之中。
而官铜钱,见他不说话,似乎默认了(?),便更加理所当然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仿佛找到了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最稳固的依靠,语气轻快地说:
“爹,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谢知非手一抖,酒葫芦差点脱手掉落。他望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竹林,第一次觉得,这条回宗的路,怕是比他想象的要漫长、且“精彩”得多。